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二 鋼琴】
冬至剛過。
台中氣溫雖不似台北一般淒冷，但昨夜一陣強烈冷氣團從
大陸南下，穿越台灣海峽襲捲而來，全台各地無一倖免，直到
今晚仍不罷休。
此時將近午夜，寒風冷冽，天空飄起繡花針狀的雨絲，那
雨絲彷彿吸收了大地所有熱量，使氣溫驟降到10℃以下，來回
街衢幾乎看不見行人，路燈也比平日昏暗。
而，馬路上車流稀疏。
突然，一輛Porsche Boxster S紅色跑車疾駛而來，不但造
型亮麗搶眼，性能更是優越，3.2V六缸引擎具有280匹最大馬
力，由靜止加速到100公里時速只需5.5秒，眨一次眼皮都不
必。
紅色保時捷名車停在商業區一棟大樓的露天停車場，車門
打開，凱俊用他的一雙修長踩在微濕水泥地，幾滴水污立刻沾
濺上他的油光黑皮鞋。凱俊一點都不在乎，迎上冷風寒雨邁向
大樓，他的步調不疾不徐，臉上笑容溫和明亮，這樣的悠閒模
樣，令人感覺四周早已風息雨止，他只是散步在一片春暖花開
的花團錦簇。若要追根究底，大概是因為他的心情愉快，根本
沒發現寒流到來。
進大樓，搭電梯，上6樓，撥開電梯門，一架鋼琴驀地橫
在眼前。
不是真的，只是畫在牆上的圖案，上方有書寫體英文字
母，拼湊成Piano Pub兩個單字，那是他熟悉的酒吧招牌。順
著鋼琴往左轉可以看到一扇嵌上五彩毛玻璃的木製門戶，推門
進入，經過小玄關，綁著馬尾巴的女孩用她可掬笑容，先是彎
腰鞠躬，然後熱情的說：
「歐大哥，歡迎光臨！」
她叫蜜兒。
凱俊對蜜兒報以一笑，脫下白色風衣；蜜兒接過風衣後，
替他掛進牆邊衣櫥內，引領他坐入7號桌。這幾個月，即使店
內人滿為患，沒有經過他的同意，酒吧老闆從不將這張桌子讓
給其他客人，寧願讓它突兀的空著，已成慣例。
凱俊邊走邊看往吧檯的方向，臉上的笑意更深，詠珊正站
在吧檯內，用日趨老練的姿勢調酒。走到7號桌，坐下，凱俊
沒有說話，只是掏出香煙點燃。
凱俊一進來，詠珊就已瞥見他，他太顯眼。
他挺拔身影高過平常人半顆頭顱，身材像運動選手般的精
悍。他的臉型尖但不嫌削瘦，眉毛稍濃，像森林裡的衫木。他
的眼睛，簡直是清澈的湖泊，游離雙瞳如夏天掠過的雲的倒
影；他的嘴角彷若山巒，笑的時候往兩旁彎彎翹起。
不容批評，滿臉的山光水色，而且溫和。
可是瞥見他，詠珊故意低頭，假裝專心調酒不去看他，只
是雙手不由自主，想要伸去端那瓶伏特加酒；差點沒等蜜兒告
知她凱俊的到來，她就要走向冰箱倒一小杯柳橙汁。
來這裡上班半年，剛開始，詠珊天天看見他，到的時候大
約午夜之前，點的第一杯酒必定是Screwdriver，橘色的『螺絲
起子』。
甚至，她第一天上班，許經理就叮嚀她，這個客人很特殊，
以後他若點酒，就由她來調製。
初來乍到弄不清狀況，詠珊有些莫名其妙，眼看酒吧生意
不惡，一共雇用三名調酒師，論技巧，她絕對不是最好的一個；
再問其他同事，沒聽說酒吧有讓客人指定調酒師的習慣，這男
人突然冒冒失失的，著實嚇她一跳。
詠珊悄悄將許經理請到酒倉，委婉的問：「請問，一定要
由我替這位客人調酒嗎？這工作是大家一起分擔的不是？」
許經理給詠珊的印象，是一個口惡心善的人，至少他願意
用她。只見他雙手放在肥厚的小腹上，和氣的勸撫：「我說過，
他很特殊，所以是例外，妳只要用心的幫他調酒，其他的妳不
必過問。」
「可是我怕這樣會引起其他客人的效尤。」
「妳要不說，也沒人會注意到。」
「還怕他有什麼企圖……」詠珊說出真心話。
說到底，許經理是將詠珊當成攏絡的手段，突然被逼得急
了，口氣不耐煩的說：「小姐，妳才第一天上班，對我交待的
工作就推三阻四，那我以後要怎麼用妳？而且，他若真的對妳
有企圖，那也是妳高攀了，還有什麼好嫌的？我是狗咬呂洞賓
了，替妳著想，妳卻擺著架子來為難我？」
人情世故她是不太懂的，自己最後那句話原來犯了大忌說
不得？只是，自己乾乾淨淨的，被許經理說成格調低下，詠珊
只能噙住淚；想一想，她一個女孩子家，出來外面又能跟誰爭
得什麼？尤其好不容易得來這份雙薪工作，她需要錢，犯不著
因為一個陌生男子，跟自己過不去。
詠珊默默走回吧檯，照著酒單，調一杯『螺絲起子』。這
種狀似柳橙汁的雞尾酒，常被男人拿來勾引女孩。她注意到他
身邊沒有異性相伴，偷偷看他，他倒是自己一口氣喝乾，和別
的女孩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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