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陸前兩小時>
想了又想,小月終於舉出一個嫌疑犯。
「昨天有個男人牽著一個女生,進來廟裡不拜拜,一直到處閒逛。
後來那個男的趁我不注意的時候,摸了我一下屁股,就走了。」
「拜託,這麼奇怪的人你也想不起來。」
「……平常這樣做的人還不少。我說那個男的奇怪,是因為他手上
有刺青。」
很好,這樣我大概弄懂了。我打開廟裡的電視機,找了一個有在播
稍早新聞的頻道,指著蛛仔的臉問小月,是不是就這男的?她說沒錯。
「基佬,你覺得這男的跟日本有沒有關係?」
「會拿武士刀,就算沒有,我看也不是什麼好東西……等等,我明
白了。王八蛋!他要把劍帶到國外!那個人質就是靈童。」
我完全陶醉在自己的推理裡面,這時基隆河一號趁我不注意,搶走
了我身上的鎗。說實在,我也沒什麼好緊張的。基隆河一號要我退到後
面,我問他,現在拿鎗是要對付誰。我?蛛仔?還是軍方?
「都不是,有隻妖孽躲在旁邊聽很久啦,趕快給我滾出來!」
這句話才講完,我的身體理解得比腦袋還快。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湧上頭頂。
只看到廟前屋簷上有隻手,像是蛇一樣地垂掛下來,跟著對方整個
身軀漸漸扭出,直接以倒立的姿態著地。居然只靠一隻手,那人就能保
持平衡。翻正身體後,「牠」還是站得歪歪扭扭,眨眼間,就用極快的
速度衝了過來。
基隆河一號連扣板機,喀嚓喀嚓喀嚓。糗了。
「媽個霸子!沒子彈你也帶來用!」
情況不允許我道歉,基隆河一號重整架勢,想靠柔道應敵。他揪住
對方衣領就要摔,怎知那人身手滑溜,兩支手腳像青蛇上樹,硬是把基
隆河一號銬在懷裡。
「快帶丫頭走,這人被蛇妖附身,你們應付不來!」
明明人在陸地,卻不斷有水從基隆河一號的七竅流出,我嚇得連動
都沒辦法動。看清對方臉孔後,我更是倒抽了一口氣。雖然已經有些扭
曲,我仍然可以認出,他就是郎姐追的新聞中,那個據傳被撕票的中研
院研究人員。
面對類似僵屍的東西,難道真要拿符來擋……符?符!我馬上拿出
藏在胸前口袋的劍符,朝蛇妖身上丟去。符才離手,便像一道劍光從我
手中射出,直取對方腦門。
蛇妖慘叫一聲,額前噴出污血,離開了基隆河一號身上。
「崑崙劍門弟子才有的劍符!?小仔,這東西比鎗還厲害,你早該
拿出來啦!」
儘管基隆河一號被水嗆得上氣不接下氣,還是想說明狀況。我注意
著狀似痛苦的蛇妖,擔心牠仍有餘力反擊。畢竟剛才那下並不像致命傷。
「可惜畫這符的人道行不足,沒能把妖孽逼出,趁牠還在掙扎……」
基隆河一號話沒說完,蛇妖又再度撲來。我用身體護住小月,心裡想
著:萬事休矣。
「畫符功力不夠,那就用劍吧。」
從蛇妖胸膛裡冒出一柄劍,刺穿了心臟。劍收妖斃,站在後面的是晚
來的阿陽。還好我不是女人,要不然今天幾次驚險場面嚇過來,一定非他
不嫁。
追趕跑跳碰忙了快四個小時,好不容易才讓該見面的人團圓,小月從
我身後一直線跑到阿陽懷中,流出讓在場三個男人都感到驚訝的眼淚。
「沒事了,有我在這。」
阿陽摸著小月的頭,宣告難關已經渡過。
危機解除,但事情還沒完。
<著陸前一小時>
我們集合人力挖了一個洞,把屍體丟進去焚化。火剛點着,基隆河一號
便準備動身,決心要把劍追回。他還問我們要不要一起去。
我確認過阿陽的意思,他說自己體力消耗過度,必須稍作休息,而且沒
看到屍體燒光,隨時有可能春風吹又生,一定要留人下來顧。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看到我在猶豫,阿陽開了口:
「你就去吧,這趟是應該去的,沒你的話事情會解決不了。我隨後就趕到。」
基隆河一號接手了我那把空鎗。雖然可能效力不足,臨走前我又向阿陽要了
幾道劍符,他特地提醒我,剛才除掉的只是被蛇妖操縱的空殼,本尊還沒出現,
絕對不能掉以輕心。阿陽偏偏選在我要出發的時候才講這些,讓我很不是滋味。
廟裡到圓山飯店這段路,走得異常平靜。颱風還沒有離境,劍潭這一帶倒先
結束了災情,雲層下無風也無雨。
收音機裡對案發現場的狀況描述,一直停在兩小時前;之前看的電視,也只
有圓山儲水槽爆炸前後的重播畫面。蛛仔現在到底是得逞了?還是就擒了?不親
自去現場大概沒辦法知道。
我的幻聽持續了四個小時都沒有結束,看到我猛摳耳朵,基隆河一號問我怎
麼回事,我回他:
「你有沒有聽到很大的野獸叫聲,像獅子老虎那樣的?」
「沒啊,你有聽到?」
我不想把事情再複雜化,只好隨便敷衍了過去,繼續趕路。
來到圓山飯店拱門前,又是一副邪門到不行的景象。軍隊出動了,士兵在門
口兩條白色大階上列隊站好,沒有人行動,一個個像中了邪一樣望著大廳。裡頭
傳來持續不斷的節奏,兜,兜,叩。兜,兜,叩。
我找了一個最後列的兵,直接問他裡面在幹嘛。
「比桌球。歹徒說輸了就投降,搶分局已經打了幾個小時都沒完。」
基隆河一號懷疑自己聽到的內容,要對方重複一次。我說免了,進去看比較
快。走進門時沒人擋沒人攔,整個圓山飯店處在一種見鬼的氣氛下。
他們在大廳裡擺了桌球台,蛛仔站左,打球的同時還拿著武士刀,右邊的對
手如我所想,就是那個帶著漁夫帽的狂人。擄來的小女孩成了裁判,坐在中間顧
著計分板,二十對二十,加上幾小時的搶分,實際上可能是兩百對兩百。
看到我出現,女孩先招了手對我微笑,她就是曾經陪我和老鬍一起喝酒吃菜
的小孩。我到現在仍然沒聽過她講任何一句話。
「這麼慢,我都等得不耐煩了。」
跟著老鬍也把臉轉了過來,對我揮手招呼,另一手還能接球殺球。基隆河一
號問我這人是誰,我也只能對他攤手聳肩。
「你還有空看旁邊!」
看到對手不把自己當一回事,蛛仔嚴重抗議。他瞄了我這邊,好像沒啥想講。
於是我對基隆河一號說,坐下看戲吧,這裡沒我們的事。劍在眼前,有狀況所有人
都會動,我不想成為打破局面的人。
基佬嘆出口大氣,答應和我一起席地而坐。
「老鬍,你想認真打了嗎?」
「也該是時候了。」
他露出笑容,對我比出V字。我也回他一V,PEACE。這場比賽,重點不在分勝負。
「屁死?」
呃,那個,我說基佬,當我沒講話。好嗎?
老鬍改變擊球的節奏,有時算好反彈時間快殺,有時等球飛到桌下才打。
這一套惹惱了性急的蛛仔,每球越打越快,落點瞄在左右兩角,只求逼退對手,
最後球也不旋了,變成單有速度的狠殺。老鬍陪快打快,球在兩邊迅速往來,
像是分成了三四顆,要人眼花撩亂。
等一下,我揉了眼睛,球桌上不只一顆球,還真的同時有三四顆球在彈。
不知何時,老鬍手上的球拍也變成了兩隻,左右開弓。這種情況下蛛仔還能接
得一顆不漏,也只能說他真的實力雄厚。
「我把女兒交你照顧,可沒要你帶她出國。」
「你教了我怎麼移劍,表示你也貪。我才不讓你獨吞!」
「劍本來就是我的,我只是不方便直接要回。」
「狗屁!」
蛛仔動怒,甩掉球拍拿起武士刀砍桌。老鬍見對手無意再打,彈響手指,
過網的三顆球,變成三顆手榴彈砸在蛛仔身上,轟的一聲就把他炸成碎肉。
怪的是,除了蛛仔之外的東西都沒事。我和基佬看呆在原地,一時無法理解
發生了什麼,而外面竟然也沒反應。
伸了伸腰桿,老鬍牽著女孩走到我旁邊,搭住我的肩膀說:
「走吧,我們到中山橋下。」
老鬍拖著我就要離開,我回頭想看清楚現場,發現自己正在跟老鬍走,
那陪在基隆河一號旁邊的「我」又是誰?不是還有個「我」坐在原地嗎?
「好玩吧?球可以分成三顆,人當然也可以變成兩個。」
老鬍和女孩一人一邊,牽住我的左右手,像是幽魂一樣穿過了外面的人陣,
毫無阻礙就下了圓山。下山時老鬍扶正帽子,對我補充:
「不過,裡面那個你等一下會消失。這點最有意思。」
我回過神來,發覺根本沒有桌球台,也沒有手榴彈跟屍塊,圓山大廳空留我
與基佬兩人。
我和基佬走出門外,看不到蛛仔和人質,只有大批的軍人在等著。一名穿著
軍服的女性帶著部下包圍我們,那個女人我只見過兩次,但就連名字我都記得一
清二楚。是賀烏芳。
「長官,恕我失禮。我們必須盡早掌握劍的去向,請您配合。」
基隆河一號和我被好幾把鎗抵住,完全無路可走。
「妳要認得出我這煮麵的老頭是長官,就不要把劍交給政府,也不要為難旁邊
這年輕人。」
「哪來的年輕人?」
「……細漢仔?細漢仔!你上哪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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