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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
在我進校門前，就被她攔了下來。
「我最難過的，不是大家欺負我。」她將掉的鈕扣塞到我手上，踉蹌的跑走。
是妳不相信我。
她沒有開口把話說完，我猜。
「小井，飲料。」她竟然露出和第一次一樣燦爛的笑臉出現在我身旁，手上拿著兩瓶運
動飲料。
我當作沒聽見，有點訝異她怎麼能忽視我的冷漠與對待，也開始心虛。
「妳看，新釦子，顏色不一樣，不能跟教官說喔。」不用上體育課的她有點笨拙的提著
兩瓶飲料，將其中一瓶打開，另一瓶我不要的被夾在手肘，看的出來她有點尷尬。
最後，我將還沒開的飲料接過來。
「站住。」又來了。
這次她們沒有多說什麼，直接抓住她的頭髮往地上扭，把飲料淋在她的身上。
「夠了。」我說。
或許是訝異竟然會有人出手阻止，她們有點傻在原地。
我將我剩下的飲料淋在她們頭上。
所有人比方才都還要更震驚，包括何杏。
「Ｘ！妳瘋了啊？」有一個女的對我大聲叫囂，一邊狼狽的擦拭著臉上的液體。妝都融
掉了。
我靜靜的瞪著她，把地上的何杏抓了起來往返方向走。
「哼，轉學生果然沒一個好東西。」她追了過來，試圖把全身溼透的何杏抓往旁邊的泥
地摔。
我情急之下抓了腳邊裝籃球的塑膠籃舉起往她身上丟。
何杏卻跑了出來。
嗶－－－－－
體育老師追了出來，何杏的腳踝正冒出汩汩鮮血，染紅了她整身的雪白。
那是第一次見到何媽媽，她苦苦哀求老師記我一個大過，何杏正哀求她不要這麼做，而
我只是默默的看著。
後來何杏跛著腳上課，我生氣著不想理她。
「大家看我受傷，好像反而不敢欺負我了呢。」她放了一包小熊餅乾在我桌上，拐著腳
走出教室。
就這樣單面對話，每一次都有一包小熊餅乾，不知道僵持了多久，我抽屜積滿了小熊
餅乾。
我把小熊餅乾蒐集好一次還給她，仍然是氣到不想說話。
「對不起。」她輕輕的拉著我的手肘。
「幹什麼？」我用力的甩開。
「但我很開心喔。」
我轉過頭去看了她一眼。
「小井很勇敢，有一天我想要變的像妳一樣。」她拄著柺杖站了起來，用比我高了十幾
公分的姿態對我說。
「為什麼？」
「為什麼那天要衝出來，妳這個笨蛋。」我無法告訴她我有多麼憤怒。
「我也想保護妳。」
她把小熊餅乾撕開，整個教室的人漸漸走了。
「如果妳砸傷她，一定會被記過的吧？我唯一能做的，就只有這個。」她又開了一包、
兩包、三包。
「那也不必。」
其實最後我沒有被記過，只因為打架被意思意思的被記了警告，某種層面說我該感謝她
。
「妳果然沒有朋友，朋友不是這樣幫的。」我拿起了一個小熊餅乾。
「對呀，我很笨的。」她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我才明白她是個好女孩。
「真好，杏有個很關心妳的媽媽。」連我要被記大過了她也沒有出現。
「小井媽媽不關心妳嗎？」
「為什麼要跟大家說呢？說那些事，明知道會惹人厭的。」我岔開話題。
「小井不懂吧？」
「有時候做過很多好事、壞事、喜歡過很多人，雖然底心不想讓大家知道，但還是很害
怕，害怕那些努力過的事情沒有留下證據。」我默默的吃著小熊餅乾，默默的聽她說。
「當哪一天，我如果懷疑自己曾經做過這麼多瘋狂的事，懷疑自己的過去，在世界上會
有人跟我說：『不能耍賴喔！這些事情真的存在過。我可以證明。』，這是很踏實的幸福吧
。」
「喔。」雖然我有點聽不太懂。
「很痛苦吧？有那種特殊功能？」
她看著我，沒有表示。
「如果害怕，閉上眼睛，就什麼都看不到了。」這是我逃避人生的哲學。
「我們是好朋友吧？」
「算是。」
「如果有一天，我看到小井身邊的人要死了，也能告訴小井嗎？」
「不能。」我不加思索的反駁，畢竟沒有太強悍的心臟。
「原來，好朋友也不一定會接受朋友的缺點。」她是笑著說的，我知道她是無心的，感
覺她還在吸收交朋友的經驗，卻加深我的不安與愧疚。
忘了多久，我們被班上孤立，大家都不太敢靠近我們兩個，於是我們能更自在的行動。
有我在妳身邊，沒有人敢再欺負妳，妳也沒再提起有誰即將死亡的事，我們很快樂的相處了
兩年。
我不懂，為什麼妳會失蹤？
班導師跟我約談了兩次，在妳失蹤的這一個禮拜。
我發現我是世人眼中最懂妳的人，卻也是最不懂妳的人。
妳父母來找過我，妳媽媽告訴妳爸爸說是被我帶壞了，才會離家出走，她們真的很討厭
我，我卻無力反駁。
在接到導師電話後，我狂奔到車禍現場，除了血跡斑斑，沒有妳的蹤跡。
「如果有一天，我看到小井身邊的人要死了，也能告訴小井嗎？」
「不能。」
妳父母看到我氣炸了，因為遺書裡面唯一一封非親人的就是給我的。
「小井：
如果害怕，是不是真的閉上眼睛，就什麼都看不到了？
０９．０６ 杏 」
妳只有一句話想問，我卻回答不出來。
我想要揣摩妳當初無助的恐懼，卻只能壓抑著喉嚨湧上來的酸澀。
雪白的紙上沒有沾染一絲血紅，就像走了的妳在我腦海中一樣的蒼白。
導師告訴我，在妳的包包裡有寫好的遺書。
大家不明白，為什麼意外身故的妳，會先寫好遺書。
火化那天，我躲在角落，默默明白沒人能懂妳的痛苦。
「阿姨。」我鼓起勇氣，往傷心欲絕的何媽媽走過去。
她們看到我來都嚇了一大跳，何爸爸立刻站出來擋在何媽媽前面。
「妳來做什麼？倒是很好，一滴眼淚都沒有，真狠啊！」
「何先生請別生氣，其實這孩子是何杏生前最好的朋友。」老師立刻出來打圓場。
「可以讓我帶走一點杏的骨灰嗎？」我也不懂為何沒有眼淚。
只想無論如何也要告訴妳：
不能耍賴喔！這些事情真的存在過。我可以證明。
「妳說什麼阿妳！妳走妳走！」何媽媽大聲尖叫，何爸爸狠狠的甩了我一巴掌。
那天起，我沒有再交任何一個「朋友」。
「小井？」何媽媽雙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才回過神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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