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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藍色東港溪電子報】再造山林守護神－台灣原住民狩獵制度及自然資源保育
發信站: 藍色東港溪 (Sun Jan 4 00:33:10 1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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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色東港溪電子報】
再造山林守護神－台灣原住民狩獵制度及自然資源保育
作者：裴家騏（屏東科技大學野生動物保育技術系教授、藍色東港溪保育協會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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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年來，台灣的山林野地在「山地農業化」的經營管理下，山林環境不斷的遭受大面
積的改變，結果造成野生動植物棲息環境恢復困難，許多物種的生存因此受到威脅；
反觀過去，台灣的原住民在山林裡狩獵及採集了上千年，山林裡的野生動植物卻依然
能持續族群的生存。其間的差別正在於是否曾對自然環境造成改變。
在原住民的傳統裡，生活就是如何與土地及自然資源相處的哲學。在生活上，原住民
對山林不但沒有大規模的開發破壞，其狩獵採集制度和狩獵技巧中，亦存在著許多有
意義的管制機制，以避免對周遭環境竭澤而漁的開發或利用，因而使自然環境得以維
持，自然資源也得以永續的存在。因此，野生動植物未曾因傳統的狩獵採集而消失，
自然環境亦未曾遭到毀滅性的改變。更因為山林環境的維繫，水資源未曾匱乏，大水
淹沒家園的情事也少有聽聞。時至今日，我們稱台灣的原住民為「山林的守護神」亦
不為過。
在目前，政府管理自然環境明顯缺乏人力的情況下，實更需要邀請瞭解山林的原住民
重新的投入和參與，台灣的山林環境才會有轉機，自然環境的保育才將更為有成果。
而要使這些「山之子民」再度成為「山林的守護神」，尊重他們傳統中使用自然資源
的原野倫理及文化機制，將他們納入自然資源的經營管理體系，相信將能有效地賦予
台灣山林野地重生的契機。以下，就以魯凱族的傳統狩獵制度為例，探討原住民狩獵
制度中可能的永續機制。
魯凱族的永續狩獵制度
台灣大部份的山區，都是原住民長久的居住地或是傳統的狩獵及採集地域，因此原住
民族群的文化與狩獵有著密切的關係（洪田浚，1995）。近年來這些山區大多數陸續
的被設定為不同類型的自然或野生動植物保護區，加以保護；設定的原因主要都是因
為這些地域仍然保有相當自然、原始或完整的生態系統、豐富的野生動植物資源，或
為特殊的動植物所利用。
以魯凱族為例，傳統以來他們在中央山脈南段（大約界於出雲山和北武山之間）的東
西兩側狩獵；這些魯凱族傳統的狩獵地區也因為其原始的植被及豐富的野生動物，由
北往南現在已分別被劃設為出雲山自然保留區、雙鬼湖自然保留區及大武山自然保留
區(圖一)。
根據調查，這些地區除了有相當豐富的野生動物資源外，更是目前國內少數水鹿及黑
熊族群尚稱常見的地區之一。然而，直到目前為止，從這些魯凱族的狩獵地區所獵獲
之動物仍然在供應山產市場，且繼續為國內山產主要的供應地區之一。為了更深入的
瞭解魯凱族的狩獵模式，以及為什麼在如此長久持續且多量的狩獵之下，這些地區仍
然保有相當的野生動物資源，我們針對魯凱族三大族群之一的屏東縣霧台鄉進行深入
訪談研究。
依據 1994年舉辦的「耆老口述歷史活動」，霧台鄉各部落長老認為：霧台最早的發祥
地是在大小鬼湖附近的西給巴利吉和卡利阿拉呢。事實上，長久以來大小鬼湖一帶，
即為魯凱族人的聖地和禁地，族人都不可以任意前往打獵（洪田浚，1995）。目前霧
台鄉全鄉人口約 2800 人，但平時居住在鄉內的居民僅約 1200人左右。除極少數的例
外，霧台鄉的鄉民均為魯凱族人。全鄉面積約 28,000公頃，其中原住民保留地僅有
5,600 公頃 (約佔20%)，其餘均為國有林班地。傳統的魯凱族是一個階級式的社會，
通常分為頭目、小頭目及平民(許功明，1986)。頭目擁有土地權、水權、貢品、人名
及頭飾的配戴權。凡部落人所達之處都屬頭目的管轄範圍，其土地、山川及河流傳統
上都由部落的頭目掌管，部落的人可使用土地、水權及獵區。但狩獵者有所獲，必須
取獵物的菁華(如山豬的大腿肉、心、肝偬?)給獵場的所有者(頭目)，視為租金(石磊
，1989)；
部落男人會 7-8人組隊到山中狩獵，到一定點之後再分散開來尋找獵物，某
一獵人經常狩獵的地點，經眾人默認後，即擁有該區域的狩獵權為其專屬之獵區，並
以獵寮作為獵區的象徵。獵區間通常以河流或稜線作為分界，且大多 2 -3人共用一個
獵區。獵區可由父子相襲，如果子代中沒有善獵者，可由親戚繼承，使用獵區的權利
不轉讓給別人，但獵區也可由兄弟、親戚共享。所以魯凱獵人多在自己祖傳的專屬獵
區內狩獵，所得獵獲物，則採集體分配，作為族群肉類蛋白質的來源(石磊，1989；
洪田浚，1995)。沒有祖傳獵區的人，可經由獵區所有人的同意之後，前往狩獵。近來
年，由於狩獵人口大量減少，原本由 3 人共用的獵區可能只剩 1人在使用。且狩獵工
具由傳統弓箭、矛、陷機、陷阱、山刀(石磊，1987)，演變至今僅以腳吊子為主要狩
獵工具。再者，由日據時代至今頭目的權力受到新的行政制度挑戰，以往應將獵獲物
最精華部分，納貢給頭目的規定，也視個人心意而定。同時，由於禁獵法頒佈，使得
狩獵成為非法的行為，因此，獵獲物也不再與族人共享，而其出售比例約 80%
(Lin，1992)。狩獵的技藝除了憑個人的能力外，傳說能尊重狩獵規範的人，會特別
蒙神的祝福，能獵得更多的動物。魯凱族有如下的禁忌及習俗：(1) 出門前及途中聽
到 tigege(鳥種不詳)
的叫聲即停止前進；聽到zalikaukere(鳥種不詳)的聲音表示有好預
兆。
另外，行進間若遇到 Masiang 鳥(可能是藪鳥、繡眼畫眉或頭烏線等畫眉鳥科鳥類)
從右邊飛向左邊時，即停止前進，從左邊飛向右邊是好預兆，可以繼續上路；此兩種
習俗均為「鳥占」。(2) 出門前聽到放屁聲、噴嚏聲不可動身。(3)獵人出發後，外來
的親友不可進到獵人的住家；在家的親人不可將東西從窗口放進屋內、不可隨意把家
中的東西送人、不可出外做客。(4)獵人回到家中，獵物不可一家人獨享，同時要按動
物身體的器官分送給鄰居及頭目。(5)
狩獵物種以山羌、鹿、山豬、山羊為主，其它小動物如野兔、飛鼠等，不列入狩獵的
成績。
魯凱族男人認為獵殺小動物是小人行為，不是真正的大男人，獵捕小動物主要是給年
紀大的老人家食用。黑熊可以獵捕，但是熊肉限制特定的人才能吃，小孩不能吃；獵
得熊的人雖然會被肯定是英雄，但是會引來疾病的報應。雲豹在魯凱族則是禁止狩獵
的動物。
本研究以霧台鄉行政區域圖 (比例為3萬分之1)為藍圖，請熟知打獵事務的獵人會同各
村獵人完成專屬獵區之標定。結果顯示，現居住在霧台鄉的魯凱族人的傳統獵區範圍
包含屏東縣霧台鄉、高雄縣茂林鄉及台東縣金峰鄉。雖與現行的行政邊界不符，但位
於這三個不同地區的魯凱族頭目皆認同舊有的獵區劃分。霧台鄉的獵人直到現在仍多
按照傳統獵區之劃分從事狩獵，並且認同目前使用者的獵區使用權。
位於霧台鄉境內的傳統獵區可分為 21 個獵區共 40名獵人使用，獵區散布鄉內國有林
班地上 (圖二)，平均每個獵區有 1.9 個獵人(範圍 = 1 - 3 人) 使用。
這21個獵區的總面積約 5,023 公頃，約佔霧台鄉面績的18%。根據獵人表示，如果一
同前往打獵的人數過多，會遺留太多的氣味，而使得野生動物不敢靠近，以致影響
下次的獵獲量。因此 3 人使用的獵區 (n = 7)多半會拆成2組，分別在不同時間不同
地點從事狩獵活動。
這 40位專業獵人，依其狩獵專業性及狩獵活動在其經濟層面的義意及價值，由高到
低可分為三級。第一級專業獵人 (= 8人)以打獵為主，採愛玉為輔；此類獵人，獵區
中愛玉的產量偏低，大多數狩獵技巧較佳，且獵物大多有固定銷售管道；每人每次
所設陷阱數量約在 150~200 個之間 (n =3)。第二級獵人 (=15人)則打獵及採愛玉伴
隨進行；此類獵人，一方面由於獵區中愛玉的產量較佳，且因狩獵技巧中等，所以
狩獵的收穫量往往與每年獵區中愛玉的產量有很大關係，如果愛玉產值高，則從事
打獵的頻率相對減少；所設陷阱數量約為 80~100 個（n =4）。第三級獵人（=17人）
以採愛玉為主，打獵為輔；此一獵人，其獵區大多位於道路系統較不發達的地方，
不利於獵獲物的搬運，且所生產愛玉的品值佳、產量穩定、產值遠大於狩獵（Lin，
1992），所以只在採愛玉閒暇之餘，才從事打獵，獵獲物出售比例偏低；所設陷阱
數變異相當大，約 50 - 150 個，差異甚大。
狩獵的時間為每年 10 月至翌年 3 月，原因是每年 5 月至10月為梅雨季節，不利狩
獵活動的進行。再者，冬季氣溫較低，獵物可保存的時間較久(大約一星期)。此獵
季亦為愛玉採收之時節，所以魯凱族的狩獵活動可說是與愛玉的採收伴隨著進行
(石磊，1989)。通常獵人會在獵區離水源近的地方設置一獵寮，可同容時納 2 - 3人
，但在採愛玉的季節可依需要再擴建，由於獵寮中往往備有烹調用具、睡袋及簡
單日常生活用品，且狩獵用的陷阱大多就地取材，所以獵人往往只需帶米、蔬菜
及山刀即可上山狩獵。第一級獵人通常每個星期上山狩獵 1 次，每次停留約 3 - 4
天 (n=3)；
第二級獵人約 10 - 14 天上山狩獵一次，停留時間 2 - 10 天 (n=5)不等；
第三級由於到達獵區時間較長，每次上山採愛玉伴隨狩獵約停留 1 個月之久(n =
3)。
狩獵所用的吊子，其材料除了機車的煞車線、鐵線之外，其它所需如樹幹及藤條皆為
隨手可得的材料。吊子所用煞車線的粗細，依獲捕對象不同而有差異，通常獵捕山羌
的線最細，山羊次之，山豬最粗。獵人會依動物的痕跡 (腳印、排遺等)被狀況選擇設
吊子的地點。通常在獵季剛開始時，獵人會開啟上一個獵季所關閉的陷阱，如果上個
獵季獵得動物數量不佳，或動物的痕跡減少，則會視情況改變放置的路線。獵人通常
以獵寮為中心作數個放射狀的來回路線，設置陷阱。這些路線大多有輪流使用的現象
。另外由於動物喜食愛玉的果食，所以獵人會在果食掉落的附近放置吊子，以確保愛
玉的收穫量。狩獵的物種以山羌、山羊及山豬為主，據獵人表示，山豬多在海拔 500
- 1,000 公尺活動
， 1,000 -1,500公尺崩塌地形以山羊最多，
山羌則喜愛海拔1,750公尺的平坦地形活動。
由本研究的結果顯示，目前在霧台鄉的狩獵活動中，傳統獵區劃分的制度，仍被大多
數獵人遵守。由獵區的標定得知，魯凱族獵區的配置為散佈式的分佈模式，獵人只在
固定的地區、使用固定的陷阱路徑進行狩獵的活動，且同一村落間獵區的分佈相當集
中，與 Lin (1992)以村落為單位所劃分之獵區，頗為吻合。在面積廣大的國有林班地
中，許多地區是獵人傳統就不利用的地區，如大小鬼湖附近，甚至在個人的獵區當中
，有某些區域因為種種的因素，獵人也不會利用。
如前所述，長期穩定的獵獲量反映了魯凱族的狩獵制度具有相當的節制機制，這些節
制機制的存在，使得本地區對野生動物的獵獲量並未受商業市場的刺激而大幅增加。
另一方面，這些節制機制的存在，似乎也使得魯凱族的狩獵具有相當的永續性，因此
，不至於因為過度的獵捕而造成收穫量有逐年下降的現象。其中，主要狩獵物種均為
草食或雜食性的動物，應該是使得魯凱族狩獵活動永續的機制或原因之一，因為這些
物種自然的繁殖力及族群數量的恢復力都較高，對狩獵壓力的忍受能力也因此較高。
此外魯凱族狩獵永續性的機制還可能是因為魯凱族散佈式的獵區分佈模式。這種將狩
獵壓力分散在整個生態系統中，且在每一狩獵區內，獵人進行狩獵的地點隨著前一年
收穫量的正常與否而有所調整及輪替；這些都會降低在大面積內，持續且集中的狩獵
壓力所可能造成地區性目標物種族群消失的機會。另一方面，前述獵區分佈的模式及
狩獵地點輪替的習慣，再加上族人傳統及現在對特定地帶 (如小鬼湖)的迴避，也使得
整個生態系統中，有部份地域自然成為類似禁獵或保護的地區，提供了野生動物繁殖
及生育的環境。這種保護區和狩獵區鑲嵌的制度對維持物種永續使用尤其重要。因為
如此的區域配置，與近年來野生動物經營管理學者所提出的「沙漏效應
(sinkeffect；Stearman and Redford，1995)」和
「區域狩獵控制(spatialharvestcontrol；McCullough，1996)」
兩個理論及實際的應用不謀而合。這兩個野生動物永續利用的理論都強調，在環境中
物種族群數量尚未或無法知道時，這種鑲嵌式的狩獵制度設計將可避免過度的利用，
因為當狩獵區內的野生動物族群因狩獵而密度降低時，周圍保護區內過剩的動物將會
向狩獵區擴散，因而在短時間內恢復狩獵區內的族群數量。因此，在狩獵及保護區面
積比例適當的情形下，狩獵量可以相當的穩定(McCullough，1996)。以霧台鄉而言，
狩獵區所佔面積小於 18%(尤其並非每個獵區的所有地方每年都進行狩獵)的情形，很
可能正是狩獵量穩定的主要原因。
另外，魯凱族獵區的擁有權為專屬制度，如此，每個獵區之使用權是有限的，這也使
得獵區內單位面積之狩獵量有所限制，因為單一獵人在單位時間內能夠狩獵的範圍及
能夠設置的陷阱數都是有極限的。以霧台鄉第一類獵人最高可設到 200個左右的陷阱
，但需要及時在夠短的時間內巡察完畢，這個量很可能也是當地獵人能夠掌握的上限
。
最後，有些魯凱族傳統禁忌及習俗（如「鳥占」），又使得魯凱族的狩獵活動有了隨
機性的禁止機制，因為這些徵兆（如鳥類的飛行方向或放屁與否）的出現往往都是隨
機無法預期的。這些隨機出現的禁止機制，就功能上來說，應該能夠減少連續、同步
、密集或集中的狩獵活動，避免了因此而產生過度狩獵的可能。事實上，類似的禁忌
在許多原住民族的狩獵習俗中都可發現 (梁秀芸，1996)。這些禁忌(或稱迷信)在野
生動物利用的永續性上所扮演的角色值得進一步的探討。
《參考文獻》
石磊，1989。大武山自然資源之初步調查 (三) －人文研究。行政院農委會生態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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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田浚，1995。台灣原住民與野生動物的關係。原報26：9-15。
許功明，1986。由社會階級看藝術行為與儀式在交換體系中的地位：以好茶村魯凱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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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秀芸，1996。太魯閣群之狩獵文化與現況－以花蓮縣秀林鄉為例。東華大學碩士論
文。
Lin, Y. R. 1992. Dissertation in Conservation: A study of hunting problem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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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cCoullough, D. R. 1996. Spatially structured populations and harve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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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earman, A. M. and K. H. Redford. 1995. Game management and cultural
survival: the Yuqui' ethnodevelopment project in lowland Bolivia. Oryx
1:2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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