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 qeknequtt:寫的真好!推一個! 08/16 18:23
我思考著,「出現」與「消失」方法。
這種疑惑第一次萌生於十歲那年的某個日子。那一天,我吹著草原上的風
;想著頭上藍天,腳旁綠草以及成群飛舞的蜻蜓到底是怎麼來,而茫然的時候
,並不了解其實我真正想知道的是,在後頭追趕著我步伐的身影,為何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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掀開白布,妹就那樣躺著;闔著眼像沉睡般靜靜地。我端詳她,帶著些許
不可思議;那同我一模一樣的眼睛,一模一樣的鼻子,一模一樣的嘴唇………
同我一模一樣的面容只剩冰冷和蒼白。我端詳她,像在端詳自己。究竟躺著的
是我還是妹? 又,在這兒過度漠然看著、思考著的,是我還是她?
腦子裡一陣劇烈麻痺,僵著身體木然的感受就像過去無數次我無可避免面
對妹的臉,隨之上演的假象如幻似真。
誕生的過程是一場冗長的掙扎。好不容易通過陰暗狹隘的產道,儘管還未
睜開眼,我能感受到外界的一絲光;相信當全身沐浴於光明之下我就會完全脫
離母親,成為一個獨立的個體。此時左腳卻被一隻手緊抓著,來自背後黑暗的
那隻手啊,任憑我怎地使勁兒也甩不掉,就這樣一起來到世界上。
妹只比我晚半分鐘出生。
正自恍惚間,母親歇斯底里的哭喊聲刺入耳膜,痛得嗡嗡作響。
「妳在看什麼?! 她是妳妹妹、她是妳親妹妹! 妳在看什麼妳在看什麼?!」
父親走來,把白布蓋回,低聲說:「替妹守靈吧。別再讓妳媽受刺激了。
」看都沒看我一眼。
他躲著我的臉。
打自有記憶開始,我姊妹倆外表上的相似一直是親友間津津樂道的話題。
母親為此沾沾自喜,並且刻意替我倆作一模一樣的打扮,從頭髮到服裝,成套
成雙;穿戴整齊後就像兩尊分辨不出誰是誰的洋娃娃般,接受眾人的驚嘆讚美
。
『天哪!真的分不出來呢!』
『好可愛。妳是妹妹,還是姊姊?』
同樣的對話,反覆一次又一次,不膩似的。
「媽咪,為什麼我會和姊姊長得一樣啊?我跟她不是不同人嗎?」妹很小就問
過這問題;我有相同的疑惑卻保持沉默。
「因為,妳們互相是對方的另一半啊。」
「什麼是『另一半』?」
「就是妳們要永遠在一起,互相幫忙、互相照顧;永遠都不要分開。這樣才會
完整。」母親把妹妹報在懷裡,握住我的手。
如此說來,我到底是個不完全的人噢?沒有了妹,就缺了一半?
只比我晚半分鐘出生的妹。倘若我在黑暗中成功地擺脫那隻糾纏的手,或
許她不會出現;或許我就不用與她共享空氣、陽光,以及母親豐富甜美的乳汁
。
守靈上半夜我想的儘是關於我和妹的種種。一對同卵雙胞胎,兩個無法完
整,必須以對方證實自我存在的個體;生命真的是獨立的嗎?
母親在隔壁房裡哭累著睡了,父親坐在我正對面低頭打盹。燒完了的香還
餘煙裊裊在室內盤旋,捨不得散去似的;錄音帶播放的誦經聲重複著可笑的單
調。
下半夜近黎明,我的意識晃入朦朧。
忽的一陣風來,我發現身處一片熟悉的草原,不知名的黃色野花遍地綻放
,數不清的蜻蜓盲目飛觸我的手我的臉;前方一個熟悉的背影。
「妹?」我喚。聲音乾澀像卡在喉頭。
她回身微笑朝我走來,穿著一件白底繡著小雛菊得及膝連身洋裝;長草擦
撫過纖細的小腿肚,沙沙沙聲響停佇在距離我三公尺之前。
「妳怎麼會在這兒?」
「來曬曬太陽。」她瞇起眼迎向光亮,以一種理所當然的口吻說:「姐,妳一
直很喜歡這裡,對吧?我以前不懂,到現在才知道為什麼。」
「哦?為什麼?」我踏出一步,她卻連忙後退。
別過來。
的確,我們是該留點空間。
美麗的,醜陋的。甜蜜的,酸楚的。新奇的,厭倦的。這一切因為有妳共
享,而變得毫無價值;對戀愛的憧憬,更幻滅於妳也愛上同一個男孩,卻能吸
引他所有目光。
我逃到這片草原,以為能暫且忘卻,妳隨後跟來。
『姐──!』妳喚
我得裝作充耳不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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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裡的微小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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