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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ID: hotlatte 筆名: hotlatte ─────────────────────────────────────── 曾慶福大約35歲,瘦小、灰白短髮,前額髮線高禿。 他住在台北東區某巷七層樓的舊公寓頂樓加蓋鐵皮屋裡, 但沒有付租金,因為受房東之託,管些公寓清潔的事情。 他本是流浪漢,據說老家在南投水里, 兩年前才從家鄉遠赴北部發展; 無奈景氣不好,沒有工作、沒有親友,只好行乞。 聽說他只有一件運動褲與兩套長袖薄T-shirt替換。 一年前到了東區,吃飯時沒有錢付給小販,鬧到警局, 一位警察同仁的兄長在東區有房子出租, 或許因為同情他,就在頂樓替他弄了個小空間。 四坪左右的小房間,容身在頂樓曬衣場一隅。 由於曾慶福很瘦弱,身高也只有165左右, 這樣的身材躺在約莫一坪大的草墊上,不嫌壅擠, 所以這麼一睡也一年過去了。 房東平時會給他一些零用,每個月五千元, 當作是他替公寓維護清潔,處理雜事的費用。 曾慶福並不感到快樂,甚至有些憤世; 他忌妒東區那些年少輕狂的青春, 他對房東給予的施捨,一方面厚著臉皮拿, 一方面暗中咒罵:「媽的!看不起我試試看!」 總之他對一切都不滿意。 上個月,他與一位男性房客發生紛爭。 這不是他第一次與房客爭執。 他經常會因為信件問題、水電問題和垃圾問題, 找房客理論。似乎這樣做才能感受自己有點用處。 大家也都懂,他或多或少認為自己「幾乎」是房東。 「會怕就好!」他每次嚷嚷完,都這麼告訴自己。 因為那些房客都沒回應,所以他志得意滿。 但上個月那次不同;那是一位二十來歲的社會新鮮人, 聽房東說,是個在SOGO百貨工作的專櫃人員。 這個房客當時與朋友從LUXY回來,凌晨三點半左右, 聲音有點吵雜,擾了曾慶福的清寧。 平常有點小吵鬧,曾慶福也不會過問,但這次不同; 這次天外有些飄雨,氣溫偏低,曾慶福心情不好, 於是怒氣沖沖去惹了這位房客。 兩人先是口角,那位年輕人吼了大聲, 房裡探出了一位年輕貌美,大概十七、八歲的美麗容顏。 曾慶福見狀更是莫名氣憤!他對著他們斥責: 「你們像不像話!我不是吃味!不是計較!但你們太過分了!」 後來,曾慶福各種髒話都出來了。 這年輕的房客因為喝醉酒,脾氣也難控制了, 於是也掏出怒氣向他攻擊回去!女孩又躲了回屋裡。 兩人吵到樓上樓下的公寓居民也出來看。當時大概四點出頭。 沒多久,也不知道是哪位人士報了警,警察就來了。 後來就交由警方處理了。 據居民的了解,早上房東有來巡視一下,但曾慶福沒有回來。 那天傍晚,曾慶福回來,渾身酒氣。 以前年長的老居民向他打招呼,他都會很有禮貌恭敬回應, 但今天卻不是這樣。他又重頭到尾呈現出流浪漢的滄桑容貌。 他走上頂樓,繞過從來沒人曬過衣服的曬衣場, 回到房東替他弄的小小的鐵皮屋裡。 兩天後的夜裡,曾慶福去敲了那位年輕人的房門, 年輕人出來後,以為曾慶福又要來興師問罪, 然而事情卻出乎他意料;曾慶福哭紅了眼,向他道歉。 年輕人有些訝異,不過也沒有多說甚麼, 只表示不介意,然後也就不太搭理他。 曾慶福於是又走回頂樓。 將近凌晨三點的時候,天空開始飄起了雨。 曾慶福鋪好了床鋪,把保暖的棉被攤開在草蓆墊子上。 他走下一樓,逐樓檢查有無垃圾,並逐層關上暗黃色小燈, 最後又到曬衣場巡了一下有沒有甚麼狀況。 他熟習每日的工作,俐落,有效率。 他可以把這樣的事情做得很好。 他似乎很滿意自己這樣。 完成一切工作,他走向頂樓陽台向外看。 他看到天空的雨水反射了遠處忠孝東路上的光芒, 接著灑落在巷子裡的深沉黑暗之中。 他心無旁鶩,面無表情地看著。 這一天又要過了。 要離開前,他看見那位年輕人。 曾慶福打從心裡羨慕他可以在專櫃工作。 上次的吵架,曾慶福覺得自己很失禮、很不應該, 把關係弄糟同時也讓他覺得很扼腕。他不想這樣。 雖然他晚上去道過歉的,但還是覺得對不起這位年輕人。 他認為,這年輕人一定一整天都在嘲弄他、憎恨他! 看著年輕人身著輕便西裝,撐著傘朝他這方向走來, 曾慶福想,是不是下去幫他開個門吧? 也許他會不再追究吵架的事情了。 巷子兩邊的違規停車讓年輕人必須走在路中央。 曾慶福彎了腰,拍了拍停留在腳上螫了他一下的蚊子。 抬起頭來,他看見年輕人把傘收下後, 身邊出現了另一個年輕貌美、婀娜多姿的性感女子。 莫名地,曾慶福怒意又上來了! 他覺得他是站在公理正義的一方,男生怎麼可以這樣! 怎麼可以每夜帶不同女子回家? 這樣沒有道德!而且更對不起房東! 曾慶福覺得很難過!覺得世界上一切都沒有意義! 他翻遍腦袋裡所有的理由,說服了自己這個世界就是這樣。 曾慶福覺得很難過,他心中悶著一股掙扎的鬱氣。 「我才不羨慕!我才不忌妒!這種爛咖、混蛋!」 曾慶福一直看著,一直想著,直到樓下那兩位年輕人走入公寓。 雨水越來越大,那時候大概是凌晨三點半。 曾慶福脫下鞋子,坐到陽台欄杆上。 對面住戶的目擊者表示, 曾慶福在陽台的扶手上呆坐了許久, 很像在思考甚麼,而且全身濕透。 但他看了半晌,還來不及報警,曾慶福就跳下去了。 從七層樓掉到水泥地上,腦漿四溢是難免的。 救護車與警車到了的時候,曾慶福已經沒有心跳了。 由於下雨,現場很快刷洗過。 曾慶福有一部分血液與腦漿隨著雨水流入巷道旁的水溝裡。 他的血肉也稍微飛濺到旁邊的機車與汽車, 但隔天也不留痕跡了。 曾慶福過世後,鐵皮屋也拆掉了。 因為東區地段貴,雖然發生這種事, 但也沒聽說有人要搬家;大家依然平靜地居住著。 彷彿,這些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 後來,曬衣場開始有人曬衣服了。 我今天去找一位朋友,他住在這棟公寓四樓。 我們聊著聊著,他就告訴了我這些事情。 我覺得挺不可思議的。 -- For ever. http://blog.pixnet.net/hotlatte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40.119.202.112
adeathapple:有些人存在著,卻不認為自己存在;矛盾、悲哀, 05/09 16:11
adeathapple:死了之後,故事才流傳;卻像煙塵一樣,飛過就散了。 05/09 16: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