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摘自山海文化雙月刊第九期
原作者是 排灣族的 伊苞
由南方電子報輸入,
我在此有作稍微的編排,不過並未增刪原文.
有去過大社村和溯過塔瓦蘭溪的人,對這篇文章應該會有點興趣.
又,文中的 VuVu 即是 排灣語中 "老人家"的意思.
一些不懂的口語可以請教舜瑾,
她現在是專家.....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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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sccid]【山海文化】田野記情（二）小米月
發信站: 中山計中和煦南風 (Fri Jan 17 07:33:22 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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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文化》第九期
山海文學
田野記情（二）：小米月
伊苞（排灣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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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米月
伊苞
「我們不彎下身來，肚子依賴什麼溫飽。」
歌細奶奶在鐵皮搭蓋的工寮，為爐上的樹豆雞湯添加薪材，什麼觸動了她，
突然認真起來。
「一個不懂得善待土地的雙手；孩子，他伸手給你的東西，千萬不要拿了吃。」
我們同時望著河谷的方向。
湛藍的天，陽光溫煦地照射在隨風飄搖的青色山林。藍天、山林、溪流、小米田；
翠綠更翠綠、遼闊更遼闊。
我到達部落的時候，歌細奶奶已在田裡了。她的孫子說：前幾天工作得很辛苦，
錢夠用了。今天不上工釣魚去。他的堂兄弟們已經在溪邊等他了。於是我們各騎
一輛小綿羊，他載著他的同伴（妻子）和小嬰孩，到溪邊的小米田找歌細奶奶。
看到我們來，她很高興地翻遍工寮裡的角落，她手拿了幾個袋子，
開心地對著我們說：有湯、有飯、有鹽、還有小魚乾。哈哈哈！
我把白米飯捏成飯糰，一手拿著魚乾，一面吃一面對歌細奶奶說：
「我很懷念小時候和父母在田裡耕作的情景，如果有一天，我有一塊
像你這麼美麗的土地耕作，那是我一生最美好的夢了。」
「這樣的話，我現在就活在你的夢裡囉！哈哈哈！」
她露出幾顆黑牙。笑的時候一點也不像個動作遲緩的八十三歲老奶奶。
「今天要來聽鳥的故事。」歌細奶奶撩起她的裙角擦鼻涕。
「我老是流鼻涕，哈哈哈！」
她說：
li ta ing nua zua sicu-ayan a vavulungan aza ita lipuru-puru nu kesaing
一 粒 一粒 的 那 以前，古時候 老年人 那 一粒 圓圓的 煮食
ma-pelug aza paliyuk.
充滿 那 鍋
aku na demu-duducu a maya ku-kesau aicu a emuqang a tasingilan （註）。
令 厭煩；討厭； 別 我 煮 這 全部 由一小串
u-angen a maitucu a kemesa
全 這樣 煮
manu kilimu a muletec amaka vangau maka eznug, aya tua zua kinesa, me-liav
很快 溢滿 天窗 窗口 煮食 增多
anga lavac, ma-pelug aza umag saka laqut timatu,
非常 充 滿 屋子 （啊！哈！哈！） 燙傷 他
saka laqut aza cungal.
燙傷 膝蓋
pai mana sikaoizua za:kelil itavaran laqu-laqut a cungal aya.
（啊！哈！哈！哈！）
因此 緣由 麻雀 達瓦蘭 燙傷 膝蓋
masan kelil aza caucau ti tairengerau ka-kesaing nimatu muretec a maka vangaw
變成 麻雀 那 人 叫 把 者 他 溢滿 天窗
maka ezung aya tuaza kinesa （啊！哈！哈！哈！） saka laqut timatu, mana sika.
窗口 那些 煮食 被 燙 他 因 此
laqu-laqut a cungal aya iten nu ma dudu iten （啊！哈！哈！哈！）
燙傷 膝蓋 這樣 我們 若 生氣 我們
kama-laqut ivui kiku kaka nen anga aza nu kini samulang.
燙傷 說 我 吃 那 你 辛 勞
以前的人，只要煮一粒小米就充滿鍋子了。有一個人嫌煮一粒小米有點討厭。
心想: 就別讓我來煮這一小串的米。心裡這麼想後，她就取下一小串小米放在
鍋子裡煮了。
很快的，煮熟的小米從鍋子裡溢滿出來了，而且不斷地增多，充滿了天窗、充
滿了窗口、充滿了整個屋子。啊！哈哈哈！（歌細奶奶的笑）
他的膝蓋被煮熟的小米燙傷，因此有了：麻雀在達瓦蘭（大社舊部落）遺留燙
疤的膝蓋。哈哈哈！。她自己被煮熟的小米燙傷。啊！哈哈哈！
那人被燙傷後變成一隻麻雀。他說：我要不停地吃你們辛勤的成果。
我們生氣或嘲笑人的時候就會說：麻雀在達瓦蘭遺留燙疤的膝蓋。
以前還沒有信基督教的時候，我們不能直接叫 kelil（麻雀），要叫 ilengaran，
這是 kelil 的暱名。
kelil 有嘲笑的意思，若是直接這樣叫，它們會一群群地飛來吃掉田裡的小米。
我們在看顧小米田要趕它們走的時候，要竭盡所能地對它們好言相勸說：
sau-sau la
走了走了諸位（對老年人的尊稱）
vuvu ka-vata-vataianga, seleman anga.
我們分散 天暗 已經
走了，走了，各位我所尊敬的 VuVu 們，就讓我們現在各自分散吧！
天色已經暗下來了。
信教以後，我們才敢直接叫 kelil。
「我又在流鼻涕了。啊！哈哈。」歌細奶奶撩起裙角又認真起來。
「好像信教以後，很多鳥群都消失了。有些鳥的嗚叫聲我們不曾再聽見，
它們飛到哪裡去了呢？」
歌細奶奶低著頭，好像在思索什麼？
以前去山上， 途中聽到 sisil 鳥叫 hi hi hi ……，它若是從我們左邊飛過，
我們一定要回家，不然的話，我們不是死在敵人的手裡就是會生病而死；
若是從左邊飛到右邊表示沒事可以繼續走。
sisil 亦被稱為擋路者，警告你前面有危險趕快回家去吧！
cugau 和 kil 也是。 cugau 是 vualai（男的）， kil 是 vavayan 女的）。
如果 cugau 叫 cu-gaw， kil 沒有回應 ki –l 時，如果你一個人在路上
那種可怕會把你嚇死的。
這種作鳥占的鳥叫聲有時和打噴嚏一樣，以前去山上如果打噴嚏也要回家去，
以免遭遇不測。
「我小時候好像聽到老人家說要點火把什麼的？」阿凱已將上衣的釦子解開，
露出她年輕的乳房給懷抱裡的嬰孩。「那是怎樣的情形呢？ VuVu。」
「哦！那是––」
我們從 cavak（青山村）要回家（大社）的時候，路經cacevulan （地名），
我們要點燃火把，將火把往身上周圍、上下左右揮動，然後口唸 pu ––一聲。
這樣惡靈會從身上流失掉（除魔），所以那地方就叫 cacevulan （煙火之地）。
要不然，惡魔會依附在我們身上。
歌細奶奶回憶著：
那時候伊地斯生重病，他從 cavak 的 lalicekan （地名）回來就病了，
幾乎快要死。 我和熊那到 cacevulan 起火生煙，我雙手撩起我的裙角往前撐開，
就好像我雙手捧著竹籃一樣。
我呼喊：伊––地––斯––回來，我們在這裡；回––來，回––來，請你回家，
如果你在 lalicekan；如果你在任何地方，回––來，請你回家。
我高舉我的手臂招他回來。我說：
「回來––回來––回來––和我一起走。」然後捧著我的裙角，熊那燃起火把在
我們身上除魔後，我走在前頭，快步走向回家的路，一刻也不曾停留、不曾回頭。
到家的時候，家人用鐵片向我們揮灑。我進入屋內，蹲在伊地斯的床頭摸著他的頭
輕輕地祈祝：ha ula mengu a anga ti idis ––願伊地斯好起來。
他馬上就醒過來，恢復知覺了。啊！哈哈哈！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當我們還很迷
信，還很多禁忌的時候。我們現在都信教了。哈哈！歌細奶奶望著前方，不由自主
地又撩起她的裙角。
她的孫子們不知誰釣到大魚，溪邊傳來一陣歡呼聲。
「嘿！我們有魚吃了。」她轉向河谷，又是一笑。
天氣逐漸陰涼起來。歌細奶奶輕柔地對我們說：天空是陰涼的了，你們在這裡玩，
我去做事了。她從石椅上起身，緩緩地走向小米田。
微風徐徐，群島在蜿蜓的河口低空掠過。我閉上雙眼，風在微揚的雙唇輕觸，
彷彿情人的親吻：溫暖、甜蜜。
四日
有些心情 可以因你而美麗
可以因你而幻滅
所以 摯愛
請給我以微笑
阿撒留念
往古石城踏勘的山路上，我一面注意腳上踩踏的碎石、蔓草，一面向背包伸手
翻找筆記，我猛地將筆記從背包裡的雜物抽出來，一張照片自背包飛散出來，
我慌忙拾起––美麗的微笑、美麗的字跡。
阿撒
我的心房是一個盒子
是你我共築的甜蜜哀愁
多少年 孤孤單單 小心翼翼地
守護
我緊閉雙唇
表現幽默
忍耐痛苦
縱聲狂笑
我緊掩的心房
是打不開的盒子
我要一直守著直到見你的那一天
而此時此刻
阿撒
扶住我 以免我落入精靈的陷阱
撫摸我 以免我苦痛難耐
充滿我 以免我空虛無主
※ ※ ※
幾年前的某一天，我載著你去看父親的故鄉，路經一個叉口，你看見綠色的牌子
寫著 〞古石城〞 的白漆。回來的路上我們特地把車開過去，幾分鐘的上坡路
段就面對一根橫掛的大樹幹，寫著〞私人宅院請勿進入〞，前面是一棟建築物。
我有點生氣掉頭就走。你安慰地說：以後還有機會。
撒
古石城就是一個約有五、六層樓高的很大很大的岩石，用排灣話講就是：
在岩石上的部落。
據說是兩百多年前由最早的達來部落的族人，為避免敵人攻擊，建造部落在岩石
上，住在有利的位置，觀察敵人的動向。
嚮導巴利說他小時候常聽老人家說；這岩石從來沒有人可上得來。以前在岩石上
的五戶達來人是用神梯作為他們上下往來的工具。
一棵盤根錯節的大榕樹矗立在岩石上，我們抓著樹根攀登而上。七十三歲的藍寶
一馬當先。等他爬上岩石，忍不住地對著正攀爬的我們笑說：你們實在太像猴子
了。
岩石上的部落早已湮沒在矗立的相思樹、月桃、芒草、竹林、草叢中。
巴利的藍寶不知是開山刀鈍了還是流失過多的汗水，怎麼也揮砍不出遺址裸露眼
前，連一根骨頭也不見。
「有了」巴利點燃希望。
我趨前一望。草叢中我看見幾片堆疊的石板。
十日
回到台北住處，來不及卸下行囊，留言簿上清楚地看到你的名字。我失去重心，
整個身體連同背囊全癱在地上。
一個要我我不愛的人，緊緊地纏住我、抱住我、按住我。我拼了命掙扎，奮力擺
開他的手。
你掛上電話，我踏入屋舍。
一秒鐘。
剛掛上話筒的人，口齒清晰地轉達著：一個叫阿撒的人找你，他說
他在家四樓看風景，現在沒什麼事，他過得很好，他過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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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達達的馬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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