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的那兩、三個月，他幾乎每天晚上都來，前幾杯酒點
得很固定，像一種堅持。
後來，接觸次數多了，她發現替他調酒，倒也不受什麼委
屈。他清澈的眼神沒有惡意，臉上總是掛著溫和的笑，偶爾走
到吧檯和她聊個幾句，但不勉強她。
詠珊心情好的時候，通常會隨口應和幾句；心情不好，詠
珊就悶著不說話。難得他有氣度，每當她不假辭色，他的笑容
絲毫不減，轉身走回7號桌坐下，從不嚕嗦。
對他的印象慢慢改觀，詠珊也不那麼拒人千里之外，雖然
她心裡還是冰冷的，至少他說話時，她已經願意靜靜的聽。
有一天，她很早就到店裡練琴。
不知經過多久，蜜兒也來了，笑著走到她身旁說要擦琴，
詠珊想幫，蜜兒不許，要她乖乖坐著。詠珊突然想起，他總是
坐在7號桌，一陣心血來潮，她也坐到7號桌，看著蜜兒擦琴
的那個瞬間，詠珊心裡其實有點小小波動，她終於明白他之所
以會執意坐在這張桌子，是因為7號桌雖不是距離鋼琴最近的
一張，但是坐在這兒，卻能最清楚看見彈琴者的側影。她彈琴
時，他一直凝視著她？她以為自己從來沒把他放在心上，這時
為什麼突然想起他，學他在這張桌子坐著？
七夕情人節，他送給店裡每個女孩一朵鮮花，百合、海芋、
火鶴、鬱金香，天堂鳥，唯獨她接過一朵嬌豔的紅玫瑰，惹得
蜜兒似笑非笑的看著他，他只是笑。
又過一陣子，他約她吃飯，使得她手足無措，整整遲疑了
一個晚上，幾乎連琴都彈不好。等到酒吧將近打烊，詠珊第一
次主動走到他身邊，婉拒他，也只能說下次。詠珊覺得，她是
真的沒時間，還怕。
下次之後還有下次，他仍然約她，她卻讓承諾一直拖延懸
宕，雖然感受不到他有一絲一毫的不悅，就是突然來得不那麼
勤。
昨晚是冬至，他遲遲沒出現，寒流乍到，天氣正要轉冷，
詠珊以為他又不來了。彈完琴，正好凌晨一點整，她走下琴臺，
卻看見他已經坐在7號桌，桌上還放著一個大紙袋。她走回吧
檯，幫他調了Screwdriver，接著是Martine，他要蜜兒來說今
晚不喝了。
凌晨三點，客人散盡，他還沒走，走到吧檯，將懷裡那個
大紙袋放在檯上。
「今晚是冬至，吃些熱湯圓可以去去寒。」他說。
詠珊看著紙袋，店家地址在台南，於是用眼神問他。他不
慌不忙的解釋：
「剛從台南上台中，順道買的。」
「順道？」她試探性的問。
他沒堅持，只是笑，拆開紙袋，裡頭裝著一碗一碗不同口
味的湯圓。他先問她喜歡什麼口味，捧出一碗花生湯圓放到她
面前，替她掀開蓋子，冒出騰騰熱氣；然後，他才招呼店裡其
他的女孩，替每個人都送上一碗。
表面上，她仍然不是唯一；實際上，其他都是掩飾。
再堅硬頑固的冷塊也要慢慢融化，尤其他那樣溫暖不灼
人。以為他還年輕，哪家紈?子弟一時興起開她玩笑，細節上
卻不含糊。吃著熱呼呼的湯圓，詠珊有股好熟悉的感覺，彷彿
是在小時候，每到冬至晚上，她們闔家會團圓在一起吃湯圓、
糯米團，就是那種溫馨的感覺。有了這念頭，受了感動，詠珊
心裡熱烘烘的；想起他沉默的好，她更有一股流淚的衝動。
「對不起，最近工作實在太忙，幾天才能繞來台中一次。」
他悄悄對她說。
瞧不出半點虛假，他說真的。可是，為什麼他要道歉？似
乎沒有理由。
「原來你不是台中人。」
「原來妳對我也有好奇心？妳從來沒問過我的事。」
「做什麼工作？」。
「我突然又想喝酒了。」他突然賣起關子。
當然，要不是他，她才不愛聽。只好放下湯匙，問他：「想
喝什麼？」
「妳知道啊。」
她是知道的，Fantastic Leman，於是端來日本清酒、櫻桃
酒、檸檬汁、汽水、藍、白柑香酒調了，將一杯夢幻放在他的
手邊。
「滿意了？」
「那麼謎底揭曉囉……」他故做神秘的說：「其實我是做
房地產買賣的， 平時北中南三地亂跑。」
「喔。」
「就這樣？」
「要不然？」
「妳難道不想知道其他關於我的事？」
詠珊看著他，他臉上寫著他仍言猶未盡，也許因為心情
好，她故意回答他說：
「不想。」
「妳怎能這樣？我保證任何事都對妳坦白，妳就隨便問
嘛！」
詠珊差點忍不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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