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把情詩或情歌拿來敘述非愛情的壞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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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渴望將來能見你一面，
但請你記得，我不會開口要求見你。
這不是因為驕傲，你知道我在你面前毫無驕傲可言，
而是因為，唯有你也想見我的時候，我們見面才有意義。」──西蒙．波娃
「大齊，怎麼辦？我沒有進展，不知道自己在幹嘛了。」
「遇到瓶頸了嗎？小孩子果然比較容易放棄。」
「拜託你不要落井下石。」我正色道，電話那頭傳來戲謔的笑聲。
「出養除了妳媽媽跟社會局，不會有人知道的，可能會要映云同意吧。」
「可是那出養資料我只看過一眼，現在也不知道被收去哪了。」
「受不了妳這孩子，我去問問看身邊有沒有朋友能幫忙的。」
「算了啦，這樣我就欠大齊人情了，我自己再想辦法吧。」
我闔上手機，看著已洗淨下來的衣服，還是得拿去還吧，就算我只有兩套衣物。
我連裝個衣服的袋子都沒有，只好拎在手上，連上次那張照片一起。
「你也想去嗎？」牠興奮的在小房間跑來跑去，接著又不停摩蹭我的腳踝。
「到底是誰派你來給我添麻煩勒？」我像勛摸摸我的頭那般搔著牠的頭。
「難不成你是王子？」我對準牠的嘴巴親了下去，卻被牠舔了左臉都是口水。
「嘖，童話故事都是騙人的，你沒變成青蛙就不錯了，走吧走吧。」重點牠是母的。
今天心情不錯，決定帶牠一起出去走走。
叮咚－－
我按了電鈴，小陳馬上就出來開門了。
「是小井小姐啊，很抱歉，老爺夫人都出去了。」
「那何勛呢？」
「少爺昨天晚上就出門了，直到今天都尚未歸來。」咦，怎麼回事？
「喔…其實也沒什麼啦，我是要來還衣服的，這是昨天何家借給我的衣服。」等小陳
收下我才想起我被弄髒的衣服呢?但主動問起實在有點蠢，於是我忍住只有一件衣服可穿的窘
境，當作沒這回事了。
「小井小姐進來坐，小陳可以倒杯茶給您喝。」
「不如，我們到小花園坐一下好嗎？」我想進到屋子裡難免變成我坐他站的可能性。
「那我去屋裡拿點小點心跟茶過來，小井小姐麻煩您先過去稍等。」他又一如往常謙
卑恭敬的態度，面帶微笑但我認為稍嫌勉強的臉色進去。
我確定他進去了以後，匆忙的將照片塞回原來掉的花叢樹枝位置上，卻又藏了隱匿一
些，畢竟如果小陳每天都有打掃花圃的話，不太可能沒發現的。
「噓。」我對著牠說，免得牠等等自作聰明把它刁了出來。
「咦，小姐可以先去坐嘛，不用站在這裡等我的，呵呵。」
「喔，沒關係呀，我幫忙拿。」我一手接過他手上的盤子，在餐廳打工經驗豐富的我
托點小盤子依然行走自如，也不讓小陳有搶回去的機會。
「哎呀！那是什麼呀？」我用眼神指示小陳看向那張照片，又假裝若無其事的繼續往前
走到竹藤涼椅上。
小陳拿起照片不發一語的將它塞回自己的皮夾，我將眼神望向很遠的地方。
「小姐請慢用，小陳還得打掃一下花圃呢。」
「沒關係吧，你先坐下來，不用那麼忙的」講的好像他是我請的一樣。
小陳只好將皮夾收了起來，挑了一個既不是我正對面，也不在我旁側的位置坐了下來。
「小陳把花圃整理的很漂亮呢，以前就是在弄園藝的嗎？」
「呵呵，」他笑的魚尾紋都跑了出來，「我以前是念文學的。」
「真的嗎？」我無禮地吃驚了一下。
「小姐好像對小陳的事情很有興趣呢。」他瞇著眼看著我，好像這樣比較不易被我看
穿。
「對呀，小陳的人生好像很多歷練呢。」不知不覺的我也把眼睛瞇起來，我看了牠一
眼，牠沒有辦法學我，我得意地對牠笑著。
「是呀，我文學不好好學，跑去從商弄啥有的沒的，後來被朋友騙，反而替他扛了罪
去坐牢，老婆也跟我離婚了。」
這故事太有戲劇性，但也太快就結束，我都還來不及思考要表什麼情來反應。
「那……你小孩呢?跟著老婆嗎?」
「嗯。」
聽到這句話我不免鬆了口氣，但其實從女孩的照片我就臆測到結局。
可是，這時候，我反而更好奇一件事情。
「從來沒有找過她嗎？」
「沒有……」
「你不想女兒嗎？」
「小姐怎麼會……」
「就這樣丟棄她了嗎?」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
小陳沒有看著我的臉，他只是低著頭看著自己那雙粗糙的雙手，我能想像那雙學文學
的手以前不是那麼粗糙的。
「對不起，我……我只是心直口快了一點。」最後，我仍隱藏了自己的秘密。
「很可惡吧，小井心裡應該是這麼想我的。」小陳拿出皮夾，熟練的將那張照片挑出來
，這是他第一次在何家叫我小井，我猜他是沒有自覺的。
「沒有，我只是……非常……好奇。」
「我已經十幾年沒看到她了，妳看，這是我離開前她的樣子。」他遞給我一張我拿了
一整夜的照片，我假裝很新奇的瞧著照片中的小女孩。
「老婆在我坐牢以前跟我離婚了，小孩當然也是歸她，我只有那麼一個女兒呢。」
「為什麼出獄之後不去找她呢？」
「別出現了吧，小孩現在過的很好，你希望她有個坐過牢的爸爸嗎？這是她媽媽最後一
次探監時對我說的話。」他的語氣比無奈還要無奈。
「『我渴望將來能見你一面，但請你記得，我不會開口要求見你。這不是因為驕
傲，你知道我在你面前毫無驕傲可言，而是因為，唯有你也想見我的時候，我們見面才有意義。』
我在大學上文學課時，因為喜歡而背的滾瓜爛熟的句子，卻直到那一刻才恍然大悟，很諷
刺吧。」
「我太太是那種很有自信的女人，也比較愛面子，她很享受在職場上的成就，家裡的
事很少管的，所以女兒跟我比較親，我總是念很多故事給她聽，把她抱的高高的，像在飛
機上飛那樣。」他的眼睛濕潤了，我知道他在對人唯唯諾諾的背後，還是有屬於自己值得
驕傲的地方。
「我坐牢前幾天，她還問了我『爸爸是壞人嗎』?我是那種再累也會牽著她的
小手出去玩，在她半夜發燒時，會騎著機車帶她去看急診的人，怎麼會是壞人?我不是壞
人……。」
「知道她現在住哪裡嗎?」他點了點頭。
那真的是，太好了。
「如果我是妳女兒，我會想告訴你，其實，我很想你，真的，很想很想。」
「可是，她從來沒有來找過我。」
「所以我才說，妳的女兒真的很想、很想你。」我把手中的照片還給他，回
歸到現實面，還是沒找出我爸爸，但起碼我能幫別人找回爸爸，因為或許她的女兒心情跟
我一樣。
「你剛剛說你很喜歡的那堆，呃，句子，說不定，妳女兒也這麼想著呢。如果兩個人都這
麼想，結果會是什麼呢?就是都在等對方找自己。……句子的本意很好，但說不定阻礙了你們
的見面。」
「小井真的這麼認為?」
「嗯，妳女兒十幾年都沒見到父親，她也會擔心是不是自己哪裡不好，父親不要她了?」
小陳很認真的聽我說著，臉上的線條也沒這麼壓抑了。
「小井很成熟，好像很能體會。」
「呃，你說過我跟你女兒年紀差不多吧，我想可能是這樣。」我潤飾著。
「還是很謝謝小姐呀，我活到這把年紀了還這麼不知變通，我會去找她的。」
他又叫回我小姐了，感覺又回到對話開始前的狀態。
「所以說，小陳也是真的很想見見女兒吧，即使她無法跟你住在一起了?」
「那是當然的。」
我沒等著何家人回來就先離開了，或許是定時的相見，讓我對何家人，不，是對那個
人有點思念，我帶著牠有點黯然的離開。
就在我回到旅館的前一條馬路，有個人倚在電線桿旁，用著早就知道我會出現的眼神
看著我。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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