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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bbsjjlu (靜竹) 看板: Scenery
標題: [剪報] 落鷹山林
時間: Sat Nov 11 14:53:22 2000
中時人間副刊2000.11.11
落鷹山林
⊙杜虹
候鳥的遷徙是宿命，號角寫在遺傳基因上，時間一到，牠們就得飛；當牠們來到
台灣島的最南端，再去便是浩瀚大洋，暫棲都是必須的。
秋風起，金色陽光斜照滿州山區，我獨坐在山中小路邊的空地，身旁圍繞叢叢搖
擺金輝的秋草，頭頂上方，數十隻灰面鵟鷹盤旋成柱，偶爾會有那麼一隻特別好奇
的，不疾不徐地向我靠近，與不動的我交換剎那的眼神……。
十月中旬是灰面鵟鷹過境恆春半島的高峰期，我已連續三天在午後來到這片落鷹
山林，雖然是獨自前來賞鷹，但心情上並不孤單，灰面鵟鷹過境是台灣賞鳥界的盛
事，這帶山林外緣這幾天不缺來自各地的賞鳥人，而在樹林深處的某些角落裡，肯
定也有我熟識的人在看鷹或拍鷹，每年總如此，大家各自守在自認為最佳的位置上。
我所在的位置絲毫不隱密，賞鳥人會經過我，巡邏的國家公園警察會經過我，準
備在夜裡入山打鷹的獵人也會經過我，但此處風光絕妙，遠近青山在斜陽裡重重似
畫，視野盡處還能見墾丁地標－－大尖山的側影，且因面對山谷，鷹群棲落前常來
到眼前盤旋，然後迎面飛落，低掠過我的頭頂停入後方樹林，有時，也有鷹就停在
幾步之遙的竹枝上。
也許今天鷹的數量不算多，前兩天與我同在一處探看鷹群的二名青年並未出現－－
去年他們也與我同看了幾天鷹，彼此之間隔著一排疏竹，從他們的交談中，我知道
他們不是獵人就是防範國家公園警察的獵人哨站，一些氣質相近的當地人行過此處
多會停下車來與他們交換信息。今天他們終於歇工了。
我正擁抱滿身的秋陽，陶醉在秋草與鷹翼撥動的金光裡，一對年長男女忽然停下
車，交談著向我走來，從他們的對話，我知道他們是來看鷹的。
「妳這位置不錯哦！」我含笑相迎，那位阿伯親切地向我招呼。他們是附近居民。
三人並坐看著鷹的各種姿態，聊著關於鷹的事。他們告訴我，前兩天鷹的數量多
時，一組獵人（二個人）一晚就能打下百餘隻的鷹（這數目可能有些誇張，但即使
打個對折，也還頗嚇人）。這些獵人下山時將獵得的鷹與獵具藏在山上，如此即使
路上遇見警察也不至被逮個正著，待隔天早晨再將獵物運下山……然後他們提問：
每年這裡都有人打鳥，鷹仔怎麼每年都還來？
怎麼每年都還來？候鳥的遷徙是宿命，號角寫在遺傳基因上，時間一到，牠們就
得飛；而鷹是白天旅飛的候鳥，當牠們來到台灣島的最南端，再去便是浩瀚大洋，
無論是體力或里程，暫棲都是必須的，隔日黎明再出發，才能越過汪洋飛向更南方
的島嶼。但為何獨鍾這片山林？或許緣於此處是中央山脈末端較避風的林地，且這
種山與平野交會的環境，正與灰面鵟鷹在北方的繁殖區相似。不過，當山林被破壞
或獵捕壓力過大時，鷹群停棲的場所還是會挪移的，今年灰面鵟鷹清晨出海的數量
就遠大於黃昏在這片山林棲落的數量。
他們回憶兒時，認為以往這片山林落鷹的數量的確較現今為多。
夕陽下山後，鷹群多已棲入林中，我們正待離去，山間突然鞭炮聲爆響，霎時鷹
影四起，紅霞與群鷹齊飛，景致絕美，但我心中卻一陣緊。那是獵人在趕鷹，他們
要讓鷹群飛得更累些，也要看仔細鷹最後棲落何處，以便夜間行動……阿伯說：「
今晚又有人要打鷹仔了。」
蟲音將天光催暗，人去山未靜。國家公園成立至今已十八年，野生動物保育法實
施十一年，滿州的落鷹山林仍是獵人與公園警察攻防的戰場，而在這場爭戰中，必
須以生命為賭注的，是灰面鵟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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