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龍王
「你們快醒來，他恢復意識了！」
看到我起身，郎姐用了很大的反應來表示事態稀奇。
我開始擔心自己身上有沒有開洞穿孔。這之間郎姐又抱住
我磨蹭了幾下，嗯，我想沒事。
阿郎與小月的衣服和我夢到的是同一件，上面的污漬
簡直就像真的闖了密道、衝殺蛇陣、飛避彈雨、斬妖除魔
過一樣。我問他們怎麼搞得這麼髒，卻招來所有人同情的
眼神。
「你叫什麼名字？」
「羅鎮東。」
「他們是做什麼的？」
「廟公和神婆。」
「我的罩杯有多大？」
「D。」
「肉圓一份多少錢？」
「三十元。」
彷彿在測試失憶症病人的病情，郎姐連珠炮似地問了我一堆
問題。我在回答之後才想起自己好像講了很不對勁的話。算了，
管他的。
阿陽來到我旁邊，問我還記不記得跟他上了圓山，我說我以
為那是夢。結果他笑了，郎姐也笑了，就連從來不笑的小月都捂
著嘴，呼呼哼哼硬憋著不肯張開來。阿陽告訴我，夢都是真的，
我們的確收拾了一隻蛇妖。
「現在要講的話，我只說一次。信不信都隨你，因為本來就
這麼離譜。」
今天傍晚，一聲雷霆在中山橋下響起，阿陽在雷聲轟隆之前，
就已經帶著小月走到了那一帶，他們是看著天上龍爪出現的方位
找來的。三芝有條龍，為了盡守護的職責，很早就啟程前往圓山。
因為祂是條年歲尚小的幼龍，玩心未退，所以會被颱風的風雨吸
引住，在雲海裡歡吼擺尾鬧了很久，才趕到士林來。
阿陽到中山橋下時，幼龍剛好降下霹雷，打在我的身上。
「原來人被雷劈過真的還能活過來。」
「祂降雷是要護主，怎麼會讓你死。」
阿陽說，我是東海龍王轉世。聽起來或許很響亮，但他要我
別想太多，這個稱謂在現實生活中完全沒有幫助，今天我會被捲
入這場麻煩當中，也全是身份帶來的義務。
龍雷貫身之後，阿陽在我頭上看見了犄角。那段時間我暫時
恢復了神格，非常威風，在場所有人、仙、妖都得聽我的。
「連蛇妖上身的蛛仔也聽我的？」
「牠被幼龍用爪壓著，跟你講，幼龍爪上一根指甲就比這棟公寓還大。」
後來的經過很像鄉土劇，身分最大的講了算，所以龍王就是
一切的裁定者。龍王先點了名要崑崙弟子出來，指示阿陽守劍職
責已盡，今後物歸原主，讓胡三太爺領回寶劍。
胡三太爺就是狐仙，也是我口中的老鬍，祂扶養了一名孤兒
來存放寶劍元靈。龍王命令祂需珍惜凡緣，即使往後新劍鑄成，
元靈歸位，也要好好看著這名女童長大。
阿陽跪受龍王裁決，老鬍作揖謝過道友，幼龍倒慌了，因為
祂晚來很久。龍王開罰下來，要祂的子弟運蛇妖出海。仙妖恩怨，
本不該牽扯凡人受累，但蛛仔靈魄已遭蛇妖吞去大半，生前又為
惡過多，龍王索性要這對奸邪一同沉入海底，不再危害台灣。
老鬍一去無影蹤，不知帶著女孩到了哪裡。幼龍被罰淌基隆
河的渾水，一路上還得叼著蛇妖游出海。而龍王離去後我便攤倒
在地，阿陽和小月趕忙把我抬回了後港的家。回到家時郎姐已經
鋪好床舖，剛好讓我休養。我睡了五、六個小時才醒來，現在剛
好是晚上十二點。
「這麼晚了，大家餓不餓？」
郎姐出聲問，於是我們又回到吃完肉圓喝果汁的平常生活。
所有事情結束後，我有很長一段時間提不起力氣往外跑。
現在回想起來，仍然有幾個疑問留在我腦裡。
「郎姐，阿陽有跟我提到，妳好像從剛聽到事情經過時就
一點也不驚訝。不要跟我說，其實妳也是道士密探什麼的吧？」
「我可以跟你講，但是你不能生氣。」
我有一種很糟的預感，不過還是先答應了郎姐。
她回去房間裡拿了一串鑰匙，就是我在颱風天開去士林官邸那輛車的鑰匙。
「這個鑰匙圈是竊聽器。」
也就是說，當我帶著車鑰匙到處奔波遇難的時候，有個可能
一輩子都嫁不出去的臭女人，只是戴著耳機就聽到了所有的事情。
「你答應我不生氣的。」
「我什麼都沒說啊。」
「我聽到你的心裡正在咒我一輩子嫁不出去。」
基隆河一號的麵攤收了。鄰居說他已經搬家，我不知道他是什麼
時候離開士林的。隔年春天我收到一封信，信裡有張照片，那是基隆
河一號在長城上拍的。信裡寫：「不到長城非好漢，細漢仔，有空來
找我。」
不知道是不是災難效應，小月在那之後變得很黏阿陽，也逐漸會
露出表情了。我相信，她會在十五歲左右就會變成很美的女孩。前幾
天我去參加了小月的畢業典禮，她偷偷跟我說，以後她一定要成為阿
陽的新娘。這讓我開始有點擔心他們的生活。
阿陽最近和我在討論找房子的事，他決定從山上搬下來了。總之，
我先給了他一個建議：如果房東想看過你的長相再考慮租不租的話，
那地方就不能住。我看得出來，阿陽已經有了喜歡的女生，對象是誰
我不確定，只希望不要是我也認識的那一個。
「如果跟你說，除了記者之外我還有兼差，你會不會嚇到？」
「不會啊，妳在哪一家做？」
聽到我的回答，郎姐一氣之下就關到自己的房間去了。相處了一年，
其實我也察覺到她並不像個普通的記者。她大概有在做類似偵探的工作，
幫人抓外遇之類的委託實在很適合她。
那天晚餐時，郎姐吞吞吐吐的有話一直說不出來，我激了她一句，
笑她就是這樣才找不到男人。這招平時有用，今天卻沒生效，郎姐的態
度還是一整個詭異。
「郎姐，有煩惱的話就說出來，我也想幫上妳的忙。」
「什麼忙你都會幫？」
「只要不是跟男人有關。」
「那好，我跟你說，我靠兼職存了一筆錢，在內湖買了一間花店，
總共有兩層樓，一樓是店面，二樓是住家。我打算辭掉現在的工作，搬到那裡住。」
「很好啊，搬家時我一定會幫忙。」
郎姐的臉瞬時間垮下來，轉頭就要走，我趕緊叫住她。
「聽我說！我也想一起過去住。」
郎姐沒有回答我，不過我看到她在搔自己的脖根。那是她難為情時的反應。
「……店名決定了沒？」
「讓你想吧。」
「妳還會繼續兼營徵信社嗎？」
「你怎麼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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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內湖開了一家新的花店，店名叫「艷華」。
這家店是由一對年紀相差甚遠的男女合資所經營，他們常被客人笑稱
為老少配，對此女方不介意，男方倒很感冒。私底下，這家店也秘密接受
客戶委託徵信業務，所以收入比起一般花店要多一點。
在某個晴朗的日子，有一位臉蛋長得很合男老闆喜好的女性來到店裡，
於是男老闆殷勤地招呼了這位客人，泡好茶，拉張椅子，準備要長談上一陣。
「……那麼，妳是來買花的，還是有別的事？烏芳。」
「我想都有。」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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