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Motel 2005(3) end

[KeikoFang (笨葉子)]

　　「那方面的經驗？」

　　「哪方面？」沈文不懂。

　　「性經驗。抱括妳做愛的次數、對象，還有做愛模式，做
愛時妳的感受……這些我都想知道。」

　　沈文依舊沒有抬頭，微微蹙眉，緘默。她的反應在我預料
當中，我不逼她，只是遞給她一張名片。

　　「很抱歉，人生是這樣的，妳先回去想想前因後果，如果
真的有必要，妳再跟我聯絡。」

　　留下這句話，我走了，這是我唯一能為她做的事，

　　十餘天後，沈文又打電話給我。

　　再次面談，沈文彷彿背頌草稿，不慌不忙對我說她的做愛
次數不多，做愛對象只有前任男友，做愛姿勢通常是正常體位，
做愛時她不會感到特別歡愉，但也不排斥。

　　「還有其他問題嗎？」沈文面帶微笑，但是笑容冰冷，沒
有熱度。

　　沈文充滿挑挑釁意味的言談舉止令我感覺佷不痛快，我因
此點燃一根煙，冷冷看著她。

　　「不要把怨恨發洩在我身上，妳的悲哀並非我所造成。」

　　沈文慧黠，經過我的提醒，她的笑容乍然隱沒。

　　「對不起。」

　　「妳並不適合做這一行，妳應該想想其他辦法。」我嘗試
勸她。

　　沈文變得冷靜無比，她默默飲啜咖啡，過一會兒她緩緩點
頭說：

　　「她說你是一個好人。」

　　「我……不是。」我心虛，反駁。

　　沈文又笑，不是劍拔弩張那種，倒像她是通澈人性因此會
心一笑那種模樣。但她沒有延續是或不是的話題，她只凝視往
事，慢慢提起她在國外唸書的男友幾個月前打越洋電話回台灣，
因為他不小心將別人撞成重傷，需要賠償一筆龐大醫藥費，他
只能求助於她，因此她向親人、向朋友、向銀行、甚至向地下
錢莊湊足兩百萬匯到國外。

　　沈文愈說愈是沉靜，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最後她
瞥我一眼。

　　「我沒有其他辦法，誰叫我是一個傻瓜。」

　　我感到驚訝，我還以為她打從心底相信她的男友，看見她
從容不迫的表情，我卻忍不住歎氣。

　　「原來妳……」

　　「我對音質很敏感，電話中聽見他的聲音很不自然，我知
道他在騙我。」

　　「妳……」既然知道，又何必自願當個傻瓜？

　　沈文很輕易地解讀我的心事。

　　「我想知道，當他拿到這筆錢，他會怎麼對我。」

　　我不復言語。

　　沈文還在笑，她開始攪拌眼前的咖啡，杯面上已經蒸不出
騰騰煙氳，她突然放下攪拌的小湯匙，用雙手握住杯子，說：
「至少我明白，咖啡冷了，味道就會改變。」

　　只是明白這些道理有什麼用呢？我看著沈文，想她沒來由
地將自己逼上絕境，實在莫名其妙。

　　只是，我後來猜想每個人偶爾都會做出莫名其妙的事，例
如小慧的出軌、平頭愛上沈文、沈文心甘情願受騙。

　　還有我。

　　我第一次和沈文做愛就在那個夜晚，她說她真的沒有其他
辦法。我心裡只能是替她感到惋惜，這樣靈秀一名女子最後仍
然要跟現實妥協，而我愛莫能助。我只是帶她上MOTEL，要她
自己脫掉衣服，要她面對現實，然後教她很多規矩。

　　沈文一直面無表情，她努力抑制痛苦保持冷靜，但我知道
她的汗水和淚水一樣冰冷。事後，我竟然替她將汗水淚水一起
擦乾，然後我說對不起。

　　沈文慢慢穿回衣服，假裝漫不經心，她說，沒關係。

　　真是一個莫名其妙的世界，我想。


　　　　※　　　　※　　　　※


　　去年十一月，YAHOO奇摩以杜絕色情氾濫的理由，毅然決
然關閉聊天室。

　　但是沒用。

　　我的經營模式之一是在奇摩網站申請一個家族，凡要加入
家族的網友必須留下非常詳細的個人資料供我審核，通過審核
之後，我會發出mail告知我的手機號碼，他們並能閱讀家族佈
告欄所張貼的訊息，但是那些訊息大多只是家族網友討論各種
援交的心得，我禁止他們在奇摩家族佈告欄討論我所經營的集
團資訊。唯有曾經和我做過交易的網友，我才會發手機簡訊給
他們一個秘密網站位址以及一組個人帳號密碼，登入後他們可
以獲得非常多的資訊包括我旗下所有美眉的基本資料，他們還
會在網站留下文章，內容大約是寫下美眉的評價，當作是一種
交流。

　　沈文加入才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只要提到她的相關文章，
回覆數量就會暴增，人氣旺得可怕。不過，見過沈文的人不多，
大部份網友只能看著極少數網友的描述。

　　『天啊！她長得好美好美，美到我無法形容，原來台灣也
有這種不輸日本AV女優的美女！』

　　『最要命的是她有一股憂鬱氣質，做的時候還會閉上眼睛
微微皺眉，讓人心疼，我沒多久就射了。』

　　『哈哈！我告訴你們，無論如何都要想排隊上她一次，不
然你們絕對會後悔！』

　　不要懷疑，我的客戶真的是高級知識份子、社會中堅人士，
但是隱暱在網路這張面具之下，每個男人都一樣好色、粗魯。
他們會用最原始的人類方言對話，通常接下去的評論會更加不
堪入目，我不想提，但我也不制止他們。

　　物以稀為貴，沈文太美，尤其要見她還得預約。

　　沈文主動提出條件，她每天只接一個客人，絕不跑場。

　　我無法體會沈文為何提出這種條件，如果她要迅速償還債
務，她應該放手一搏。但我不曾詢問，和沈文做愛之後，我竟
然不敢和她說話。我只是獨自猜想，也許這是她能忍受的痛苦
臨界點。這就好像我也不問她為何斷然拒絕我安排的馬伕，為
何她要指定我親自接送。

　　我還是在內心獨自猜想，也許她只願意讓我目睹她每個夜
晚的痛苦。


　　　　※　　　　※　　　　※


　　我和沈文每天只見兩次：接她上工，送她回去。

　　坐在車內沈文總是闔上眼睛保持沉默，逐漸我們養成一種
默契，就是盡量避免交談。

　　直到有個白天沈文突然打電話給我，她說她要見我。我飛
快趕她的住處，沈文站在樓下和一個陌生女孩聊天，神情自若，
我鬆一口氣以為沒事，因為當我出現之後她還輕鬆向女孩微笑
揮別，整個人看起來很甜很甜。然後沈文坐上我的車，我沒料
到她整個人竟然立刻崩潰，靠在我肩膀一直哭，很久很久，她
才抬起頭說她的男友打來越洋電話和她分手。

　　那天沈文顯得特別單薄，全身重量隨著淚水流乾。我不是
好人，我原本不想理的，但我默默踩住油門帶沈文回到公寓，
拿一瓶酒將她灌醉，我怕她會枯萎。

　　沈文在我床上睡到半夜才被不斷響起的手機鈴聲吵醒，那
時我坐在客廳工作，上網，聽電話。沈文只有一張蒼白的臉走
出客房，她走到我身邊將我抱住，她要我吻她，她想溫習愛情
的滋味。我知道沈文還很迷糊弄錯對象，我因此提醒她我不是
她的男友。

　　「至少你是一個好人。」

　　我不是好人，真的不是。我想拒絕沈文，可是她主動吻我，
她的溫柔令我全身發抖並且令我無比恐懼，突然我雙手按住她
的兩肩把她壓倒在地毯上，我挺起胸凝視她的臉。

　　「我幫妳把債務還清，妳以後別做了。」

　　「為什麼？」

　　「我很喜歡妳。」

　　沈文輕輕微笑，她說我壓痛她。我倉皇縮手，沈文於是坐
起身子，突然用力甩我一個清脆的耳括子，終於她的臉泛上一
絲血色，她說：

　　「原來你和他一樣！」

　　我來不及掩住疼痛臉頰，沈文撲進我懷裡用力搥打我。

　　「男人都是壞蛋！壞蛋！」

　　剎那間我就明白了。

　　捉住她的拳頭，我翻身將沈文掀在地毯開始瘋狂吻她，沈
文沒有反抗，感覺她有點哀傷，還有點茫然，然後我脫掉她的
衣服，我問她可不可以，當她點頭之後，我們開始做愛。沈文
技巧依舊不好，但是她讓我很快達到高潮。

　　沈文後來依偎在我胸前，她說她不要我幫她還債，她說她
要自己還。

　　她還說某些債是一輩子都還不完。

　　但她最後說，她要我愛她，她需要愛。


　　　　※　　　　※　　　　※


　　我和沈文的關係並沒因此改變，我們在地毯睡到中午醒來，
然後我送她回到住處，臨別之前她要我別忘記她曾經說過的話。

　　所以晚上我仍然去接她，送她到MOTEL。

　　我和沈文再沒發生性關係，頂多是精神上的相互偎藉。其
實我和她很像，矛盾，自卑，沉默寡言。

　　不過她常常在下課後過來我的公寓，還會下廚燒飯做菜，
飯後甚至吹奏一曲長笛，一直到時間差不多，我再送她到MOTEL，
然後送她回家。


　　　　※　　　　※　　　　※


　　經過平頭那件事，沈文對我生了幾天悶氣。後來她聽說平
頭打算明年和小慧結婚，雖然她還假裝生氣，但我知道她變得
比從前開心。半個月後，有天她說她要搬進我住的公寓，我聳
聳肩，沒有拒絕。

　　我去她的住處幫她搬運行李，沈文心思細膩，她沒有留下
關於前任男友任何蛛絲馬跡，而且她的行李不多，泰半是書和
衣服，還有一支長笛。下樓時遇見莎莎，原來她們住在同一棟
樓，莎莎走上來摸摸沈文的臉，裝成不認識我，我也沒有喊她，
自個兒將沈文行李搬到車上。

　　莎莎後來打電話給我，要我好好對待沈文，我說好。想到
平頭也曾這麼說過，我覺得混身不自在，那種感覺痛苦又沉重。

　　不過沈文搬來公寓，我們朝夕相處時間增加許多，晚上她
還會過來房間陪我一起睡覺，甚至我們開始做愛。

　　大概過了兩個月，沈文突然說她身體不舒服，想要休息幾
天。她還說她不喜歡我抽煙，要我不能在她的面前抽。然後沈
文休息時間愈拖愈長，有天傍晚沈文特地做了幾道豐盛菜餚，
並且掩不住眉間喜悅，她說她懷孕了，百分之百是我的孩子。

　　我早猜到，當我在垃圾桶看見她扔掉的避孕藥和驗孕棒，
我就猜到她要的是什麼。我故意裝出錯愕表情，然後變得喜悅，
我離開椅子抱住她。

　　「嫁給我吧，我們結婚！」

　　「真的？」沈文顯得更加高興。

　　「當然是真的，我愛妳。」

　　「我就是想知道，當我懷孕時，你會怎麼對我。」沈文喜
孜孜地說。


　　　　※　　　　※　　　　※


　　沈文開始計劃，她要帶我回家見她父母，還要回我老家看
我阿母，然後我們明年結婚。

　　偶爾她會悶悶不樂，她怕我嫌棄她的過去，我安慰她我當
然不會，因為我自己根本就不是一個好人。

　　沈文甚至學會上網，她很積極想要分擔我們未來美好家庭
的一半工作，所以她上聊天室，學我一樣審核客戶資料，然後
她給他們一支手機號碼，讓他們聽她的聲音，必要時還能和客
戶約在對街警察局旁的泡沫紅茶店。

　　有沈文處理這種繁文瑣事，我變得比較輕鬆，所以有時間
陪她去逛街、看電影，我們看起來是一對情侶，或是新婚夫妻。

　　我不知道是誰扭曲沈文的價值觀。

　　也許是我，或是MOTEL。

　　我甚至不知道她是不是愛我。也許是，也許不是。

　　不過，她需要愛。

　　這是後來我唯一能為她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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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qeknequtt:再頭推^^ 舊作一樣很好看 :)
推 dick30501:很新鮮...不錯看...至少這話題我第一次看
→ KeikoFang:X(狀聲詞）12月有31號喔？我以為在陪電腦跨年咧 = =!
推 koalawife:好看的故事～但是看完好悶 囧
→ KeikoFang:大姊息怒 = =!
推 Orlandopan:推~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