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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想隱瞞真相,一方面是不願意面對,另一方面是因為把自己看的太過重要,所以 不想讓別人嘲笑自己怎麼知道的這麼少。   「小井?你終於回家了。」他的眼神沒有納悶,反而是好像知道我們本來就要找他一樣 。   那一刻,我才發現所有人都已經牽上一條線。    因為,他不是看著我說的。 而是看著牠說的。  牠對著那男人不停打轉,我只是很錯愕的笑著,因為我不知道現在開始要怎麼認同我們 的關係,這次,比一聲不好意思就被生父用鐵門擋在外面,更加令我手足無措。 到底是什麼情況?我莫名其妙成了局外人。   「請問是妳照顧牠的嗎?」男人很率真的對著我笑,並把牠抱了起來。   「太好了,在回美國之前總算找到你,這個調皮的傢伙。」我不懂他為什麼沒有大齊說 的無情男人那樣應有的殘酷。   可能人都會變吧。   「怎麼知道他是我們家的狗狗呢?打聽很久了吧?我前些禮拜貼的傳單都被撕走了,卻 沒有任何回應,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他真的很開心,好像如獲至寶一樣。   到這裡為止我大概清醒了,原來,眼前這個跟有關係的男人,是我殷切企盼不要 遇到的牠的主人。 「受傷了呀。」他很緊張的檢查牠全身。   「嗯,很抱歉,還讓牠受傷了。」還讓牠因為我受傷了。    我開始有點後悔沒有幫牠取名字。   這傢伙看到自己真正的主人,好像就無視於我的存在,無奈牠身上未癒合完全的疤痕是 那樣鮮明。     「急著回去嗎?進來坐一下吧,我想一下要怎麼謝謝妳。啊,都忘了妳還是一個小女生 不方便,那妳留個電話給我吧。」   「沒關係。我也想看牠以前住在什麼地方。」難怪牠在何家這麼輕鬆自在的跑跳著,原 來,牠本來就是活在這樣的世界。   我向小陳比了個無力的OK手勢,就跨進了那棟別墅。   我覺得這是一個很男性化的房子,絲毫沒有一點女性的特徵,就我的直覺是這樣告訴我 的,要嘛他就是個非常武斷的老公,要嘛這棟房子是屬於他私人的地方,但就我剛剛看到那 張剛毅卻溫柔的笑臉,我想不太可能是前者。      為什麼牠也叫小井呀?我的問題整個被打亂了,現在這是我最想知道的答案,當然,我 也想著說不定只是剛好諧音的巧合。   「小井平常不愛叫,算是一直很沉默的狗吧。」 我還以為他叫我,認真的聽了一下。的確,我只有聽過牠吠一次,就在我偷拿「她」 錢的時候。   「為什麼要叫小井呀?是哪兩個字呀?」再不問這問題,我很怕他接著會問我叫什麼名 字。      「那是一個小女孩的名字。小孩的小,井底之蛙的井。」    全中。但可不可以不要用「井底之蛙」形容?   「哪個小女孩?」難道我也是某個小女孩的替代品?是那個傳說中比大姐更早在美國出 生的孩子嗎?原來是個女的。      「呵,現在的小孩都很有求知精神喔。」   「現在還活著嗎?幾歲呀?」完了,我的問題出奇的失禮,但我直覺想到老師提到那個 她在美國生的孩子。 我的小井是生父取的,生父沒有辦法在我出生時,預知我七年後會被誰領養,跟她 們硬扯上關聯好像有點說不通。       「當然,妳幾歲?」他皺了一下眉,好像不太開心我剛剛那句話。    「十六快滿十七。」      「那個小女孩也是吧。」   「那小女孩是誰呢?為什麼要把狗狗取的跟她一樣名字?」其實我想跟他說我是李映云 的女兒,這樣他說不定願意跟我說多一點,只是找不到時點插入。   「因為她是我前未婚妻的女兒。」   前未婚妻…。人一生中到底要承受幾次這樣重要的失去,才能在這樣的失去後假裝若無 其事?   「李映云嗎?」這樣不會有錯的,我想我已經受過太多驚嚇,算是對爆點有非常大的耐 受性了,所以我覺得所有人都應該跟我一樣有受到驚嚇的能力。   他看了我一眼,眼神的焦距從看陌生人的遙遠轉成專注的複雜。   「妳是小井?」   「對。」   「映云的小女兒李小井?」   「對。」   他像個很興奮的小孩子跳了起來,儘管那舉止跟他的外表極不協調。   「竟然是妳。妳是在家附近撿到的吧?」   「對耶。」怎麼知道呀? 「我開車到妳們家投信順便附近逛逛,回途中進超商買東西牠就不見了。」 這樣說來,大姐在公園一直叫我的名字,卻吸引著牠出現跟著我也說的通了,一切的巧 合都不是巧合,希望不會失去了那麼點可看性。      讓牠回家的地址,原來每天都背在牠背上。   「這是那個人的地址,一個令我討厭的人的地址,他可能知道我爸住哪。」還是我自己 在喃喃自語吧,牠看起來什麼都不懂,真是個小麻煩。   我把字條折好,塞在牠那見背心上的小口袋。   「就當是考試不能作弊吧,除非逼不得已,我們不要去找他好嗎?」      我壓了一下牠的頭。 我是那個口口聲聲說要把牠送回家的人,卻也是最不可能讓牠回家的人。   「小井怎麼會知道牠是我的呢?」聽到「小井」,我們兩個一起望向他,以前可能常常 也有這樣的默契,只是我沒有注意到。   「本來今天來我是想找你問些問題的,就順便把牠帶著了。」這倒是巧合。   「這樣啊,我後天就要去美國了。」我大概知道,所以我才會趕在之前這麼急著找上門 。   「映云好嗎?」   「我想問,你後來跟別人結婚是爲什麼呢?」她一向好的不得了,所以我選擇先解決我 的問題。   在大姐之前出生的那個姐姐還哥哥的,我想不出還有其他角色適和當他的生父。   「妳對我好像有敵意。」不是生氣的語調,他反而像想解決問題的樣子試著跟我溝通。   我把大齊告訴我的一切都重說一次。只是要讓他知道我已經知道很多事情,不需要對我 隱瞞什麼。   「不是這樣。他說的幾乎都錯,除了妳的外公外婆早死是對的以外。」   「大齊不會騙人的。」   「他不會,可是我會。妳聽到的那些事情是我告訴他的。」我想起了大齊指責我聽信三 姑六婆那時候的表情。   的確,大齊似乎也沒有向我提到有關那個小孩的事情。   「為什麼要對他說謊?」大齊很照顧我,所以我不喜歡有人騙他。 「因為他很崇拜映云。」   「想知道真相嗎?我覺得妳有權利知道。」   「好。」感覺會很醜陋,但頂多是幾個成年人糾葛的感情問題。   「妳媽跟我在美國認識,我大她兩歲,是她MBA的學長,我們感情很好,已經論及婚 嫁,我那時認識的她是善良到不行的女人,什麼事都肯爲別人去做一樣。」   「我們都訂婚了,她也快畢業了,卻突然休學一年,我找不到她,像人間蒸發一樣,後 來出現了,卻跟我解除婚約,一個人跑回台灣。我追回台灣,她已經跟別的男人結婚了,我 覺得很不可思議,那個男人跟她已經很久不見,我不相信她們兩個會結婚,當時是基於忌妒 ,我請人找了徵信社查她。」   「結果就是,她在美國……被施暴了。」 他已經儘量小心用詞遣字,就像他當初只能對大齊小心翼翼掩飾真相一樣。我明白他內 心對這件事情有多憤怒,卻因為對著一個小孩子陳述而必須壓抑住的無奈。   我沒有把眼神轉開,而是努力的盯著他看,我很害怕我的眼神一轉開再回來後,已經變 不一樣了,我們都很害怕。   「中間休學一年是她父母把她藏了起來,因為知道她的個性沒有辦法接受墮胎,所以就 讓她躲著把孩子生下來,後來父母趁她不注意,就把孩子轉送到歐洲去了。聽說她會找那男 人結婚是因為那男人從以前就很順著她,什麼事都對她不離不棄的,所以她選擇那個男人, 什麼也沒告訴我。」    「人有時候想隱瞞真相,一方面是不願意面對,另一方面是因為把自己看的太過重要,所 以不想讓別人嘲笑自己怎麼知道的這麼少。」 我知道他在說大齊,但或許也在說他自己。   「後來她父母去世,我回來台灣探望她,跟她說不管怎樣當初我都會娶她的,後來她離 了婚,我以為是因為我,結果好像是她不想再對不起那個男人。隔幾年,她收養了妳,我想 ,是為了要向那個沒緣的小孩贖罪吧。」      原來。   她對我會這麼矛盾,收養了我卻又對我置之不理,大概是當初心裡的陰霾一直揮之不去 ,那種想要補償卻又想要報復的心態,在一個柔弱的女人身上糾纏著,展露無遺。 「那牠?」   「我還是單身。」他把身分證背面轉給我看。   「咦?」      「這幾年我做貿易,回台灣都會寫信給她,想約她出來。養牠,也是想證明,我是願意 接受別人的孩子,就像當初那個被送走的孩子一樣。」這幾個大人在憋扭什麼?但我好像懂 ,所以沒有再反駁。   「若說要贖罪,我也要跟她一起,所以才把牠取了跟妳一樣的名字。只是映云很討厭狗 ,所以我沒有跟她說這件事。」他笑得好開心,好像瞞著重要的人做了什麼了不起的事情一 樣。 我想起阿吉當時在荒廢公寓的笑容,原來是那個意思。   所以,我們的關係是這樣密不可分啊。我看著杵在我們之間的「小井」。      「妳很喜歡牠嗎?牠好像很喜歡妳。」狗能跟人叫一樣的名字,光憑這種平等的地位, 牠會喜歡我是應該的吧,我苦笑著。   「牠啊,是隻很聰明的狗。」   「那就送妳吧,我好像,覺得已經盡力了,我後天回美國,牠就先寄養在妳這裡吧。」      「這樣好嗎?」雖然我的直覺是開心的,兩個看似不重要的小井,竟然默默支撐著兩個 對她們很重要的對象,如果有一邊失去了平衡,這樣好嗎?    其實,我也可以大聲說好,不用顧慮這麼多,若想變得更懂事一點事情處理起來果然 更麻煩。   「當然好,只是寄養,我也才有藉口去拜訪。」他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若有似無的開 著玩笑。      「是移民去美國嗎?」只能怪我瑣碎的事情記太熟,我記得那張信紙上是這樣寫的。   「不,後來又改變主意了。」   「嗯,你一定要來,手機號碼給我,這樣我因為養牠破產了才找的到人。」我也學會開 起玩笑,但心裡卻開始擔心起我的手機不見怎麼辦?裡面已經住著很多重要的人,不管是曾 經,還是以後。      雖然我不太懂他們之間還剩下什麼,但機會是人製造的。   一回到家,我走上她的辦公房。   她正在看那封信,也不像上次那樣遮遮掩掩的,把它囚禁在一層又一層的公文夾下面。   「汪!」 牠對著那封信吠著,這是我聽到牠第二次叫,也是聽到牠在同一個地點第二次叫。原來 上次在辦公室,牠並不是因為看到我偷錢而生氣,而是那封信,大概牠嗅到有主人的味道吧 。    她把信放下,看了牠一眼。   「不用擔心了。」我對她說。   這次她沒有無視於我,好像知道我什麼都知道了一樣。   「雖然是收養的,但我不會離開妳,絕對不會。」不是外人,是以女兒的身分。   「媽。」不會再失去了,我們沒有做錯什麼為何總是寂寞?      「小井--。」她對著「我們」說。 【畢】 -- http://www.wretch.cc/blog/onefourth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22.99.8.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