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Lavone (塞壬的沉默)
看板tale
標題[溫故] 孔雀國王
時間Thu Dec 13 03:06:31 2007
【義大利童話】(Italo Calvino,第92篇)
從前有一個國王和一個王后,他們有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
他們非常鍾愛這個女兒,對她關懷備至,並且特別請了一個奶娘來照顧她。
有一天,國王罹患重病去世了,王后獨自領導著整個國家,
但幾年之後,王后也病倒了。
臨終前,王后把小女兒託付給兩個兒子,便去世了。
小公主漸漸長大,她一直待在王宮裡,從沒出過門。
她僅有的消遣就是從窗戶眺望遠處的田野、唱歌、刺繡,
以及和已經成為她的家庭教師的奶娘聊天。
有一天,當公主又站在窗前眺望景色時,田野裡出現了一隻孔雀,
牠飛了起來,落在公主的窗臺上。
於是公主高興的接待牠,拿麥粒給孔雀吃,並讓牠進到屋子裡。
「真漂亮呀!」她驚歎道,「除非找到孔雀國王,否則我絕不結婚!」
從此以後,她總是和孔雀待在一起,萬一有人來了,就把牠藏進衣櫃裡。
而此時,兩個哥哥卻彼此商量著:
「我們可愛的妹妹總是不願出門。這樣下去可不太好。我們去問問她願不願意成家。」
哥哥們找到了小公主,並對她說出了他們的想法,
「我們是不會在妳之前結婚的。妳願意挑選一個丈夫嗎?」
「不,我不願意。」
「你怎麼會這麼想呢?看看這些國王的肖像,選一個妳喜歡的,我們去問他是否願意。」
「我說了不想結婚……」
「求求妳……」
「如果你們一定要我成家,我也可以答應你們,但我要自己挑選丈夫。」
「好吧。」
於是妹妹打開衣櫃,孔雀跳了出來。
「你們看見了?」
「是的,一隻美麗的孔雀。」
「除了孔雀國王,我誰也不嫁。」
「可是孔雀國王在哪裡呀?」
「這個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只肯與他結婚。」
「既然如此,我們會找到他的。」
兩位哥哥要奶娘照顧好公主,並把國事交給一個可靠的大臣,然後就分頭出發了。
他們四處打聽,但誰也沒聽說過孔雀國王,反而把他們當成瘋子看待。
不過兩個年輕人並沒有灰心,他們各自選擇了一個方向,繼續尋找。
有一天晚上,大哥遇到了一位老人。
「請問,您知道有個孔雀國王嗎?」
「確實有這麼一個。」老人回答。
「他長得什麼樣子?住在哪裡?」
「他是一位英俊的年輕人,穿著就像孔雀一樣。
他的王國在秘魯,到了那裡才能見到他。」
年輕人謝過老人,給了他一些錢,然後就向秘魯走去。
他來到了一片草地上,草地四周環繞著一種從來沒見過的樹,
突然有一陣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
「他來了!他來了!這個青年要把妹妹帶來嫁給國王!請進吧!別客氣!」
年輕人環顧四周,周圍一個人也沒有,只有空中飛舞著各色的羽毛。
「我在哪裡?」他問道。
「在秘魯,」那些聲音回答,「在孔雀國王的國家。」
「能不能告訴我孔雀國王在哪裡?」
「非常願意:向前走,見到一座美麗的宮殿,你就對衛士說:『王家機密!』
他們就會讓你進去。」
「謝謝。」
「不客氣。」
「這些樹很有禮貌,」年輕人想,「不過,這裡肯定有魔法。」
他一直向前走,來到了一座宮殿前,
這座宮殿的牆上裹滿了天藍色、白色和紫色的孔雀羽毛,在陽光下閃爍著黃金般的光彩。
門口有身著孔雀服的衛士把守,弄不清他們是人還是鳥。
「王家機密!」年輕人說,他們便讓他進去。
年輕人到了一間大廳,
大廳中央有一個寶石做成的寶座,後面是一個由孔雀羽毛結成的環,
羽毛上的金色眼狀花紋像星星一樣閃閃發光。
國王坐在寶座上,全身披滿了羽毛,也很難說清楚他究竟是鳥還是人。
年輕人鞠了個躬。
國王做了一個手勢,所有大臣便退了出去。
「說吧,我聽著呢。」國王說。
「陛下,我是葡萄牙國王,」年輕人說,
「我來這裡是想請問你願不願意和我妹妹結婚。
請原諒我的唐突,我妹妹一心要嫁給孔雀國王,別人他都不要。」
「你有她的畫像嗎?」
「在這裡,陛下。」
「真漂亮!我喜歡!這門親事我答應了。」
「謝謝您,陛下。我妹妹肯定會非常高興,我們所有人也是。」
他又鞠了一個躬,並準備離開。
「站住,」國王說,「你要去哪裡?」
「去接她啊,陛下。」
「不行,一旦進入孔雀國王國就不能再出去了。
我不認識你,怎麼能確信你不是敵國國王的間諜,或是來行竊的小偷?
你寫封信回家吧,並附上一張我的畫像,然後等待回音。」
「就這樣吧,」年輕人說,
「我等著。可是,陛下,請您告訴我,這段時間我要住在哪裡。」
國王做了個手勢,衛兵們聚攏上來,抓住了年輕人的胳臂。
「你得住在監獄裡,」國王說,「直到你的妹妹來到。」
同時,二哥已經毫無收穫地回到了家。
他一接到從秘魯寄來的信,便跑去找妹妹,並把孔雀國王的肖像給她看。
「這就是我的丈夫,」公主說,
「這就是我要嫁的人。快點,我們馬上出發。我真想馬上見到他。」
接著,他們就開始置辦嫁妝、準備行李和馬匹,並安排了艦隊中最漂亮的船。
「到秘魯需要渡海,」哥哥對奶娘說,
「要怎麼樣才能讓我妹妹不受風吹、雨淋和日曬之苦呢?」
「這很容易,」奶娘說,
「先用車把她送到海岸邊,讓船靠近,然後再搭一個木板橋,從橋上把車推上船。
這樣一來,公主就可以坐在車裡舒舒服服地旅行了,
既不會受風吹,也不會弄壞嫁衣。」
一切便依此準備妥當。
這時候,我想我該稍微提一下,
奶娘自己有個女兒,不但醜得像魔鬼,而且天生善妒,並且惡毒。
她一知道公主要出嫁,便不斷的跟母親哭哭啼啼:
「她有丈夫可是我沒有,她丈夫是國王可是我什麼都沒有,
所有人都注視著她,卻沒人看我一眼……」
「是呀,」奶娘說,「這我也有想過。」
於是她們陰謀策劃了一套完整的計畫,要讓奶娘的女兒代替公主嫁給英俊的國王。
奶娘為女兒訂做了和公主一模一樣的車子和嫁衣,接著命令船長:
「這兩百萬給你,聽好了:
最後上船的車裡是我的女兒。
夜裡,等大家都睡著了之後,你把公主從車裡拖出來,丟到海裡,
再讓我女兒代替她坐進車裡。」
船長不敢答應,但兩百萬可是一大筆錢哪,
他心想:「等錢進了口袋以後,我可以逃得遠遠的去過好日子。」
因此,稍微討價還價之後,船長還是答應了。
出發的時刻到了,所有的車子都在船上排成一排,
但在最後一刻,公主突然哭了起來,她說想帶著她的小狗。
「牠陪了我那麼久,我不想丟下牠。」
於是哥哥又跑到岸邊,抱起公主的小狗送到她車裡。
小狗蹲在墊子上,送嫁的船隻終於揚帆起航了。
天色漸漸的暗了,奶娘來到公主的車前,說:
「天氣很好,風也不大,明天我們就能到秘魯了。妳快睡吧,好好休息。」
公主睡著了,她夢見了孔雀國王,還有她到達時的盛大歡迎儀式。
半夜時分,船長悄悄打開車門,把墊子連同公主和小狗一起拖出來,投入水中。
奶娘的女兒在不遠處的黑暗中等待,船長領她上了新娘的車。
掉進水裡後,公主醒了過來,發現自己正在大海中央,而她的船正向遠處駛去。
由於公主的墊子很輕,所以並沒有沉下去,而是浮在水面上。
一陣涼爽的風將它吹向秘魯,墊子上坐著身穿新娘衣服的姑娘,還有她的小狗。
天將亮時,住在海邊的一個秘魯漁民聽到遠處有狗叫聲。
「妳聽見狗叫了嗎?」他問妻子。
「是啊,肯定有人遇到了麻煩。」
「我也這麼想。天要亮了,我想去看看。」
他穿衣起床,拿著一柄魚叉來到海灘上。
在那裡,藉著依稀的晨光,他看見有一個輕飄飄的東西浮在水面上,並傳出狗叫聲。
當這個東西靠近時,漁夫跳入水中,伸過魚叉把它拉過來。
可想而知,當他見到穿著嫁衣正在熟睡的女孩和一隻小狗時,是多麼驚奇!
他輕輕地把墊子向岸邊拉,以免把她吵醒。
但她還是醒了過來,並問:「我在哪裡?」
「在一個可憐的漁民家,」他們對她說,
「但我們心腸很好。來吧,和我們住在一起。」
此時,那個邪惡的醜女孩正坐在車裡,在秘魯離船上岸。
護送的隊伍一來到那片生著怪樹的草地上,就聽到四面八方說著:
「咕咕!咕咕!秘魯王后真醜!」
成千上萬的孔雀羽毛在空中飛舞。
陪著新娘來的二哥騎馬跟在後面,他聽到了這些不知從何而來的聲音,心裡一緊。
「這是個壞兆頭,」他想,「它也許會應在我們身上。」
他跑到車邊,打開小門,見到裡面坐著的竟是一個醜陋的姑娘,他驚呆了。
「妳怎麼會變得這麼醜?發生了什麼事?是大海,風,還是太陽?告訴我!」
「我怎麼知道?」醜姑娘回答。
「國王來了。這下我們都的人頭都不保了!」
孔雀國王出現在一群身著羽毛的士兵中間。
士兵們舉起金製的長號角,將它吹響。
樹木大叫起來: 「國王萬歲!國王萬歲!新娘真醜!」
空中飛舞的羽毛密密麻麻的像烏雲一樣,遮天蔽日。
「新娘在哪裡?」國王問。
「在這裡,陛下……」
「難道這就是那個被你們極力稱讚的美麗姑娘?」
「誰知道,陛下……或許是海風或空氣……」
「什麼風?什麼海?算了吧,騙子!你們想欺騙我,
不過我會讓你們知道,不可以和孔雀國王開玩笑。
把他們兩個都關到監獄裡去,為他們每人準備一個絞架!」
孔雀國王傷心的走開了,
這不僅是由於他所感受到的羞辱,更是由於他對那個美麗姑娘所懷有的愛情。
他認為這些人為了使他失望而使他蒙受這些羞辱,
而那美麗的姑娘的畫像則一直掛在胸前,百看不厭。
放下國王和監獄裡不幸的人不提,再來說說住在窮漁夫家裡的美麗公主。
早上的時候,她對漁夫的妻子說:「妳有小籃子嗎?」
「有的,小姐。」
「給我吧,我來準備午飯。」
她把小狗叫過來,給牠籃子,並對牠說:「到國王那裡去弄午飯來。」
小狗咬著籃子的提把跑進國王的廚房,
牠抓起一隻烤雞扔進籃子裡,又跑著把它拿回去交給主人。
這天,漁夫家的午餐非常豐盛,連小狗也開心地啃著骨頭。
第二天,小狗又帶著籃子到國王的廚房裡來,拿了一條大魚,並叼著它跑回家。
廚師一狀告到了國王那裡,
於是國王下令,要不惜任何代價抓住那條狗,至少要知道牠去了哪裡。
接下來的那一天,小狗又跑來偷走了一塊肥美的羊羔肋骨。
廚師跟在牠後面,看見牠進了漁夫的家,就趕快跑去報告國王。
「明天我要親自跟著牠,」國王說,「否則我會成為所有人的笑柄。」
隔天早上,小狗剛帶著籃子離開,公主便穿上新娘裝坐在房裡等候。
「如果有人來找狗,就請他來見我。」她對漁夫和他的妻子說。
果然,過了一會兒,狗帶著裝在籃子裡的午飯回來了,
國王跟在後面,還帶了兩個孔雀士兵。
「你有看見一隻狗嗎?」他們問漁夫。
「是的,陛下。」
「為什麼牠總是到皇宮裡來偷我的午餐?」
「是牠自己要這麼做的,為了給我們準備飯食。我們並沒有教牠這樣做。」
「你們是從哪裡找到牠的?」
「牠不是我們的。牠屬於住在我們這裡的一位新娘。」
「我想見見她。」
「陛下,走這邊,走這邊。對不起,這是窮人的家。」
他們讓他進去,於是國王看見面了前身著嫁衣的,正是肖像上的姑娘。
「我是葡萄牙國王的女兒,而您,陛下,把我的兩個哥哥關進了監獄。」
「怎麼可能呢?」孔雀國王說。
「看,這是您送給我的肖像,我一直把它掛在胸前。」
「我一點也弄不懂,」國王說,「在這裡等,我馬上回來。」
他閃電一般地走了。
國王回到了王宮,命人釋放兩兄弟。
「我找到你們的妹妹了,我對你們保持尊重,不過請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
「我們怎麼知道?我們也想不通。」
於是國王又叫來了奶娘和她的女兒,威脅她們,因而知道了她們的整個陰謀。
國王命人把她們關在以前關公主的哥哥們的監獄裡,
然後又讓所有士兵裝扮整齊,自己穿上最漂亮的羽毛衣服,
浩浩蕩蕩的帶著樂隊和士兵到窮漁夫的家迎接新娘。
「現在對了!現在對了!王后就是這一個了!」
樹木們大叫,天上飛舞著上百萬支五彩斑斕的羽毛,
它們遮住了太陽,彷佛整個天空都披上了羽毛。
回到王宮之後,孔雀國王和真正的公主舉行了盛大的婚宴。
奶娘和醜陋惡毒的女兒被吊上了原本為兩兄弟準備的絞架。
這一次,船長再也不能幫助她們了,
因為他已去到很遠很遠的地方,享受那兩百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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