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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信人: rstsai@phoenix (香菇雷射放光明), 信區: mountain
標 題: 隘寮北溪溯他羅馬琳池
發信站: 交大資工鳳凰城資訊站 (Wed Jul 13 17:54:15 1994)
轉信站: phoenix
源起
看了前面阿竹學長的post,一時手癢,為學長及諸網友報告些本
隊行程瑣事。
我個人第一次注意到這條路線,是在1993冬。那次我們為登北大
武並慶祝阿竹完成百岳,而借宿於屏東山岳的會館。閒暇時翻閱其會
刊,發現一奇怪之隊伍曾由佳暮來回紅鬼湖。歸後在社內查閱地圖及
三角點成果表等資料,始知隘寮北溪中游有舊大武等部落,並有一線
舊知本越古道穿過。是夏受陳永龍學長之邀至舊好茶村一遊,發現魯
凱是一支十分守舊的山岳民族,對此地之獵況信心大增。概西魯凱除
濁口溪之下三社及好茶外,俱是分布在隘寮溪南北坡,而他們會到那
裡去打獵呢?哈!哈!
在楊南郡老師的與子偕行中,有一篇名為「雲豹民族的子民」的
文章,裡面寫到他羅馬琳池的湖神迎娶Adel(阿禮)社頭目之女的故事
。發生這浪漫傳說的舞台,正是這廣大的隘寮溪流域。而這裡,也正
是我心中永遠的登山英雄––林文安,初嘗長程探勘的地方。民國47
年,台灣山岳會開出了第一支長程的探勘型隊伍,其目標正是漢人從
未到過的鬼湖。從林氏發表於會刊的記錄看來,那時的他幾乎是沒有
任何讀圖定位的能力的。也許就是這次的嘗試給了他勇氣,此後林文
安等人發動一連串之隊伍,探通能安、干卓萬以至東郡等核心山區,
最後引至台灣百岳會的成立,造就了今日我們所見識到山岳活動的規
模。啊!我們雖沒有前人的雄心與胸懷,但願能隨從前輩的腳步,將
原住民奔射山林千年所選出的路徑,用山客的語言留下記錄,也願我
們這自以為的浪漫,能為後世的人與自然間的互動,提供些微薄的助
益。
真巧,社內同群的學弟們決定以此為今年的中嚮路線。我可不可
以把自己當成個一無所知的小大一,試著去體會林文安當年迎向未知
的暢快感受呢?
第一天––吊橋驚魂
計程車停在東川巷(上大武)的產道岔口旁,我們剛卸下的背包吸
引住他的目光,而他特粗的臂膀也引來我們驚羨的目光。一番攀談後
,這位顏姓原住民青年終於相信我們不是搭錯車的,並開始願意談到
部落裡的獵況。從他的話中,我們驗證了一項猜測––從舊大武往大
鬼湖的獵徑還有往紅鬼湖方向的古道,是他們村子裡打獵及採愛玉的
兩大幹線。很不巧,老龍學長引薦的一位巴姓獵人一早下山做工去了
,另一個康姓愛玉先生國語太差,且現人在山中。我們問不出什麼有
關路線的訊息,只知到舊大武的路極好,但有兩個吊橋已半朽了。
午餐後,即匆匆上征途。天空佈有烏雲但不下雨,太陽又不時穿
過雲縫和樹縫,灑在喘呼呼的我們身上,真是酷刑。約四時,行抵第
一處吊橋。天呀!比新康那個還恐怖咧!木板或翹或朽,豈一個爛字
了得。因為我70kg是全隊最重,領隊竟命我走最後一個,以免……。
過橋後,忽然就遇到那位康先生。哇!他那口國語真夠破的,大
概是因為活在山裡沒機會用而完全退化了。雖然問不出什麼新資訊,
但他很好心地為我們指引了他的工寮,然後才又趕下山去。學弟轉述
康先生的話––下一座吊橋只剩鐵絲了!哇!那可不真成了「鐵線橋
」嘛,不知隊友可有人作惡夢的?
第二天––又多出一個吊橋
還好學弟聽錯了,這座吊橋尚比前一座牢靠些。路過橋後即攀升
至舊大武,巴姓獵人把他的老家清理得極乾淨。這是除了Lidaku (故
舊好茶彫刻師 )的石板屋外,我見過最棒的一間呢!我們預測這路會
沿稜一段後轉山腰,並在繞過所有困難地形後,才再下抵隘寮北溪中
游的寬河床。而一切也果真如此進行著,所以混呀混呀……。
但若我們就這樣走到大鬼湖,我就沒故事說了!山腰路下到最後
,竟在巴巴奈蕃溪口以一個吊橋通向對岸。分頭輕探,過溪的路陡上
至1200米,似乎可一路通向巴巴奈蕃山或拜燦山腳下,但再繞下溪的
可能性卻甚低。本來那也是條不錯的路線,只要鑽過南南段主脊那片
熱帶雨林就到大鬼湖了。但若走那邊就不能天天洗澡,我們可都沒什
麼心理準備呢!另一端回探的人確定沒有錯過任何叉路後,領隊終於
被迫宣布下溪紮營。
想起周治平的歌––明天會是怎麼樣的一個未來,我們像是孩子
似地滿心期待。
第三天––怎麼五萬地圖也錯了
等高線地圖顯示,前方有一處80米落差之遷急點,所以我們都不
敢打硬溯的主意。領隊一早說,我們從溪右岸斜切上稜,只要繞過遷
急點那裡一個直崩到稜頂的崩壁,我們就可以沿緩稜降回寬溪床。但
現在,我們被卡在一處小斷稜下,他只好改提一道五選一的題目:回
家、硬溯到遷急點下再切上去、橫切山腰的茅草、倒車去走續上一場
山稜線的路、去爬巴巴奈蕃山。
我們終於選擇了看起來最爽的––溯溪囉,雖然這也是最不確定
的。但我們的運氣就是那麼好,一小時,半公里,溯過崩壁口後才遇
上一階小瀑布,若由此切上尾稜,再循另側山坡下抵溪底,一切都將
很簡單,不是嗎?午餐,曬衣褲,看苦花跳瀑布。終於明白在魚兒的
世界裡,也有英雄,也有失敗者(一頭撞死在石頭上的),一如虛榮的
登山界。所不同者,是魚為生活,人為理想或是虛名。
攀上了山坡,赫然發現我們竟是身處於兩塊崩壁所夾出的小稜上
。雖然上方是一段雙壁夾擊的危稜,但更上方就是稜頂,總該試試吧
!一陣驚魂後,總算攀上了稜頂,但是下溪的緩稜卻不見了!這可不
是定位錯誤,而是兩萬五及五萬此二大等高線地圖系統,同時出錯的
惡劣狀況!今天還能洗澡嗎?我可不想在這裡聽著水聲度過一個乾啃
餅干的夜呢!
探子終於回報,沿另一側山坡再去又是崩壁,必須在這附近下溪
。一路之呀之地下,還是落到一面70度的攻擊坡上( 請不用懷疑我唬
爛,真的是70 )。所幸嚮導找到了一處極佳的橫渡位置,又切到旁邊
45度的山坡去之呀之。近六時,我們終於又回到可以洗澡的溪邊。
這下溪點太完美了,剛巧避過了所有困難地形,我們異口同聲地
稱讚兩位嚮導––獵人也不過如此呀!只是我心裡仍有些許遺憾––
截然不同的。硬幹而成的路線會有很多虛榮的傷疤,但終就缺少了人
類的智識呀!
第四天––巴蘭巴蘭大飯店
一小時溯一公里,太爽了。此處右岸一條大支流來匯,主流溯進
去遇到一處局部峽谷地形,領隊說要從支流溯一段再切上中央那片河
階地,一次繞個夠。真巧,獵人竟也是這麼想呢。這路的砍痕多但路
基已有些不實,我們估計約一年沒人走了。繞了約一公里餘後終於被
砍痕再帶下溪,下溪點很怪,是個會溼到大腿的潭,不像聰明獵人的
風格,但大家都沒辦法提出異議,因為路真的是這樣開。
午餐吃麵,我陪學員先去探路,結果他先發現有獵人的膠鞋印。
嗚!我老了,該退休了,不然會變「老賊」呢,還是多游泳打混好了
。下午跟著鞋印續溯。根據林文安的記錄,他曾經過一處「他羅亞羅
安山」,而由以往溯溪找路的經驗,獵路應會自山腰繞過前方這大曲
流。且記錄中的步程,似也顯示有長上坡之存在。果然沒猜錯,曲流
裡又有局部峽谷地形,瀑布甚高,退回來找路一下子就找到了。耶!
破解記錄,誠中程山之最樂事也!
這路把我們帶到了雙溪口的巴蘭巴蘭大獵寮,下雨了,好想住這
裡,可是屋內狹窄,似乎塞不下我們,而且炭火未息,似乎有獵人正
在住,他肯收留我們嗎?領隊正龜毛時,獵人已回來了。他有些防我
們,騙我們說他是來釣魚的,不過我們就假裝相信啦。他說屋後沿稜
上大鬼湖的路廢了,我們可以繼續溯到他的寮子,再從歡喜山崩壁下
面沿稜上登,接到雨古亭那邊的傳統路線。這獵人是從佳暮騎車上中
興林道,再翻過來布安溪及一場山稜線來到有鞋印的溪床那裡,好遠
呢,可是他說不用一天就到了。
我們最後決定不要賴在人家寮子裡,結果竟倒楣地淋了一夜的雨
!也許我不該一直想著炸小魚的,湖神呀!原諒我吧!
第五天––蚊子像陣煙
可憐,下雨天溯溪。清晨就已離去的獵人一路砍草,似乎是在為
我們引路。只是我們懶散慣了,還是走得很混。
十點,到了他工寮前的寬河床。雨停了,改出太陽。我們決定要
背叛領隊,洗頭,曬東西,午餐。獵人本來在屋裡午睡,此時忽地扛
起長槍,悠哉地向上游而去。他真是我見過最害羞的獵人呢。
歡喜山崩壁下面這片溪床真的好寬大,幸好有兩塊紅色新樂園香
煙的紙板來引路。呀!上面沒有水漬,分明是剛掛的嘛!這獵路好大
,我們又自動地開始混。不過情況越來越詭異了,只要我們一停下來
,一群小蚊子就像煙一般飄來,真可怕。遠處谷底傳來槍聲,祝福你
,可愛的獵人。
終於接到傳統路線了。獵人說雨古亭要向西走,但我們領隊不相
信,他說要向東走。最後我們在一處有水小溝附近的稜頂勉強紮營,
一夜大雨,蚊子成千,心情掉落谷底。終於決定要選個豔陽高照的冬
日,塗好防蚊液,再來暢遊湖光山色。回家囉!
後記
離開山區,第一個碰到的村落是多納。記不起瓦歷斯尤幹的文章
中說了什麼,只覺得多納村觀光化的情形相當嚴重,至少比他文章中
提起的還糟。忽然想起那些魯凱說到百步蛇的口氣––「一條兩三萬
哪!」獵人說,隘寮溪流域早就沒有雲豹了,只是我一直在心底暗暗
地想,雲豹究竟是因食物不足而絕滅,還是被獵捕殆淨?曾經,雲豹
是引領西魯凱立社的靈獸,百步蛇是呼風喚雨的湖神化身。而今,連
山裡活躍的獵人也改稱遙拜山頂的聖地為「迷信」。老魯凱的過往,
早在耶穌和國民黨的新生活運動中徹底抹去,也只有我們這些書呆子
,才會有這種自以為浪漫的想法吧。不管怎樣,這次上山又認識了一
些善良可愛的原住民,希望以後還有機會見到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