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是你跟許經理說要錄用我的？彈琴時，許經理對
我頗有微詞，白天卻立刻打電話，問我能不能當晚就去上班；
他態度轉變之大，讓我無比訝異。原來是你？」
凱俊預料不到詠珊會有此聯想，可是她畢竟問了，他只好
用沉默來回答。片刻，詠珊說：
「原來，你從一開始就對我很好。可是我不懂，為什麼？」
「我剛才說過，這是緣份。妳的鋼琴彈得很好，我只是順
口誇妳幾句，不必放在心上。」
「那後來呢？」
詠珊這個問題，凱俊想給的答案恰好是他想對她坦白的心
事。
「後來的一切，對我而言是個意外。在妳上班第一天，我
去找妳說話，無非想問妳在哪裡學的琴，沒有其他意思。當時，
妳對我是那麼冷淡，興起我捉弄妳的念頭，而妳看我的眼神，
竟然令我不安、煩燥，令我後悔。從那時候，我就開始留意起
妳，留意妳的冷清、憂鬱、神秘……漸漸的，我連在平常時候，
都會在無意間想起妳，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等我發覺，我想，
我喜歡上妳……」
「好了，我不要聽了。」凱俊的表白讓詠珊愈感駭然，不
得不出言阻止。
「妳剛說過，事實難以改變，即使妳不聽，我仍然確定，
妳就是我註定要遇見的人。」
「我不是。」
「妳怎麼知道？」
「你知道，我知道，反正我不是。」
「我從來沒說我知道，妳怎麼知道妳知道，我知道？」
凱俊說得溫柔又有趣繞舌，詠珊卻感到他的咄咄逼人，又
感到難以招架，只好說：
「我不必回答你。」
「妳不回答，我要怎麼接？」
「你不必接。」詠珊想想，不對，怎麼就順著他的話在打
轉？於是說：「別來惹我。」
「妳是不是很討厭我？」凱俊發現詠珊可愛的一面，努力
的憋住笑容。
「不是，不是討厭。」詠珊對凱俊的感覺是五味雜限的。
「不是討厭，是什麼？」
「不知道。」
「幫幫忙，別總是想把話含糊帶過，妳不將心中想法清楚
表達出來，不但妳不知道，連我也不知道。」
詠珊知道凱俊藉著機會又揶揄起她剛才的無賴，可是他說
得一點都沒錯。她其實也想把話說清楚的不是？只是這幾年
來，詠珊的心被打成很多彎彎曲曲的結，十句話，有九句會哽
著。經過反覆思量，詠珊只能說：
「我是真的不知道，總之，我不要你對我好。」
「別人對妳好也不行？」凱俊感到詠珊雖然是遮遮掩掩
的，只想把自己藏起來，但她對自己並不如表面上那般無情，
於是打鐵趁熱，他說：「因為喜歡妳，所以想對妳好，妳能不
能嘗試著，和我交往？」
「不能。我無法接受你的情意。」
「為什麼？是我太急躁了嗎？」凱俊以為自己仍有一絲機
會，這時聽見詠珊的否定答案，難掩失望。他的心裡，就像詠
珊面前那杯原封不動的熱豆漿，被寒冬慢慢給冷卻，煙霧散盡。
「不，因為我不喜歡你。」詠珊堅決的說：「不要再對我
好，我不值得。」
「值不值得應該由我來判斷，就算妳不喜歡我，但我仍想
對妳好，而且要更好。」凱俊相信自己能夠做到，然後又提醒
詠珊：「何況，誰也不能預測未來的事。妳不能，我也不能。」
「你這樣會對我造成困擾。」詠珊並不願意傷害凱俊，但
想到他的裡裡外外都那麼好，把心思花在她身上只是可惜，他
應該要遇見一個更好的女人才對。此時，詠珊的表情就像是冬
天的雪霧，既冰，又瞧不出真切，她說：「你讓我感覺到，你
在糾纏我。」
「什麼？」凱俊的心受到猛然一擊，又重又沉，整個人忽
然跳起來，再沒有任何言語能讓他如此失態。「妳說什麼？」
凱俊的反應，讓詠珊感到事態遠比她所想的嚴重，但已經
是騎虎難下，她只能在進與退之間選擇一條路。低著頭，詠珊
緊緊咬著嘴唇，她倒底只能選擇後者，一個字、一個字，艱難
的說：
「我說，我不喜歡你的糾纏。」
「所以，妳要我別糾纏妳？」凱俊沉默半晌，冷冷的問。
詠珊根本不敢去看凱俊，只能點頭，不停點頭。
「我懂了，既然如此，我可以消失在妳面前，不再糾纏妳。」
凱俊按捺住所有情緒，盡量溫和的說：「我走了。」
詠珊仍然不敢抬頭，聽見凱俊先到櫃檯結帳，再走出門
外。突然，凱俊又走回來，他說：
「天還未亮，外面很暗，先讓我送妳回去，然後我再消失。」
即使受到屈辱，凱俊仍然關心著她，而且說得那樣真誠，
發自內心毫無虛假的。他的好，讓詠珊再也無法止住強忍的淚
水，不僅如此，連心都快要崩解。她想，如果此時答應他，恐
怕她會因為不忍心看他繼續痛苦下去，而推翻自己好不容易下
定的決心，所以她只能搖頭，搖頭拒絕他。
「那麼，請妳好好保重。」
然後，腳步聲逐漸遠去。
詠珊知道，他是真的走了。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59.127.68.1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