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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迢迢南湖路 -- 七十七年南湖會師記事(台大) (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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迢迢南湖路 --- 七十七年南湖會師記事
by 台大山社 徐偉群
民國七十二年六月三十日松蘿湖
民國七十四年七月南湖
民國七十七年七月四日南湖山上圈谷
有意無意間,我們已踩上來自歷史的方向,回首時才了然於一個
時代的來臨與終結。而人的探索並無真正的終結可言,一個時代只是
座標竿,為來者提示一個新的開始。
緣起
七十六年底,在當屆嚮導組長陳文翔苦心籌擘之下,「台大登山
社大濁水流域開發報告書」付梓問世,這份報告記錄了屬於山社的一
個時代─一個以舊金洋為中心,南湖為夢的時代。
這個時期大約可從七十四年春假賴明佑獨走通「南澳「舊金洋─
四季」算起。在此之前,社內曾經登頂飯包山,造訪比亞毫,並走通
陶塞橫斷與南湖北稜:不過,社內結成共識,以南湖山塊做為全力開
發的對象,卻是這以後的事。前兩年(七十四與七十五年)的開發活
動與中級嚮訓結為一體,實際活動的範圍則在大濁水北溪的舊金洋、
比亞毫與流興溪流域的砲台山、飯包山一帶。這兩屆中嚮,多災多難
,一方面受困於艱難的河谷地形,多路轉進,加以時運不濟,接連發
生隊員受傷的意外,論「成功」則成績並不可觀。然而這些遭遇卻也
是考驗同時提昇山社溯溪、過溪等登山技術的良機,不但為往後的嚮
導訓練提供了這許多經驗教材,也奠定了往後兩年繼績在南湖發展的
基礎。
七十六年中嚮,則一改前兩年的運勢,成績斐然,拿下了波浪、
高律、敷島、巴奈良諸山,並走通寒溪─流興古道以及由塚呂馬布至
南湖圈谷的北西稜路線,給山社帶來相當的激勵與信心。同時,這一
年裡,由群隊開出的非嚮訓的長程勘察也相當蓬勃,除了一月和八月
間分別完成「清花─石楠」以及由三池山至中央尖東峰的「中央尖南
側路線」外,射程更及於立霧溪流域的清水大山:換言之,從七十五
年中嚮之後,山社開發的腳步逐漸南移,前不多順時針式地,將石楠
─清花、高律─武那志、比林─波浪等南湖東、南側各大支陵與其間
的大濁水南、陶塞等溪流納入經營。這三年期間,山社凝聚了內部旺
盛的企圖心和求知慾,以競賽式的步伐闖蕩南湖山塊,山況逐漸清晰
,而終至集結成一本詳實的報告書。
民國七十六年暑假,開發首年的新生代,正要升四年級,也正是
當時山社勘察技術成熟的代表、三年里程的見證人,已足以讓辛勤耕
耘得來的果實在他們的手中收成。「南湖會師」就在此一背景下,呼
之欲出。
七十六年暑假中嚮紛奏捷歌後,社內老骨頭已在蘊釀「南湖會師
」的壯舉,在各種聚會場合都在討論,初期擬議的路線還多達十二條
,在多少個晨昏夜裡的討論,共識逐漸形成。
雄心
到了七十七年二月個人接任活動部長後,在幾位前輩提示之下,
開始正式推展南湖會師的構想,於是分別與在任的各領隊接觸,探詢
個人的參與意願。獲得肯定後,在三月四日學期初第一次領隊會議上
即正式提案。提案的規模是九條路線,但有的領隊心早有所許,因此
引起討論。由於社內有關登山活動的決策權屬於領隊會議,而領隊會
議是合議機關,故此之際,活動部長就必須克盡他的協調義務。從協
調到決定的過程中,我們要求所提的路線至少要有兩位現任領隊參與
才能進入規劃範圍,但由於領隊人數不少,又沒有人願意做山難留守
,因此,協調的結果增至十一路之多。此十一路是;南湖西稜、傳統
路線、北一倒走、中央尖南側路線、陶塞橫斷、南澳南湖、比亞毫南
湖、武那志南湖、西吉南南湖以及南湖溪溯等。其中西稜、北一倒走
和傳統路線三者屬活動隊,南湖溪是技術組負責的攀登路線,其餘則
規劃為中嚮勘察路線。另外,這次會議中還有幾項重要決定:
一、會師時間、地點:七月四日上圈谷;
二、中嚮併入會師計劃;
三、末走通之路線,要求於春假期間先行勘察;
這三項決定,背後原有其間題所在。首先,會師應否與中嚮合辦
引起討論。由於會師活動的要求乃儘可能使各路成功,所選的路線必
須具有相當的確定性,而中嚮則重在訓練目的之達成,同時在傳統上
負有開發未知的任務、路線講求新穎,兩者目的和需求不同,並不當
然能予合併,尤其要顧慮會師活動是否因此負擔過大的風險,造成屆
時尷尬難收的局面。另一方面,如果兩者分開,則學生社團的活動時
間、精力有限,要連續舉辦大規模計劃型活動,又恐力有未逮。討論
的結果,仍然決定合併舉行,以免過度佔用暑期時間,防礙其他的對
外活動,只是武那志、西吉南及南湖溪三路尚未正式走通,因此要求
在春假期間須先行勘察,如果不成將予取消。至於會師時間,除估量
最長路線的需要外,尚須配合中嚮的室外課,同時避開期末考後的疲
憊期。總之,這次的領隊會議在確定南湖會師成為本學期行事曆上的
重頭計劃,並確定它的基本架構,路線方面則尚屬初步的決定,在正
式籌備會召開之前,仍保留變動的可能。
無論如何,十一路會師如此龐大的規模著實令我感到不安。人力
的負荷、安全的顧慮,都是我們必須面對的問題。首先我們必須依路
線的難度為各路湊足二至四個領隊,尤其中嚮路線與容量較大的傳統
路線需求更多。然後各隊須根據隊伍的大小,尋找資深的基幹成員,
強化隊伍的基本結構。一些就讀研究所、在校服務或即將退伍的老山
胞,就成為我們極力爭取又難以掌握的後援。
其次,即使各隊人力找齊,也仍然面臨無人留守的窘境,這與山
社向來的安全觀念並不相符。於是有新的意見形成,主張單設山下聯
絡人為留守。往後會師的山難計劃即循此主張,建立了以山上人力為
動員依靠的處理流程。
安全的問題還涉及年輕的隊員、學員本身的素質。這就必須仰賴
中嚮訓練課的設計與將來選擇隊學員時的能力要求。
會議
稍後再經過一次領隊會議,大致上瞭解並協調各領隊就參與路線
的選擇。選擇是自由的,並且製作表格張貼在社辦,以公開現狀,便
於各領隊間自行協調,同時,讓各社員會師計劃的進行也能在所瞭解
,活動部長只等待解決最後可能的問題。
春假裡,依照先前的決定,部分路線先行勘察,結果「高律─武
那志─南湖」走成,而西吉南一路由於稜線形勢險惡,難以克服,改
走「波浪池─大濁水南溪─南湖」反開創出深具魅力的新大眾化路線
,兩者可稱厥偉其功。
四月十三日,召開「南湖會師籌備會」。會前發函邀請現任領隊
、卸任領隊及其他資深社員出度,並發佈消息歡迎所有社員旁聽。遺
憾的是,會師雖是全社之事,真正參與會議的卻只有二十幾人。
籌備會中敲定十一個路線,也就是除西吉南改為大濁水南溪之外
,其餘照原樣不變,其中,南湖溪溯的前行勘察雖然因故未能成行,
但由於是技術組的專屬隊伍,成員的資歷都不淺,同時領隊應允在學
期中做有計劃的訓練,故仍許其成軍;會中同時確立行政組織,排定
詳細的會師時間表,從圈谷管制、正式報到,至最後離營時間均予規
劃。其餘待執行事項則有:
一、山難計劃之擬定與山難講習:
二、報名時間的排定:原則上採二段式,將中嚮隊伍與其他活動隊
報名時間錯開,一方面配合中嚮課程時間,一方面方便活動隊招收隊
員;
三、營地預備事務;
四、製作會師手冊;
五、召開統一行前會議。
其他細部工作,如:僱用山胞、下山專車、購買無線電、製會師
胸章等,各有專人負責。
會後以詳細報告寄發所有社員。基於活動難度及社內人力的考慮
,這次活動不對外開放,因此,活動宣傳以社內為重心,活動籌劃的
過程也儘量使社員能夠瞭解,並加以監督,同時藉以號召社員參加。
宣傳的另一種目的,在引導所有可能參加者對活動的內容、性質
有清楚的認知,因此,中嚮室內課即曾就中嚮各路線做通盤性的介紹
,避免學員陷於摸象之境。而普二通訊此時也主動挑起重任,利用數
期篇幅,刊載所有路線的介紹文,著實令人感激。
總之,在整個籌備的過程,我最重視的乃是相關訊息的流通,因
為一方面事前的溝通有助於會議中做成決定,另一方面,這也涉及社
員參與活動的權利,必須隨時使大家清楚,這些活動部長、領隊、資
深社員在做些什麼。
行前
由於中嚮路線達七條之多,而且會師成員中資歷較淺的除傳統路
線外,多屬中嚮學員,因此,對於年輕成員的要求多透過中嚮課程的
測驗壓力促其實現:幾位用功的小山胞以黃昏日記為號召,帶動跑操
場的風氣,頗有貢獻。
傳統路線大約是領導統御的最大挑戰,報名較晚,人數眾多,要
推動個人訓練幾乎不可能:所幸領隊許育誠和兩位元老林慶弧、詹長
庚,慎重地設計該隊的行前會議,善守登山安全的的第一關,令人寬
心不少。同時,南湖會師的盛況,也可以從傳統路線的規模看出:在
只收社員的情形下傳統路線也被迫分為兩隊,使得會師實際上是十一
路十二支隊規模。
六月十一日舉行統一行前會議。會議開始前召集各領隊,由山難
總指揮陳良毅講解山難計畫,以實例為沙盤演練,再請領隊為其隊員
解說。山下聯絡人是由陳文翔擔任,他原是對此次會師計劃能形成頗
有貢獻的,無奈時間上不能配合,只好當山下留守。
統一行前之目的在為所有參加人員說明會師前後流程、營地建設
、山難計劃要旨以及山難電話。所有事項詳記於當日所發會師手冊,
人手一本。我們希望每個參與者對這次活動能有完整的概念,而不僅
止於跟著自己的領隊走。統一行前結束後,各隊召開個別行前,整體
準備工作至此大致完成。
遠慮.中嚮風波
浩大的規模與宣傳熱潮,在社內吹漲人心,但似乎也吹薄了敬慎
的意識。記錄、報告書上看熟了甚或眼熟了的山名地名,一下子好像
全在我們的掌握之中。年輕的山胞們感受到刺激與榮耀,而危險與困
難此時似乎都從地圖上消失,一顆心失去了接受挫折的準備。
中嚮汰選學員的風波披露了這一層危機。雖然室內課上曾提醒所
有學員,不可輕忽任何一個路線,但再強的語氣也起不了作用。人人
覺得,我爬過山,我不會落選,結果是嚮導組長降低了錄取的標準,
但落選者依然嚴重地受傷,入選者卻又未必適任。此事曾在領隊會議
上引起相當的關切,它對於社內的人際關係以及隊伍的安全而言,都
是堪慮的現象。
誓師.意外
六月二十五日南澳南湖、比亞毫相繼出發,是兩支開先鋒的隊伍
。
六月二十九日比亞毫一行推進至敷島山,學員呂佩珍失足摔傷。
七月三日撤至四季。
七月四日南湖南峰豔陽下聞知此事,幾乎落淚。
壯志告成.近憂
所有隊伍當中,北西陵最早抵達圈谷,並輕裝攻取東穗山,順利
成功。傳統路線兩支隊伍亦相繼浩蕩而來,西稜、大濁水南、南澳、
北一倒走準時報到。預定提早一天到達的中央尖南側路線,因險遭斷
水之苦,擱延了一天,進圈谷時已近下午四時,此際,整個上圈谷已
經玩開來,放眼盡是棒球、排球、飛盤,灰色的冰蝕岩屑閃爍著銀光
,鮮活的身影、放縱的叫鬧,這景象對我們掛念著呂佩珍的心,分不
清是衝擊還是安慰。
五點半左右,山頂已經泛紅,陶塞一隊才緩緩行來,以倒數第二
的姿態進場,老遠就有人前驅迎駕,笑罵聲中透露的是等待的心情。
此後圈谷裡的人逐漸安靜下來。盼到南湖的頂空黯淡下來,夜色即將
掩至,南湖溪湖三人才自溪口冒上來,撐一支粉紅旗子,一身琳瑯的
岩楔冰鎚,唱著都達爾與瑪麗亞,頭盔上正褪的是反照的彩霞,所有
的人歡呼向前。感謝上帝,終於平安到齊
接下來;就進入計劃中的營火晚會。圈谷的夜晚,狂飆著毫不容
情的冷風,即使是夏夜,也同樣嚴寒刺骨。晚會在鄭文凱主持之下,
所有的人都「盡力慶祝」著這次壯舉,熬到再不能熬之際才干罷休。
次晨,南湖再度展露它寬容的面貌時,我們舉行升旗典禮,完成正式
的會師儀式。之後,賦歸的隊伍紛紛拔營。
下山按照原定計劃分為兩梯次,這是考慮到雲稜容量的結果。然
而,在下山之前,尚須解決一個問題─食糧不足。雖說在事前各隊也
曾有所顧慮,但長程勘察的隊伍,負載多達極限,有的決定省略營地
糧食,有的則為水所迫,棄食而逃。傳統路線雖然人多,但負量能力
偏低,不能依靠。原來計劃僱山青背山難糧,但因聯絡上有瑕疵,只
得由傳統路線帶些許物資充數。唯一能做的只有硬著頭皮配糧,將部
分無米可炊的隊伍打散,分編至各隊寄食,並以先行隊伍的餘糧配予
後走的隊伍。
至於比亞毫一事,在隊伍到齊之前,山難總指揮即召集在場領隊
,決定由陳光雄、陳文輝、賴明佑等四人下山瞭解狀況。由於從廣播
報導的消息得知隊員受傷的程度與山下動員的情形,判斷事態已經明
朗,因此,不做過多的反應,會師活動照常進行。但七月五日傍晚,
由下圈谷獲得一份七月三日的民生報,所刊消息仍在不明確階段,似
乎頗為嚴重,導致對先前報導的信心動搖,山難總指揮陳良毅遂於入
口清晨趕赴山腳。最後離開圈谷的隊伍在半途自其他上山者獲知比亞
毫已平安撤出,憂慮盡去。
善後
七月六日清晨用過早餐,開始在圈谷進行掃蕩,清除我們帶來的
所有垃圾,加以分類,部分予以燃燒,其餘均背下山,晚上為升營火
所掘的營火坑也回復原狀。上圈谷正式清場。
後記
十一路會師的消息,足足讓民生報開了一個星期的專欄介紹,論
格局論難度是足堪稱傲了。然而我們會不會高與得忽略這當中所可能
存在的,因為我們夠幸運以致於並末真正浮現的危險?
呂佩珍摔傷的事情誠然是件意外,但是出動十一支隊伍,以當時
在任的領隊數目加上老領隊的支援,我們僅能做最底限的分配,山下
全無留守能力,最多只能仰仗去社已遠又各有家業的老伙伴犧牲支援
:一旦出事,有多少自己能行動,或者其行動有多少實益,誰也不敢
說:且老伙伴的犧牲是否值得,更不是在校的社員所能估算的。這次
所謂設計出來以山上動員為主的山難計劃,並未經過真正的考驗,可
行與否尚屬未知。尤其在山上的人個個都已經歷六、七天的長途跋涉
,體力上能否負荷,成為問題。
無論如何,當初主張僅在山下設聯絡人的理由是:依據經驗,山
社自身的動員並不能收效,終需依靠警力、社會力的支援。照這種說
法,則山社對於寒暑假期間的活動,限制在同一時段的長程活動數量
的慣例,勢必成為無謂,甚至可說,山社可以就此放棄自己建立起的
山難制度,仰諸社會的動員。然而,證諸七十四年丹大山難的搜救經
驗,卻是山青不可靠,外力不可靠,必須依靠山社自身的力量。我們
的想法和經驗之間這般矛盾,究竟應該何去何從?
如果說,像南湖會師這樣對社內具有特別意義的活動,不得不動
用我們所有的人力,而我們的活動風險勢必要由社會承擔,那麼,我
們是否應該反省,對於社會我們能否回饋什麼?先前,岳界有心人士
成立台灣北區山難互助中心,曾邀台大登山社參加,結果我們拒絕。
問題是,我們既然不願分擔別人的風險,又有何權利將自己的風險教
別人來承擔?我們不能無視於一椿摔傷事件,讓社外動用了多少人力
物力,因此,我們若不是有責任降低活動風險,就是必須重新體認山
社和它所屬社會的開係,重新體認整個登山界做為一命運共同體,應
該有彼此支援、彼此救助的義務,並不因為是一個學生社團就可以自
外於此。
另外,中嚮學員的事情也暴露出,做為一個新陳代謝十分快速,
所從事的活動又具有一定危險性的學生登山社團,山社往往沒有足夠
的時間來培養人力,沒有足夠的時間讓生手成長─不僅是技術上的成
長,還包括對安全觀念的瞭解。同時,像山社這樣一個強者為尊的社
口,競爭的壓力也可能帶給新手過度的挫折,甚至影響到人與人之間
的關係。這些似乎都應該納入我們平日傳承經驗的範圍,平時如果能
有更多觀念上的疏通,則一個隊員審核的決定或許就不會造成理智和
感情上這麼大的衝突。
總之,此次南湖會師必然是山社社史上一項重要的成就,無庸置
疑,但在它的背後,除了有前人心血的累積,同時也有整個社會在做
我們無形的後盾,我想,當我們自己及將來的山社人在回顧它的光榮
時,應還有一些嚴肅的問題需要我們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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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rigin: 柴門霍夫 IPA.DormC.nccu.edu.tw (140.119.145.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