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發信人: 南方liter <litera@SOUTH.nsysu.edu.tw>, 信區: SCCID
標 題: 【南方新文學】大安溪畔的一夜（阿烏）
發信站: 中山計中和煦南風 (Sun Dec 8 18:48:10 1996)
轉信站: nckubbs!news.ncku.edu.tw!news.iie.ncku.edu.tw!ccnews.NCTU.edu.tw!news.
---------------------------------------------------------------------------
「本文取自台灣日報副刊非台北觀點專欄 1996/12/07」
大安溪畔的一夜 ◎利格拉樂‧阿烏
十一月二十三日那一天﹐是我最小的兒子──威海‧瓦歷斯滿周歲的日子。當天
下午﹐我及孩子的父親跟隨著孩子的組父前往山的另一邊﹐為威海帶回來他生命
禮儀中的第一頭豬﹐預備在晚上分送給GAGA裡的每一個家族﹐正式告知家族
成員﹕威海這個孩子滿一歲囉﹗
傍晚﹐當山嵐漸漸下降到與部落齊高的鞍部時﹐搬運機特有的「搭、搭」聲迴響
在部落周圍的山谷﹐比太陽還要早出門的勤奮老人們﹐慢慢地從個自的田地歸來﹐
仔細地聽﹐你不難從中發現﹐除了搬運機的聲音外﹐還有老人的歌聲與笑聲﹐顯
然這是一個愉快的工作天。
此時﹐在我們寓居的學校宿舍後院中﹐正聚集著一批同一個GAGA的族老們﹐
一旁的水泥地上﹐正躺著一頭急促喘息的中等母豬﹐幾個手持番刀的族老﹐正在
討論著待會兒該如何下致命的一刀﹖這一刀除了可讓豬死的不太痛苦外﹐同時也
代表著操刀人的精準度與授獵技巧﹐因此操刀者的功力可是馬虎不得哦﹗
經過幾番爭執與討論﹐族老終於決定了下刀的方式﹐「嗨﹗嗨﹗」二聲﹐我便見
到長長的番刀自豬的氣管進入並直搗心臟﹐母豬吭都沒吭一聲﹐鮮紅的血液就從
牠的氣管快速地奔竄出來﹐乾淨利落的手法﹐頓時引來周遭旁觀的族人一陣喝
采。
這個時候﹐豬隻的處理正式從男人的手中轉移到女人的手裡﹐一群年約五六十歲
的老女人﹐一擁而上便把豬隻包圍起來﹐又是沖洗又是刮皮忙的笑聲四起﹐沒多
久就將原本髒兮兮的黑豬變成白淨淨。
接下來的步驟﹐便是今天晚上的重頭戲﹕處理乾淨的豬﹐必須由孩子的祖父劃開
豬肚的第一刀﹐並在同時向天上的祖靈宣告。在大家的注視下﹐孩子的組父輕快
地在豬肚上劃出一條直線﹐而威海‧瓦歷斯此時正安靜地在我的懷中沉睡﹐彷彿
一個正受著祖靈護衛的子孫。
豬隻在族老的掌控下迅速地被肢解完畢﹐GAGA中所有該分得豬肉的人一個也
沒漏掉﹐族人們都認為這是一次成功的分豬肉﹐在以往有所聞因為遺漏了家族成
員的豬肉所造成的紛爭﹐這可是泰雅族中的大禁忌﹗誰也擔不起這項大罪名﹐因
此﹐每一次GAGA中分豬肉的儀式也就顯得分外的重要﹐因為﹐成功與否可是
嚴重地影響GAGA的向心力呢﹗
當院子裡的二堆火圈燃起﹐也正是GAGA開始進行口述歷史的時候﹐由族老帶
領﹐整個家族圍坐在火堆旁共食者﹐GAGA中年紀最大的老人說著泰雅族如何
從Pinsbugang生出﹖何時遇上大洪水﹖直到黥面的出現和這個GAGA何時到達
大安溪畔落居的過程﹖我懷中的威海睜著原住民特有的大眼睛﹐靜靜地聽著族老
的敘述﹐就像在場所有的泰雅孩子一般﹐專心而認真。
那天的聚會裡﹐好幾個族老們高興得喝醉了﹐因為他們已經有好幾十年沒有這種
機會向泰雅的小孩子講述過往的歷史﹐眼見著一代代的小孩子忘記自己的母語﹐
族老們只能將眼淚暗暗地吞進肚子﹐而今天卻有機會在一個家族的聚會中暢所欲
言﹐也是老人們當出所始料未及的。
這一夜﹐在大安溪畔﹐藉由威海的周歲禮﹐我聽到了許多泰雅族老人們的口述﹐
一如在泰雅的神話傳說中所陳述﹕當所有順著大霸尖山分出去的泰雅子民﹐在每
一年回到大霸尖山相見的時候﹐都必須帶著一個孩子在身邊﹐靜靜地聽著各流域
族人的口述﹐並繼續地將這些歷史流傳下去。我私心地希望﹐泰雅族的歷史將繼
續順著大安溪的流水緩慢前進﹐不會遺失在大安溪畔的任何一個部落裡。
---------------------------------------------------------------------------
==============================================================================.
--
我達達的馬蹄....★
㊣ Origin:《 成大計中 BBS 站 》[bbs.ncku.edu.tw] 上線處:[140.115.60.1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