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華區beta tellstory 關於我們 聯絡資訊
作者ID: jak4096 筆名: 算了吧 ─────────────────────────────────────── 在意識到這是個臭氣薰天的地方之前,我每日擁著美夢入睡,歡愉的 活在其中,那是場滿馥濃郁香氣的愛情。強烈的對比下,說是從天堂 墜落地獄一點也不為過。這兒的氣味可是真令人不敢恭維。 曾經試著逃離這厄夢般的空間,但無論怎樣的掙扎幾乎是徒勞無功。 雖然不曾放棄,最後還是終歸妥協屈服。充斥厭惡氣息的日子,一天 天的過了,如今似成為生命的一部份,排斥是定然的,卻至少不再讓 我有作嘔的感覺。 再這樣的活下去,有天,將會遺忘那味道,那曾令我魂牽夢縈的氣息 ,最後甚至是那氣息的主人,也連帶的想不起面容,這是多麼可怕的 一件事呀!想到這我不自禁的顫抖起來。 來自彼端忽遠忽近一個緩慢的聲音說:「喂!你是怎麼進來這的?」 嚇了一跳,連忙向聲音來處望去,模糊的樣子依稀是個身影。從來未 曾發覺這兒有他人存在。 驚訝間我答道:「太好了,原來這兒有人。怎麼稱呼你?這位先生。」 而那頭再也沒有發出一聲半響。我試著再多說幾句話,附加了盛重的 自我介紹。還是換來無盡的沉默。 望著那黑影許久,似乎不真實起來,這兒只透著微微的光源,說不定 只是幻覺罷了,有時潛意識的作祟,總是會出現一些虛無的希望。我 再次認真的回想,當初那攝人心魂的香氣來源。 將近一千天之前,身為業務員的我,通過層層的考試與訓練課程,總 算成為新進保險公司的菜鳥,不管旁人的眼光如何,但我為自己的職 業感到驕傲,畢竟這是種為他人服務的良心事業。 那天,我懷著滿心的激動熱情與亢奮情懷,四處在街道上實作陌生訪 談,負責教導提攜的主管剛好出了些業務問題,但不想打亂原本定好 的行程,既使是孤身隻影,也不足以停滯我的步伐。 然而自信心過剩似乎不是一種健康的心理狀態,吃了無數的閉門羹與 一整個上午的白眼對待,午餐時間我只想靜靜的享受美食,為下午的 挑戰添增能量。 耀眼的橘色招牌,就像陽光般的溫和,吉野家的色調吸引著我的食欲 。但是見到櫃台服務生的臉色後,立即湧起轉身走人的念頭。 為我服務的,是個女生,是個頗有姿色少女,以她的年齡應是熱情開 朗、活力十足的階段,但此時看起來,卻像剛死了老公又被倒會的慘 痛。 隨意點了份牛丼,拖著疲累再也無力爬上二樓,將就在大廳食用,思 考著該怎麼樣應付下午的客戶,不自覺得時間悄然溜走,直到那像被 抹了滿臉排洩物的服務生,開始打掃樓梯,才有了起身的念頭。 看著她的背影,一個惡念頓起,來不及要在心中下些什麼惡毒的詛咒 之時,見她身子恍了恍。 一個聲響就印在我的眼中。 是的,沒錯,就印在我的眼中。 不管那響聲是製造後來四起尖叫的原罪,但印在眼中的那時,卻比親 耳聽到還要來的震驚。 她摔了一跤。 詳細的描述是從七、八階的高度滾了下來,完全是練失敗的無敵風火輪。 自責與側隱都是我上前扶起她的原因。 「小姐,還好麼?。」 她用著十分疼痛的表情來回答我的問題,最後再以細微的氣聲含糊的結束。 細聲的說:「嗯。」 攙扶著她一跛一拐的到坐位上,似乎女孩的自尊比疼痛來的更是重要 ,馬上她讓前來看戲的男同事扶進了員工休息室。 本想在接受對方的道謝後向她道:「人生無常,壽險是你最好的保障 。」但她好像至終也未曾正眼瞧過我。 幾個禮拜後,漸漸的抓到了些與人溝通的技巧,和鍛鍊了幾寸厚的臉 皮,又再次的來到那家餐廳。 不是我要找釘子碰,而是突然念起那摔傷的女孩。好歹內咎兩字在國 小時已經學過。 我特意挑了她所服務的櫃台,同樣點了一份牛丼,當她的瞳孔中映照 了我的身影,輕微的嚶了聲。似乎想起了些什麼。 千變萬化的萬花筒中所見,也不足比擬那時她的表情。 我看到一塊萬年玄冰急速消融在龜裂乾涸的大地上,剎那間綻放了朵 笑顏逐開的花,上頭小小的梨窩像有著莫大的引力,正拉扯我墜入其 中,四週的空氣一下抽空,讓音波不能傳達振動耳膜,五內急速的腫 脹,像是要破體而出般。 那是她所擁有的財富。富足的能買起全天下男人的靈魂呀! 自她手中接到了餐點,我忘了移動腳步,直到後頭客人不耐煩的推了 推我身子。 耳中聽到她對我說:「上次多謝你了。」我愣愣的站在一旁,她的記 性真好。 一陣淡淡的香氣傳來,那是股不屬於這餐廳美食悶熱的味道。它能侵 入嗅覺神經並滯留,而後又莽撞的衝到腦門,令人頭昏目眩的香,只 要聞過,世間的任何名牌香水都讓人覺得庸俗。 那一天,沒有感冒的我食不知味。 「你在想什麼?」 再次聽到那傢伙的聲音,我並沒有搭理,不能確定是否仍是幻覺。 「你在想什麼?跟我說說好嗎?」 緩慢而拖泥帶水的語調,聽來甚異,但這裡果然有他人。 這是個詭異的空間,除了臭氣四處流散,只有上頭的一個小洞孔,於 白日時透進光線,照得滿室黃澄。這樣的所在即使是如何潦倒的人, 也不至於想安居的。 但我是怎麼來此的呢?而他又為何同在此處?我想釐清自己的現況。 因此我必須從頭回想。 「在想我可愛的女朋友。」 「喔,是這樣,無怪你會如此的出神了。」 是呀,她總可以讓我神魂顛倒。我笑了。 自從那天食不知味起,我每日準時的在中午來到餐廳。 她樣子像個學生,卻是一週工作五天。見到她時,總會送我迷人的微 笑,並多聊上個幾句。藉著打掃時,也常湊來身旁,像個好奇的孩子 研究起我所看的資料或是書藉。 她的舉動,可以打亂條理分明的思路,只因香味。 時而淡雅,時而濃郁。 曾偷偷的注意她與其他人的互動,無論客人的性別、年齡,她的應對 皆是不友善的,這也包含她的同事,除了吝嗇言語外,給他們的態度 就同我第一眼見到她時,那樣的漠然。 知道她對我的特別後,心中的雀躍,至今仍可感受清楚。但只要一猜 想她是擁有著相當痛苦的回憶,或者是什麼樣的悲哀處境,那種快樂 就像在落井下石無異。 不過也因為如此,享受過她的禮物後,午後簽約總能輕易的成功,客 戶可以感受到我強烈的熱情。但同事見到我白天下午截然不同的情緒 ,不時建議至精神科看看。 他們懷疑著我患有輕微燥鬱症。 誰能知道我的勁力皆來自於那小小的連鎖餐廳呢? 從來沒有與任何的人提起過,我害怕這小秘密會讓人發現。擔心說了 出來,就不能好好掌控自己,激動之下甚至辭去努力得來的事業,反 而寧願選擇與她一同工作。 沒有察覺,她已然成為我生命中不可獲缺的一部份。 直到有天她告了假。 我整整失魂了一整日,差點丟了工作,忘了飲食,連晚上的睡眠也不 能安穩,才深刻了解,需要築起一道名為「自制」的防線。 每天盼望到那裡接受她的洗禮,甚至巴不得她能提供如便利商店一樣 的營業時間與服務。卻不知自制力逐步受慾望的壓制。漸漸的,制約 的力量越來越強大,擊潰高牆,如沸騰的滾水般,湧到了四肢百骸。 我拿了張信封,一副失望的神情到了她的面前。 「這個給你。」 她並未伸手接過,卻問著「是情書嗎?」 猜測不到她表情究竟透露什麼樣的意涵。 「不是,你自己看看吧。」 她拿出了信封裡頭的兩張電影票,眼神充滿著不解。 「這是…?」 「本來是要送我妹妹的生日禮物,昨天才知道,她早跟男朋友分手了 。拿去跟你男友享受溫馨的約會吧!」 「那你怎麼不自己去看呢?」 「我沒有女朋友,這場電影比較適合情侶欣賞。」 「是這樣呀….可是….」 那一刻,我求遍了所有認知的神靈,滿心的期望她是孤獨的。但見到 她收下,並且提議用幾天的午餐來跟我交換時,在心頭裡,我彷彿聽 見布帛撕裂的聲音。 我像個犯了案的罪徒,著急想逃離現場的念頭。但洩露這樣的失態, 只是顯得我脆弱而怯懦。 強忍著酸楚我問:「那倒也不用,不如你告訴我應該怎麼送一個像你 這般年繼女生的生日禮物呢?」 「當你的妹妹還真幸福呢!」她側著頭想了一想「送化妝品吧!最好 是讓對方能自己選。」 「嗯,這倒也不錯。你是用什麼牌子的香水呢?聞起來挺舒服的。」 見到她相當驚訝的表情,我不知道說了什麼失禮的話。 「你….你聞…聞到我身上的有味道?」 我的嗅覺雖然不敏銳,但這樣清晰的味道,是瞞不過任何一個擁有嗅 覺神經的動物。 「是呀,你不用香水嗎?」我仔細的聞了聞「還是洗髮精?」 她沒再說話,只用著難以言諭的表情觀察著我,接著下來突然像隻受 了驚嚇的貓,敏捷逃離了視線,留下了失措發愣的我。 事後我問過相當多專家級的意見,但答案不是似是而非,就是飄忽虛 幻,而正常人多半是認為我的眼神,像個變態大叔。 無解的難題並沒有困擾我多久,當我出現時,她仍是以笑容歡迎,不 同以往的卻得到更加殷切的熱情。 愛情就像場暴雨,來的驟急,去的無聲。結束時又如大病初癒,遺下 全身乏力。我在滂沱中尚未濕漉,天空已然放晴,而受感染後,軟綿 無力仍是困擾著身體,即使有人告訴我該怎麼做,但我終將選擇繼續 讓病毒侵襲,並且向下沉淪。 我同樣的去看了那場電影。 目的是想見到她的男友,打算看清是什麼樣特質的男性,吸引著我生 命中的另一部份。 她果然前來赴約,而身旁陪伴的僅有孤零空蕩的位子。 或許是遲到吧。我耐著性子,一邊欣賞著螢幕裡的情節,一邊期待著 盧山面目的出現。 那部片的情節已經忘了大半,只記得是在述說一段戀情,人鬼畸戀。 我感到相當的無趣,若是人獸畸戀,或許能引起些興頭。 直到劇廳的燈光明亮了,她身旁的位子,依然沒有專屬的主人前來認 領。 那夜,心裡泛起很多不曾有過念頭,在我沒有意識的情況之下,雙腳 已經替大腦做了決擇。 出了劇院後,我一路尾隨著她。 一路上,看著她用餐,看著她選購生活用品,看著她心疼流浪狗買了 罐頭喂食牠們,看著柳腰擺蕩的行走身影,看著她的一顰一笑,最後 看著她回到了居所。過程中,我的血液滾燙到了沸點,昇華成莫名的 興奮。 迷上了這樣的快感後。除中午光明正大的會面,三不五時,另外會騰 出些時間,享受那種奇特的樂趣。 但隨著技術越來越進步,幾乎發現不會被察覺時,體溫急速冷卻到了 三十六度半,空虛取代原本的興奮。像是上了癮般,我急需尋找個替 補的方式,填上那漸漸擴大的空洞。 「你要搬出去?怎麼家裡不舒服嗎?」 「媽,公司離家這麼遠,你要我一天花上一小時浪費在通勤上麼?」 「你有沒有想過在外面的生活可不比家裡。」 「我已經二十五歲了。」 「找你爸說去,如果他答應我就沒什麼好說的。」母親以推卸方式, 來表達他的不滿。 父親並沒多說什麼,只語重心長的告訴我:「出去長長見識也好,不 過可別日夜顛倒,沾染壞習慣,周末一定要回到家裡。」 只有小妹從中多加阻撓,外加挑撥原本與父母之間的協議。 「哥,你要搬出去,那可不行,你出去後不是我每天要倒垃圾、洗碗 ?」 「洗碗本來不就是你工作。」 「我不管,你死定了,我要去跟媽說,你出去是跟女人同居。」雖然 小妹將眼神偽裝的極是兇狠,但我知道,其實真正的原因是不捨得我 的離開。 搬家這個決定,意外的沒遭受多大的批鬥。 隔一條街,租賃下她對面的套房。 原本的房客是個女學生,房間佈置的典雅外,也保持的相當清潔,不 論是價格或是設備,種種條件都是令人滿意。在我主動提出幫忙搬家 之下,女學生同意我提早入住。 很難想像單身學生家中可以整理出十來個紙箱的行李,這還不包括她 的服飾與鞋子。女學生的像貌並不足以誘發善良的尋獵者前來幫忙, 這種苦差落到我的身上,消耗了一個美好假期,完美的辦妥。 簡單安頓好了住所,歡愉迎接新的生活。 在這屬於我的小天地,從窗外望去,我能見著她陽台的幾本花草,可 以從百葉窗間縫透出來的光線,得知她的坐息。還能自她門外樓梯間 的窗戶,約略見到她的訪客。雖然她的浴室是未開發地帶,但我還是 太喜歡這樣的環境。 心頭的黑洞總算能有所補足。 中午的時光,藉著愈來愈多的話題,更顯得瑰麗美妙。 「你每天都吃一樣的東西難到不膩嗎?」她趁著拖地時,轉到了身旁 來。 我注視手邊的資料,故意顯的忙碌,反問她:「那你每天也作一樣的 工作,不煩嗎?」 「呵,倒也是,不如我把工作辭了,找個男人嫁了。」 「這麼說你男朋友挺值得同情。」 「他一點也不可憐?誰叫他盡跟些豬朋狗友在一起。我那可愛的媽媽 ,才是可憐,為了養我現在還日夜的工作。」 她的男同事瞧的我們聊開了,也湊近我們,向她道:「什麼!你交男 朋友了喔,我怎麼從來沒看過?」 她甚至沒看那同事一眼,臉色回復以往的冰冷,淡淡的對我說:「你 用餐吧,我先去忙了。」 從她自述的生命裡,對男友描述只是寥寥幾筆的勾勒,倒是與母親的 互動佔了大多數。相較之下,父親卻是絕口不提。有意將主題轉到之 上時,總可以不露痕跡輕巧的帶過。 男同事饒是有趣打量著我,問:「你跟她是什麼關係呀?我從來沒見 過她對誰有過人性的一面?」 我不露喜色的回以禮貌的笑容說:「不過就是朋友而已。」 隨著業務的上手,許多工作必須至外縣市接洽。接到一位因意外而身 亡的客戶家屬來電,我到了城郊外的海邊商談理賠事宜。走進聳立於 高地上的納骨塔,發覺那兒風光明媚,迎向大海。 完成工作後,卻在一排排安放碳化物的櫃前,見到她的身影。 她伸手輕撫著櫃門內冰冷的瓷瓶,低聲呢喃著,不知在對其訴說什麼 樣的悲哀。 我猜想,也許這就是她未曾透露父親的答案。 不久後,我一個同事出了件烏龍的意外。 他是個賞鳥協會的狂熱者。假日總是帶著名貴的攝影器材,隻身前往 荒山林野,捕捉珍稀禽鳥的倩影,每到星期一總興高采烈帶著採獵的 風情,強迫性的炫耀給同事們看。 直到他曠職兩日那天起,我們終可以免除他的喜悅分享。 前個假日,他如往昔的入山拍攝,為了補捉台灣帝雉的身影,不畏險 阻前往高海跋山區,在躲避山雨時,迷失了方向,整整困在深山裡三 天。他的親人強制拍賣他所有的攝影器材。 為了幫助他親人心願,我以低於二手的價格,收購了一隻高倍率單眼 望遠鏡。 將望遠鏡架設在套房的窗前那天,巨大的快意高漲著,噬齧從前微弱 的滿足。 重溫起小學時代的生活,由窗縫裡,仔細做起自然生態的觀察日誌, 一字一字將她的所有寫在腦中海馬迴裡。 她的生活平凡,坐息正常,偶爾會於假日時,到郊區悼念她的父親。 她喜歡在下班後為辛勞斟上一壺咖啡做為犒賞。 從不施加妝扮,也許是得天獨厚的麗質,促使她的姣好。 饑餓時,會煮鍋速食麵,將調味罐裡大把大把的胡椒,鋪滿整個表面 。 但我不喜歡那香料,也許我該試著接受那樣的辛辣。 就寢前,她會閱讀點書充實自己。書類繁複,卡夫卡、海明威、村上 春樹再到泛宗教的可蘭經、新舊約聖經、地藏王菩薩本願經,或者武 俠、科幻、言情小說。涉獵淵博,卻分辨不出喜好。 她那世界相當的簡樸,沒有華麗的擺設,細膩的佈置,有的僅只是乾 淨。唯一奇特的,是家俱中有著三臺的顯示器;幾乎未曾開過的電視 ,偶爾使用的電腦LCD和最常不時呆望的未知螢幕。 從她臉上映出的反光色調,能證明那是台顯示器,但角度關係卻不能 得知是何種類型,或是在欣賞什麼畫面。 我相當的好奇。 但最奇特的不莫過於社交圈。 別說她的神秘男友,甚至是同性友人也未曾有到訪的紀錄過。偶爾會 打上通電話,但不會超過一分鐘的通話時間。 簡明描述她的生活,單純而樸實,也可說是單調無趣。 她的乏善可陳的規律,在我的生命中精彩絕倫上演著。 有天在雨後涼意未散的夜裡,聽見了一陣的微弱急促的敲門聲,開始 的時候並不明顯,漸漸的愈來愈響,來源自不遠處對街。於黑暗中傳 來陣陣的回音,惹得讓四周鄰居紛紛點起燈光探視。 「誰人呀?」 有人扔出玻璃瓶,墬落的清脆,宣洩他爆烈的情緒。 「吵死人了,三更半瞑你不睡,別人還要睡。」 「幹!還敲,林杯要叫管區來囉。」 還有壯漢奪門而出,手持著球棒,朝噪音處尋去。 由窗外看見噪音的禍首是個五十來歲的婦人,正站在她的門外,不住 敲擊。架起了三角架後,看見婦人的表情,似欲將那堅固的門牆擊垮 ,衝向裡頭要把什麼事物生吞活剝般。 門內一頭卻是幽暗漆黑,沒有絲毫回應,說明似無人煙。 但我知道她依然存在。 這場鬧劇結束於持球棒的男人,找到了婦人。 在婦人落慌而逃後,歷經十幾分鐘的折磨,歸還的寧靜,平息了眾怒 。 隔日的午後,在住所附近的公園,遇見她,垂坐於斑駁鏽蝕的椅上, 正枯萎凋零。流浪狗分享完她的愛心,饜足離去,瀟灑的連搖尾力氣 也省下。 「嗨!真巧,今天不賣飯了嗎?」 似乎她沒聽見我的招呼。拍了拍她的肩頭。 劇烈顫抖,她大夢初醒般的回望。 見到了熟悉的人,並沒有給予以往的笑容,泫然欲滴的淚光,詠唱著 悲傷藍調。我感到手足無措,真覺不該來湊這淌渾水。 「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還是受誰的氣了?」 我們坐在椅上,磨走午後的祥和,默劇般傾聽她的心聲。 過程用沉默為發語詞,寂靜對答,再以滑落的晶體成為結語。 「謝謝你,我好多了。」我想這是她的道別。 「是不是你男友…?」 她搖了搖頭?:「不,不是,別問了…。」 「嗯。那…好吧。我剛搬來不久,住這附近….」 「我也住這附近。」 相對她不起驚奇的情緒,反使我訝異。只好說:「那以後能見到面的 機會多囉?你跟家人同住嗎?」 「不,不是。我自己搬出來的,好了不說了,我先走了。」 那奇怪的婦人,前後向她拜訪了三次,只可惜不像劉皇叔謙恭有禮。 霪雨霏霏的早晨,我患病虛弱的躺在家中。當婦人再次到訪,暴力的 敲打門戶,我卻一點也沒有起身的念頭。直至刺耳的蜂鳴響起,催促 我打開窗戶。 人民的保姆阻止婦人手邊的工作,她拿著油壓剪,刈取門上的鐵條。 隔著街道傳來咆哮聲:「還我兒子呀!你這賤女人,狐狸精,給我出 來。你祖母今天一定要抓到你。」雖已受阻止,她仍是努力將兩腳往 門上招呼。 「不要碰我,告訴你,我可以告你性騷擾喔!」她企圖從員警的制服 掙脫。 後來換來個女警,她又改口說:「唉呀!唉呀!救命呀!警察打人呀 ,快看呀,警察打人呀!」 房內的人呢? 害怕的蜷縮在房內的一隅,揣在懷裡的手緊緊牢握著飾物,像在祈求 暴雨的停歇。 手中是她最喜愛的調味罐。 那時我想起她形容自己的母親。 「我媽是個溫柔嫻雅的女人,一起走在路上,沒人會覺得我是她女兒 ,覺得我倆反倒像姐妹。」 雖然我曾戲謔說道:「可見你沒有好好的保養。」 門內外上演的不是彆扭少女翹家記,這與她所自述的母親相差十萬八 千里。 婦人的劇場再次落幕,卻開始轉換戲碼,幹起與我相同的勾當。 用著憋腳的身法,不入流的技巧與任誰一眼即可看穿的意圖,跟蹤起 她來。 顯然的業餘玩家總是很快沉不住氣。 下一個街口,那是個窄道,猖狂的機車騎士大多不會減速,女孩定會 回頭。 婦人的浮噪,可讓自己形蹤洩露,看在同行情份上,倒想替她化解這 次的危機。三步併做兩步,攔在了前頭。 「大嬸,你這是在幹麻?鬼鬼祟祟的樣子,你是不是在做什麼壞事? 」 婦人給了我一個白眼「不關你的事,閃一邊去。」 「喔,我只是關心一下,其實我是個保險業務員,給我十分鐘,讓我 介紹一下我們公司的產品…」 婦人沒多少耐性,狠狠的推了我一把。但所注目的對象已消失在轉角 ,氣急敗壞,回頭對我吐了口唾沫。 相當滿意她的所表現出來的情緒,如果手邊有臺相機,我會毫不考慮 的拍下,呈到公司的網頁上,篇名可草定「業務員的榮幸」。 一度控制不了情緒,想警告她的處境,但又該怎麼樣告訴她? 「你最近小心為妙,在跟蹤你的同時,發現有個不懷好意的老虔婆與 我搶飯碗。」 「有沒有覺得背後時常有人在盯著你看,或是見到什麼不尋常的狀況 ?」 「你最近面帶煞氣,近日可能會有血光之災?」 竟找不出一個完美的說詞,只好等著對方的打算,並且暗中察探動靜 。 工作?比起朋友的生命安全,倒顯得事小。 我低估了對手,最後失去耐心的反而是自己。 那老太婆天天跟在後頭,從未有過什麼極端的舉動,整個人活像背後 靈,如影隨形。看的我心癢難撓,卻又不能代為效勞。 而她的低警戒性,為其免去不少煩憂,從未發覺有人虎視眈眈注目著 ,照常過著日復一日。 直到那老太婆開始換工作的第十日,一個絕妙的機會,提供給了她。 午後的陰天,氣氛格外令人窒息,空氣分子飄蕩著下雨的前兆,考驗 著所有人耐性。那是個即使仰天長嘯,也不能舒發胸中鬱悶的鬼氣候 ,街上的行人像極了熱鍋上的螞蟻,焦躁不安全寫在了臉上。 剛回到家的她,連搜尋鑰匙也同樣的倉皇,索性最將袋子的東西倒了 一地,一樣樣的檢視。與我猜想無異,果不其然忘了將鑰匙帶出門。 她撥了通電話,走下樓,安安靜靜的坐在公寓大門前,似在等待什麼 人,從容拿出袋裡的書翻看。 而在身旁的幾尺外,襲來的肅殺感,就連身居高處的我,也起了疙瘩 。 如矮灌木叢停放的機車,蹲距著頭正待狩獵的猛獸,自銳利的目光透 出陣陣的殺意。 牠伏低自身的軀體,幾近平行於地面。逆著風,只為了不讓自己的體 味受對方查覺。悄然無聲一步步朝獵物移近。 短兵相接,她豈可安然? 「呀!」 暴怒的獸吼,終於伸出爪來,牢牢的抓住了獵物的毛髮,不住施力拉 扯。 大駭之餘,我生出全身的精力,百米衝刺奔下樓。見到她的模樣,已 然狼狽不堪,四散飛瀑下的頭皮,盡順著引力,流下幾道血痕。 不過幾步路的間距,此時猶如萬里之遙。 我只能眼睜睜讓婦人由囊中抽出利剪,一刀刀的裁下她萬縷千絲。 「你這是幹什麼,快住手!」 婦人傾倒著積蓄的仇恨,怎聽得入耳,我只好揪住了那持兇器的手。 「關你屁事,放手,我叫你放手呀!」說罷她張開了口,咬住了我的 手臂。 吃痛之下,我鬆了手,身體卻下意識想起,從前於海巡服役時學過的 防身術,幾個起落,將她擒拿壓制於地上。 「阿!痛呀!痛死我了,阿……」她叫的聲嘶力竭。 女孩半臥於地,唇齒發顫,臉色蒼白,受了不小的驚嚇,忘了逃開。 婦人哭天搶地叫嚷,果然引來圍觀的鄉民。 「麻煩一下,打個電話請警察來吧!」 民眾在旁指指點點。 不怪那些對我暴行指責之人,他們並不了解狀況。但這樣拖下去也不 是什麼光采之事。 直到正義之聲的出現。 「咦!這不是上次那個瘋子嗎?」群眾中有人認出那婦人。 總算在善心人士幫助下報了案。 「猴崽子,你什麼都不懂,快放開我,我一定要這掃把星今天償命。 」婦人在疼痛下回復了點理智。 「你這樣欺負女孩子,說的過去嗎?」 「那你欺負我老人家一個,就好到哪去了?快放開我,這關你屁事呀 !」 「她是我朋友,怎麼不關我事。」 「你….!你讓這狐狸精給迷住了是嗎?嘿,又是個跟我兒子一樣的笨 蛋,你先放開我,我兒子是給她害死的阿!」 「她害死你兒子?」減了幾分手上勁力,卻不鬆手。「怎麼可能,鬼 話連篇。」 婦人冷冷笑了一聲:「嘿!你自己問她。」 女孩背影努力抽動著,卻沒有任何反駁。 「你看,不說話就是認了。怎麼?小伙子,不信是嗎?放開我,讓你 看了個東西,有憑有據。」 「好!那你可不能再對她動手。」 「嘿嘿,就算是我想,現在也不行了。」 鬆開了手,見她在袋裡掏掏摸摸的,拿了張紙出來。 伸手接過,尚未碰著時,婦人一個搶步上前,伸手向面門襲來。近距 下只能側頭閃避,右肩卻傳來一陣的劇痛。 「阿!」 原來是個毒計,她的剪刀就插在我的肩頭之上。 女孩與圍觀眾人同時驚呼出聲。 婦人一擊而成,馬上朝幾個小孩站立處的空隙竄出。竟沒有人出手阻 攔。眾人就這麼目送著她,跨上機車揚長而去。 我扶起了她,咫尺間沁人氣息鑽入鼻中,感到一陣頭暈目眩,頓時忘 了傷口的疼痛。 「還走得了嗎?你家在哪?送你回去。」她軟綿無力的倒在我的胸膛 ,那時真有不枉此生的念頭。 「嗯!」從她的眼裡,讀出溫柔。 行了幾步,後頭有人突然喊道 「小心。」 嘩然的水花,溫熱的液體,淋了我們倆一身。 鼻中嗅到的是股強烈的腥臭。 「是.......是血。」 婦人去而又回,提了桶不知名的鮮血潑來,得意高嚷著:「這是你養 的那隻黑狗的,下次就是硫酸了。」 望著那策車離去的背影,我從未嘗過如此的憤怒,這情緒使得全身肌 肉痙攣。 突然一件重物飛向婦人,將婦人由車上擊落,估量那跤摔得定是不輕 。 圍觀群中有人連連拍手喝采。 我認出那出手之人,原來是上次驅趕過婦人的棒球運動愛好者,只是 他投出去的是頂安全帽。 辛勞的警察總算來了。 天空也總算懸下祂的悲愴。 那場雨,下得淋漓痛快。 「讓我看看。」她深鎖蹙眉疼惜我肩上的傷口。 不過她那渾身血污的模樣實在嚇人,我說:「還是讓我先送你回家吧 !」 「不忙,我忘了帶鑰匙,要到晚上房東才會回來。先去醫院吧!」似 乎她比我更擔心這寸餘大的傷口。 「這算的了什麼。」一咬牙,我用力拔起那把利刃。逞強需要的代價 ,是換得錐心刺骨的疼痛。那時滴落的鮮紅分不清究竟是狗血或是鮮 血。 指了指上頭,我說:「我家就在上面,先到那稍微休息,也好讓我換 個衣服。」 「這麼巧,我家住這呢。」她指著另一端的天空。 世間男女的邂逅沒有絕對的巧合,在有心的安排下一切終可以歸究緣 份。 我淺淺的笑著。「看在我們的緣份菲薄上,過來作客吧。」 但打開房門後,原本的喜悅卻化為慚愧與尷尬。 連日來心生旁鶩,日常生活盡是一片凌亂,杯盤狼藉、衣物鞋襪紛散 。搔了搔頭,報以赧色。「不好意思,有點亂。」快速的拾起些雜物 ,清出了空間。 她似乎不介意這樣的景像。 當她走入浴廁後,我挑了件未開封的襯衫,放在了門邊。便說:「我 去買些東西,你先休息一下吧。門外我放了件衣服,先將就穿著。」 「等一下,我陪你同去。」 我笑了笑抓了袋垃圾,見到那只單筒望眼鏡椅在牆上,便將它塞於天 花板的夾層中。 「免了,走囉。」 樓下仍是嘈雜人群議論紛紛,救護車來了。卻不是為了我而來。擔架 上躺著的是那老婦。 有人大嚷著道:「長官,就是這個小伙子」幾尺外有個鄉民興奮的不 住的指點 生平頭一遭上警車,卻是送往醫院,這算奇特卻也諷刺。員警向我說 明,他們需要筆錄。 在急診室裡縫合傷口時,我在想該怎麼將一個罪人闡述的更壞些,卻 有兩個人影來到我的面前。 「先生不好意思,我是涂月娥的家屬。」說話的,是個比我還大上幾 歲的女人。她推著的輪椅,上頭坐著花白頭髮的老人。 「涂月娥?」我似乎不認識這人。 女人拉開了簾子,讓我看到惡婦,她雖斷了腓骨,但那是咎由自取, 女人示意的望了望我。 「喔,沒什麼好說的,請便吧!」 她自懷中拿了張支票,毫不猶豫的簽下百萬,遞了過來。「這是一點 醫藥費,希望你能原諒我母親的無禮。」 「這不只是我個人私事,對不起,我需要點安靜。」我揮了揮手 輪椅上的老人奇怪的擺盪起來。口中咿咿呀呀不知在說著什麼,看了 一會,才知原來他想勉力站起。 女人激動下,嗓音尖了起來:「難道你非得看我父親給你下跪嗎?」 我示意老人安坐,說:「好吧,但這不是我能決定的。」 女人將支票強塞入我手,「那個人你就不用擔心了,如果她還有點良 知的話。」 聽了這句,猶豫了幾秒,將手中的紙張撕毀。「看來這將不是件告訴 乃論的訴訟了。」 那女人尖銳的嗓音又斗然拔高了數分:「你可別不識好歹。」 走到了櫃臺前,繳了掛號費,連筆錄也未做,逕行離去。 回到家中時,我像走錯門,整個室內一塵不染。 見到她頭上纔了塊布巾,正打掃著。真不知該高興還是難過。 搶過她手上的抹布,半強拉的坐到沙發上。「有件事我要跟你說。」 「好呀!你倒..。」她沉吟了片刻,正待我欲吐未吐之際,搶在前頭 說:「等等,你先聽我說,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不待我接口,自顧自的說著:「我曉得沒資格向你這樣要求,不過, 像你這樣的好人,就連剛認識的朋友都會幫忙…嗯,那女人很可憐的 ,其實她得了燥鬱症,老公又中風…。我們就別計較這些,和和氣氣 的不是很好嗎?」這是我第一次聽過她說這麼多話,但她眼神卻始終 沒與我對上過。 我嘆了口氣,想了想才說:「你都這樣說了,我這局外人又何必替你 強出頭呢。」 她眼中瀅瀅透出淚光。 我連忙說道:「我…..我沒有別的意思。你與我說,老太婆為什麼會 覺得是你害死他兒子?。」 她把頭低了下去,久久不發一語。 「告訴我,之後就一切全依你。」 後來我等得有點倦了。才聽她說:「他兒子是我男朋友。」 「喔….!什麼?前男友是吧。」 「不,他不屬於過去,一直以來我當他是好好存在著。」 我搖了搖頭,原來如此,也明白了城郊海邊之人在她生命中的意義。 「怎麼走的?」 「車禍。」 「這…這怎能怪到你頭上。真是可惡的一家子。」 她語調含糊了起來:「沒錯,一切都是我的錯,那天他喝了酒,我… 卻要他…要他…」細若蚊吟,已然聽不清楚。 她抽抽噎噎的哭了起來,輕輕撫著她的頭,忘了其實正觸碰著的是傷 口。或許是痛得厲害,嚎啕的連我肝腸也隨著寸斷。沉積下來的過往 ,欲連本帶利一次討還,卻未發覺她自己已身在汪洋。 「對不起。」 我對她所犯之罪相比婦人之惡,竟似滄海與一粟。 來到海邊的高塔,開啟那扇門,裡頭照片告訴了我,他是個俊秀青年 ,最後參與大螢幕演出時間在兩年前。難以想像一個文弱的女孩,強 忍著兩年的疾苦。 「你有過令人欽羨的女友,只是太不懂珍惜。雖然你已逝去,仍是想 痛斥一番。那曾屬於你的香氣,如今由我保管。」 把靈魂出賣給了惡魔後,曾一度認為,再也索不回,必須與之共生, 直到老死。如今,拒絕了力量反使我得已重生,不再如履薄冰於灰暗 的邊線上。 後來單筒望遠鏡讓我以殘忍的手段謀殺。 朦朧身影的話語,打斷我的迴路,說:「我也有個馬子,我們之間感 情好到沒話說。你相信嗎?從來就沒有吵過架喔。」。 連同適才的幾句話,他說起話像深怕支字片語表達不清楚,僅是一句 驕傲的話語,聽得令人格外費神。 他續道:「我最喜歡的是她的眼睛,光看著就會讓我想笑……..」 而後他再次陷入深度沉寂。 我的她並沒有活躍的個性,相反的顯得文靜少話,不免俗的我們也吵 過幾次架。 告白這樣的行為,通常只出現於犯傻的肥皂劇中。一直來我相信,只 要對方能感受,既使不靠言語的確立關係,也能心有靈犀。 自她削去秀麗的長髮起,已經不再屬於我生命中的一部份。 因為我們共同參與了彼此的生命,開始與她的同事共享她的小名。 小慧。 「短髮俐落有個性,不錯看。」 「謝謝你了,不習慣這重量。」她擺動著腦袋,嘗試新鮮的輕鬆,對 著鏡中的自己說:「還挺像我媽媽呢。」 「你一個人在外頭住,母親不會擔心嗎?」 「嗯,我自己決定出來住的,我媽很反對。」我猜她擔心讓母親知曉 自己的近況。 「如果,我是說如果,那老女人又來找你,怎麼辦?」我尚未告訴她 ,那女人摔斷了腿,並且我也與對方家屬達成協議,私下合解了。 她幽幽的說:「這是我應得的報應。」 我開始接送她上下班。 所謂近水樓臺,水到渠成。 我們一同用餐、上街、散步,行影不離。旁人眼中我們看來是那麼自 然,也那麼的習慣。 像這樣文靜的女孩,我又能與她起什麼爭端呢?況且她是盆極需要溫 暖和光線的名卉,想不到有什麼事,能成爭吵的火藥引線。 但事情上,情侶之間許多微毫細末之事,都能搓成導火線。 我們第一次的不愉快,只是為了碗可笑的速食麵。 曉得她喜歡胡椒,便已善解人意的先將碗裡撒了大把的辛辣,再端到 她的面前。 她看見碗上的浮出顆粒,卻用相當錯愕的表情看著對我說:「這是… 」 「我知道你最喜歡這味道。」 她放下手中的筷子,將碗推到身前,說:「你吃就好。」 她生氣了,但她的怒氣是見不著任何的痕跡,唯一的癥狀是打掃。 不停的打掃。 我只能從她的喜好裡,猜測能為她做些什麼,來表達我對她的在乎。 「老闆,現在有什麼寵物是比較受女孩子喜歡的呀?」我向寵物店的 老闆請教。 老闆中肯的說:「那要看她喜歡的是什麼,也有女生對爬蟲類愛不釋 手。」 想了會肯定的說:「狗,她喜歡狗兒。」 老闆問道:「形容那女生個性一下。」 這倒也好笑,我說:「買寵物還要看主人個性呀?」 老闆說:「這是當然的呀,不只人有個性,狗也有。要知道合不合適 才能選擇,胡亂的瞎買,到時不喜歡,街上又多了條流浪狗,那不就 是我在造孽。」 點了點頭,說:「大概二十歲左右,沒什麼朋友,個性孤僻話也很少 ,不怎麼喜歡笑。」 老闆?:「聽起來不像喜歡狗呀,買隻貓吧!我這有純種的折耳貓。 」 我堅定的說:「不行,一定要狗,他喜歡狗。」 經過一番的爭執後,老闆作了折衷的讓步。 他從籠中抓出了隻棕色樣子討喜的幼犬。 我抱著牠不停鑽動的身子,看來小傢伙似乎不怎麼喜歡我。 老闆說:「就這隻吧,這隻紅貴賓挺不合群的,大了後應該不會熱情 到哪去。」 為了讓她多添上些光采,死去的小黑總要有替補位子,真替我聰明的 主意感到高興。 當他打開房門,見到我手裡的攜行寵籠,便問:「這是什麼?」 交由給她,說:「自己看看呀。」 當她抱起那幼崽時,臉上神采如我所料,飛揚跳脫,以輕躍昂起的尾 音說:「好可愛,哪來的小孩?」 我看著她高興的神情,不免自滿竊喜的說:「我買來給你的呀。」心 中想著,這也好,自己的寵物總比外頭流浪狗來的乾淨。 她聽見我的回答,臉色沉了下來。停止逗弄狗兒,還到我手中,冷冷 的說:「你把牠還回去吧。」 好生奇怪,怎麼她翻臉像翻書般,問道:「不喜歡麼?你喜歡什麼品 種,我們一起去選。」 她說:「送回去,我不想要,也不能要。」轉過身子,竟要關上門來 。 伸手抓住了她臂膀,問:「為什麼?你告訴我為什麼?」剛才自她眸 中散發的色彩,我瞧的分明,那是騙不了人的歡喜。 她淚眼汪汪的望著我,緩緩的說:「送回去吧,能抱抱過牠,我心滿 意足了,謝謝你。」 我咄咄威逼著,仍是要他說個清楚:「還是你不喜歡我亂花錢。」 她搖了搖頭,滑落下晶瑩,說:「你就不能體會嗎?我不想再嘗到離 別的苦痛了。還回去,拜託你還回去吧。」 這是她所不能承受的輕。 她關門,我無語。 把狗兒還到了寵物店中,老闆指著門前的牌子「貨物既出、恕不退還 」。 我說:「錢我不要了,還你吧!」 老闆笑道:「我就說她一定不喜歡狗吧!你偏不信,買隻貓回去。」 我搖了搖手。 帶著垂敗,心中憤恨著那自做聰明,煩悶著那遭透心情,我急需要尋 找傾訴的對象。 驅車我又來到城郊的海邊寶塔。 對著那男人的照片,忘了向他告解什麼自責,只記得說了整整一個晚 上。 回到家中,發現大門並未上鎖。出門前我曾確認過。屋陋偏逢連夜雨 ,我想是遭了偷兒的光顧了。 家中並沒有什麼值錢的物飾,但門後一定是凌亂不堪。 啟了那門扉,有個俏生生的女孩站著門前。 原來是她。 我虛了口長氣,說:「你怎麼進來的?」 她面無表情的說:「上次你不是將備份的鑰匙放在我鞋櫃裡嗎?」 「原來你知道。」 忍住不悅,我的隱私並不想受任何一個人侵擾。 「嗯,我擔心。」 她淡淡的話語,我原諒了她的不請自來。 但,她又開始打掃了。 甚至連同我的窗簾也取下來清潔,還有原本就十分乾淨的鍋碗瓢盆。 她以獨特的行為,向我訴說無聲的波濤。 猜透女人的心思,沒有邏輯可推理,這不像場偵探電影有線索脈絡可 尋。她生氣的原因不是我的徹夜不歸,畢竟通訊的發達,隨時都能找 到我。除非謎語的出題者自行公佈謎腳,否則只是徒耗心神。 除了這難玩的猜心遊戲外,對我而言,她盡乎完美,連同家人見到她 的嫻靜恬雅也相當的滿意。不過小妹是個例外。 小妹曾當著她的面前,對我抱怨:「哥,你怎麼可以找個比我還小的 女友,將來這大嫂叫起來很彆扭耶。」 「多叫幾次就習慣了。」 但小慧語出驚人的插口說:「再過幾天我就要滿二十四了。」 原來她還比小妹大上六歲。 不只我訝異,小妹甚至是請她拿出證件查對。 在這文火慢燉的戀情中,感情處於恆溫,沒有逐漸冷卻,也無急越攀 升的高溫。就像是她的氣質,是那樣的清淡。 有些同事給我良心的建議:「女人沒有像你想的那樣複雜,單純的送 禮還不如降低點自己的身段,耍耍白癡。不要老是一副清高成熟的模 樣,這樣的你看來只讓人倒盡胃口。」 他們的意見我采納了。我與她之間的確需要激情的元素。 那天是她滿二十四歲的生日。 像個小偷似,我潛入了她的居所,幹了件生平愚蠢至極的事情。 準備了精美包裝的紙箱並在外頭貼上「生日快樂」,裡頭放著小型的 音響。 我戴上了兔子的道具耳朵,除下全身的衣衫,再繫上粉紅色蝴蝶緞帶 ,遮掩不堪入目的部位。隨即鑽入紙箱中,等待前來拆閱的主人。 那時黑暗中的等待,不像現在這現在的寂寥空蕩,我的心神隨著伏動 的心跳,一上一下興奮著,甚至是到了焦躁的狀態。實在太期待她臉 上的表情了。 越來越接近她歸來時間,開始掩奈不住陣陣發顫的呼吸喘息。 我聽見門鎖轉動的卡啦聲響,心跳就差那麼一點停了。 自兩個氣孔中望去,門外的光緣裁剪了婀娜多姿的影子,同樣的身材 ,同樣的俏麗髮型,唯一不同之處,是她換上一襲短裙套裝。 點了燈,感受到她來到紙箱旁,我閉目待著幽黑裡灌進柔和的光。 她的腳步停了停,卻又走遠。我有點心灰,難道這禮物一點也不能吸 引她嗎? 我再次湊到孔中,見到她的背影走到門前,敞開了門戶,隨即又張望 起房間的四周。 不要緊,既然你不主動打開,我總可以自行獻上賀禮。 看著她的小腿肚站到紙箱前時,強行憋了一口氣。 按下音響的開關,從箱中破頂而出,「嗚哇!」口中興奮的怪叫了聲 。 動感活力的音樂中,我跳了出來,隨著音樂的憾動,身子跟著搖擺起 ,緊貼著她的纖腰。為了不忘倉促間學來的「猛男舞蹈」,我閉上雙 眼感受節拍律動,專心踏著凌散的腳步,扭動著生疏的四肢軀體。 猛然間,睜開眼眸,射以深情款款的眼神,我期待著她久違的笑容。 那一刻,我呆立於地。 「你…..,你是誰?」這人竟然不是小慧。 一個約莫與我年齡相當的女人。 她眼神不住打量著我,來去遊蕩,上下飄移,幾個來回間,突然停佇 身上的某一部位不動。 她反問道:「你又是誰?」 心情紛亂的我直呼道:「我是這家主人的男友,你怎麼可胡亂進人家 屋子,快出去!」 她用著鄙夷的神色看了我一眼,說道:「我是小慧的媽媽。」 「啊?」 錯愕的心情四處奔走,腦中嗡嗡作響。 門外傳來了頓點沉重的低響,似有什麼重物正在搬移。 女人轉身,向門外說:「搬進來吧。」略偏了偏頭對我說道:「等下 就有搬運工人要進來了,你還要這樣穿嗎?」 我急忙奔進廁所,鎖上了門。 那時我思緒一片的紛亂,活像遇見鬼打牆,四處碰撞,尋不到出口。 不知從浴廁中呆了多久,聽見門外有了陣陣的交談,其中參雜著小慧 的聲音。 如風輕撫的笑聲。 「扣!扣!扣!有人在家嗎?快點出來吧!」小慧說:「我介紹我的 媽媽給你認識好嗎?」 我這身樣子怎麼見丈母娘,成何體統。我說:「可以先等等麼?讓我 先換洗吧。」 小慧說:「我媽媽要走了,再不出來我可要開門囉!」 我連忙呼道:「不!先不要進來…..,可以…可以先幫我拿件衣服嗎 ?」 她開了門,見到我身上的裝扮,眉宇中像在強行忍耐著什麼,臉旁與 嘴角微微的抖動。 同事的餿主意,給我搞砸了。 小慧鄭重替我們兩人相互介紹,這才將她母親看個仔細。 她母親長像與小慧倒有八九分相似,只是年齡卻像世界的第九奇蹟, 匪夷所思。乍看之下她與我同樣的歲數,不過大概要在兩歲時,懷上 小慧才可以解釋。 互握了雙手後,我頭低得像落在地上般:「阿姨,剛才太過失禮,我 不知道…您是…,真是對不住了。」 她的母親擺了擺手,?:「你送我一程吧。小慧,自己做個決定,想 想要將那沙發擺在哪?」 我駕著車送她母親到了車站,一路上我們並沒有多作交談。 她在車站的票口處,對我問道:「有些事不曉得該不該讓你知道。」 「嗯?關於什麼?」 「我女兒的私事。」 「沒關係,說與不說都不會影響我們之間。」 她用懷疑的眼神投向我,接著道:「你可真有信心呀,她從前有個男 朋友….。」 打斷了她的話頭,我說:「嗯,這事我知道,您大可放心。」 「喔?小慧自己跟你說的?」 「應該算是。」 她又說道:「那她可有與你談起過自己爸爸?」 「……….」 送別了她的母親後,回程的途中,調頭到了海邊,那不會說話的老朋 友永不拒絕我的拜訪。 對著沉默的他,我說:「我們的女朋友,命運真是坎坷。不曉得你知 不知道她的父親?唉….。沒關係你知不知道都無所謂了,我會替你的 那份一起努力的。對不起呀,今天弄砸了重要的日子……。」 突然間有人搭了搭我的背。 回頭望去,熟悉的面孔映入眼簾。 「小慧?」我泛起被人贓俱獲的感覺。 她眼中含淚,竟有些激動的說:「你怎麼知道這?你怎麼可以來這呢 ?」 「我…我…..」煞時間竟支支唔唔的答不出來。 「你就這麼不尊重我?」她哭了出聲。 「不是這樣的,你別誤會,我只是想,找人說說話….」 「找人說話?為什麼你要偏偏找他?」 「我….、我….」面對她的悲泣加上今日的羞慚,胸中怨懟油然而生 ,忍不住衝口而出:「那你呢?還不是一直忘不了他?在你心中一直 以來,他不是比我還重要嗎?」 情緒使我道出深埋心中的話語,這比利刃還銳利的話語。 她沒有對答,僅冷冷的看著我。 從包中取了樣物飾出來,掛在了相片上。 小慧對著照片說:「奇邁,這是你當開藝品店時送我的第一份禮物, 今天還給你,以後你要好好的保重。」 那是她曾深深珍藏的調味罐。 她拉起我的臂膀,走到停車之處。伸出手來?道:「拿來?」 「什麼?」我不解的問。 不待回答,從我口袋拿出了車鑰匙。示意要我上車。 未曾見到過她這麼的瘋狂,一路上,她猛踩油門,交通燈號彷彿只是 用來照明與參考用。 我們來到當初邂逅之處。 她跩著我,向同事問:「店長呢?」 那女同事讓她的神情震攝住了,唯唯諾諾的說:「我幫你叫一下。」 見到餐廳的主管從廚房內走出,她是個將近四十歲的女人,樣子很是 精明幹練。 不等客套的招呼,小慧已先衝口說道:「店長,我要辭職!」 店長卻無多大的反應說:「喔?不等那個人了嗎?」 小慧點了點頭道:「我等不到,但我想也等到了。」 店長微笑著說:「恭喜你了。」最後的道賀,與小慧的眼神一同落在 我的身上。 那天起,小慧替我打了劑強心針,卻使我從此失去了海邊的朋友。 精心的烹煮,既使是鍋清湯也可以美味無比,我們共同慢條斯理料理 著這份感情。 而後的一年之中,我在工作上體會到平步青雲四字,而小慧轉換跑道 ,當起百貨公司裡的專櫃小姐。 不知從何時起,發覺到她身上迷人氣息,漸漸的一天淡似一天,若有 似無。雖然惋惜,但愛情的元素中不只有嗅覺。失去這樣的特質,反 使我更能珍惜原本面貌的她。 屬於她的重要日子,將又再度到來。我急切尋找有別於從前,一份意 義重大的禮物。 想起去年的父親節時,她獨自將自己關在房裡,足不出戶。那時看著 她打掃的背影,我問:「帶你出去晃晃,如何?」 小慧恍若不聞,只專心處理手頭上的工作。 又再問了一次,她才道:「今天想待在家裡,若是你氣悶緊了,自己 到外頭溜搭。」 轉開了電視,自方盒塊裡傳出各種溫馨的訊息,考慮了良久之下,才 向她說:「有想過見你父親嗎?」 她淡淡的說:「不知道,有點想,也有點不想。」 此後,只要有閒暇之餘,我便四處的探訪起她父親的下落。每當有明 朗的開端之時,再追尋下去,往往線索中斷,那人的行蹤竟如石沉大 海般。 眼看日子將近,我的焦慮不僅困擾著自己,也在工作上替同事帶來麻 煩。常常閒置著正事,不務正業追查陳年舊聞的往事。 他們相當看不慣我的作法,追問起我的意圖,說了出來之後,愛好賞 鳥的同事,拿了張名片給我,?:「我以前我出事的時候,這個人找 到了我,是個私家偵探,要不拿去試試?」 相較於自己手頭上薄弱的資料,無可奈何之下。這種專業的工作,必 需交由專業人材來處理。我懷著半分的期望,依名片的地址到了南邊 的城市。 不熟悉的街道,讓我迷失了方向,整個白天來去轉了數圈,遍尋不著 紙上傳說中的十九巷弄。 失望與疲累之間,我打算讓別人載走負面情緒,選擇坐上公車,前往 這城市的名勝賞遊一番。卻沒有料想到公車上擠滿了人,煩悶的心情 又加上了不悅。 擁塞的空間裡,連帶站立身旁的小姐,也由唇中發出不耐的細聲。她 不停的自口中發出的嘖嘖之音,弄的我心神不寧,瞧她的臉色彷彿在 強行忍受痛苦。 一聲又是一聲,一聲響似一聲的。 再也忍受不住這樣的打擾,不善的眼神瞪了她一眼。卻見到她身後戴 著粗眶眼睛的男人面容。那人滿是淫邪神情,讓我不免多瞧了幾眼。 不見還好,這一見之下,竟勾起滿腔的怒意。 中年男子的伸出雙鹹豬手,正輕輕慢慢的撫著女人的臀部。相較與我 從前的遠觀,他的褻玩行為還更令人髮指。那男人的臉上甚至不加掩 飾的訴說享受神色,活脫便是日本三級片裡癡漢模樣。 我一把便糾住他手腕,說道:「先生你是人還是禽獸?」大聲喊著: 「司機先生您的車上有色狼。」就在我說話之際,手中傳來陣陣的搖 晃。 轉頭瞧男人時,我吃了一驚。 他張大了口,渾身僵硬,不自覺得抽蓄起來,驚訝間鬆脫了手,他軟 垂於地上。 眾人讓了空位,有人喊著:「羊癲瘋,他有羊癲瘋呀。」 我解開了他的衣領,癲癇患者發作之時最忌束縛。司機將車停在路旁 。等待救護車的來援。 不知過了多久,車上乘客漸少,只留下幾個看熱鬧的鄉親。 他停止怪異的扭動,逐漸醒轉過來。開口的第一句話,衝著我即問: 「那女人呢?剛才那女人呢?」 我心中暗笑:「好呀!裝死的傢伙。」又扣住他的手腕,說:「早下 車了,你這不知悔改的畜牲。」 他對我笑了笑,?:「以前也有人像你這樣抓我,只是你們這種人的 命好像不怎麼好。」 我說:「你還是多想替自己打算,現在是誰看來比較不好?大哥,要 我送你去警局麼?」 他卻問:「那女人不是早下車了嗎?」 我怒視著他說:「是呀!你存心是找打麼?」 他欲扳開我的禁錮,說道:「那你把我送到警局還有什麼用?」 聽了他這話直罵自己愚蠢,忽略這最重的要點。放脫了他的手,說: 「你好自為之。」 他笑了笑,跟著講了句莫名奇妙的話。「你不是在找我嗎?就這樣走 了呀?」 「誰找你這……咦?」他拿出了張名片,上頭印著「王子勉」三字。 踏破鐵鞋無覓處,這人居然是今日費心尋找的偵探。 在窄小的巷道裡,穿插來去,轉得我頭也昏了。跟著他背影停在了間 紅漆欄杆的屋子前。 王先生?:「進來吧。」 走近屋中,我眉頭皺了皺,這分明是民間信仰的神堂,是那種專替人 起乩扶鸞的迷信宗教。不過多時,我已讓屋裡點燃的線香,薰得連眼 也睜不開,直流淚水。 我?:「你帶我來這幹麻?我不相信這東西的。」 王先生搖了搖頭:「連孔子都會說敬鬼神了。別這麼鐵齒。」他帶我 入內堂,請我在張紫檀木的桌前坐下。 他似乎嫌空氣不夠混濁,取了淨香爐來點起壇香,才對著我坐下。說 道:「今天我能原諒你的無知,看來那個女人在劫難逃,無力回天。 」 我嗤之以鼻?:「別把你的獸慾以怪力亂神合理化。」 他搖了搖頭像個得道高人似的說:「天意難違,好吧!小伙子,你的 生辰八字寫下來。」 我正色道:「看來你誤解我的來意,我不是來算命的。」 王先生笑著?:「我知道,我知道,你就寫下來吧!」 我讓他接二連三的神秘表情弄得相當不快,生氣的?:「看來我找錯 人了,你只是個神棍罷了。」站起身來,便想回公司找同事算帳。 王先生卻壓了壓我的肩頭,?:「別著急著要走,不過就是想找個人 是吧?」 我心中暗道:「難道這看似騙徒的男人,真有點本事?」我寫下自己 的出生日時刻,交了給他,想看清他的把戲。 王先生在紙上來回的推算,神情頗為苦惱,良久良久才對我說:「你 知不知道,自己大難臨頭?」 我笑了,看來果然是個騙子,?道:「是呀,而且還活不長久呢?有 什麼辦法可以救我一命嗎?捐獻香油?要多少?還是你要帶我入門信 教?」 王先生聽了我的話,似乎失去了從容,說:「小子,我是看在你今天 的行為,才幫你排上命盤。你看,這上頭說,你在滿二十七歲前,有 個血刃劫數,大大的不妥,大大不妥呀。」 我想起從前挨的一刀,又笑著說:「您請放心,看來這關我已經過了 ,或許有人的命運是隨著天上的星辰而定,但我自己的命運是掌握在 自己的手裡,謝謝你了。」我急欲離去這使我淚眼婆娑的空氣。 他也站起了身,向我說道:「有那人的照片或是用過的東西嗎?」 「照片?什麼照片?」傻了傻才知他說些什麼。「是了,我沒照片, 不過倒有一些報紙剪下的資料。」 我將蒐集而來的報章,遞了給他。 他看了看,吐了口氣?:「這人是個囚犯?」 「是的,不過幾年前就被放出來了,價錢怎麼定?」 「五萬,幫你找到這人。」 我抽了口涼氣,這是獅子大開口,問:「頭款?」 他搖了搖手,「你真當我是個神棍?其實我的確是個偵探,這幾年早 收手不幹了,價錢我一向收的很低,五萬是全數,我只怕這案子收不 了尾款。」 「你真能找到,雙倍我也願意。但若是….」 王先生自信滿滿的說:「沒有如果,定能成功。」 王先生收了費用,隨即人間蒸發。那時一度懷疑他捲款遣逃。那騙徒 的行止,並不能寄予重望。這禮物若真尋到了,雖然意義重大,不過 給了小慧,將來是福是禍卻仍是未定之數。 於日子的來臨前夕,我試探性的問起小慧:「今年生日,想怎麼慶祝 呢?」 小慧想了想,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說:「別再想什麼鬼花樣了,你 老老實實的永遠陪在我身邊,就是最好的生日禮物了。」 想起了往事,真覺得有些慚愧,我?:「別提那事了。」 看著她眼含著笑意的樣子,不禁覺得人生沒有白走了這一回,她是這 麼的溫順、和氣,縱使有誰出言不遜或是傷害過她,皆能原諒對方的 過錯,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在人潮熙來攘往的大街上,我克制不住那激動的心情,一把抱起了她 ,欣喜欲狂的說:「我們一起住吧!就這麼再也不分開,從你生日的 那天開始,好麼?」 小慧手舞足蹈的急欲推開我,說:「唉呀,你別胡鬧,大街上的,你 這是在做什麼,快放手,快放手。」 我叫著:「不放,我死也不放,除非答允了我。」 小慧笑著說:「好、好,快些放下我。」 我問道:「真的,不騙我麼?」她雙頰暈紅,點了點頭。 我們一齊笑了。 搬家並不是多大的難事,雖然她的行李甚少,距離也不遙遠。只是臨 時的決定,需要在短期之內完成。因此在工作閒暇之餘,我便會溜到 小慧的家中開始清運或是整理物飾。 只剩三日的時間,我不停在同一條街道的兩旁來回奔走。汗水涔涔漸 濕了衣衫,休息片刻之時突然接到通電話,一通失聯以久訊息。 「喂?」 「我是王子勉啦。」 「你?我還以為你跑路了,怎麼?找到了是麼?」 「還沒有,有些事情需要你的幫忙。現在有空嗎?」 我們約在家茶館面見,當我入門之時,遠遠就已經見到王先生坐在那 頭。 走上前去,我說:「你腳程挺快的。」 他神色頗為歡喜的說:「快坐下,快坐下,有些事情要想先說給你知 道。」 「是不是想告訴我,辦不成這事?」 他呸了一口,?:「怎會有我找不到的人?這人是有點棘手,我承認 。不過不成問題。只是在調查的過程中,我發現些很有趣的事…。」 「洗耳恭聽。」 王先生用著奇怪的眼神,問道:「你先說說,為什麼要找這個人?」 「是要幫她女兒找的。」 他喔的一聲,眼珠骨溜溜的轉了轉,思索著什麼。然後說:「本來還 以為你是想報仇之類。」拿出了之前給他的新聞剪輯,接著說:「其 實這案子有很多疑點啦,只是當年辦案的人為了升官,草草了事。我 找過他不少獄中的朋友,探聽不少消息,跟你說,我有百分之八十的 把握,他是幫人頂罪。」 「是這樣麼?那怎麼他沒替自己辯護?」他的話語令人聳動。 王先生笑著說:「最好玩的地方就在這啦!死掉的這個人我猜他根本 就不認識,他可也沒有黑道的背景,幹麻做這事?既不為自己脫罪, 口供回答的也乾脆,說不清楚的地方,唬弄的幾句,法官居然也相信 了。像是巴不得要自己早點被抓去關一樣,最後皆大歡喜的蹲了二十 幾年,兩年前假釋出來。」 我沉思著,這實在出於我意料之外。 王先生問:「你說要幫人找是吧?他女兒人呢?帶我去見上一面。」 我說:「不可,這件事我沒告訴過她,而且他們從來沒見過面。你問 不出什麼的,給我些時間考慮。」 王先生站了起,示意要我一同起身,?:「放心,我不會問她什麼, 讓我見到人就可以了。」 想了想,這時正巧缺個幫手,讓他假扮同事,當當搬運工人的主意倒 也不錯。 帶著王先生回到家中,尚未告訴他該做什麼事之時,對方已然自行的 動手。他手裡上並沒有拿著羅經盤,卻有八分看風水的模樣,討厭的 高人相再度出現。 他說:「奇怪、奇怪,你房裡真有古怪。」 王先生的故弄玄虛我只當在看戲,但他私自拆下冷氣的蓋子時。我怒 道:「王先生,還記得你是位客人麼?」 他豎起食指貼在嘴上,噓了一聲。像是我會驚嚇走什麼東西似的,說 :「等等,你站在那看著就好。」 喧賓奪主的行逕固然囂張,但最令人頭痛的,是他取來扁鑽於房內上 下四周敲敲打打,床頭、冷氣孔、天花板、衣櫃等等,鑿了幾個洞出 來。 最後他的工作停止於,將四五個小形黑色方塊散在桌上。 他笑著對我說:「不用謝我。」 拿起那東西,反覆把玩觀賞,中間隱約可見有個透明玻璃,這是我未 曾見過的精密儀器,於是問他:「這是什麼玩意?」 王先生「呀」的一聲,彷彿記起了什麼,衝出房外。不久才又回來, 神色頗為沮喪。他指著桌上的東西說:「你不知道這是什麼嗎?針孔 有沒有聽過,針孔鏡頭呀,這東西我以前常用到的….。」 我心中暗道:「這裡除了我之外還有誰會進來?難道是…?不會的, 小慧怎麼會做這種事。」 「….我剛去才查了源頭線路,原來早被切斷了,少說有好幾年的時間 了,你看這電線的生鏽。」他拿了節褐紅斑駁的電線,指著上頭說。 我呼了口氣,胸中放下塊大石。想起原本的舊屋主,那其貌不揚的女 同學。我只能說山珍海味、白菜豆腐各人皆有所好。 對於王先生適才的辛勞,不好意思再讓他做什麼苦差,補上鑿穿的洞 口,隨即驅車帶著他到小慧工作的百貨門市,走到門口之時,王先生 打了手勢要我止住,開口說道:「不用介紹我們認識,你等會進去跟 他說話,我在旁邊經過瞧一眼就可以。」 我點了點頭,再好不過。 小慧見到我的到來,笑著問:「你就這麼的閒嗎?」 「不閒,忙得很,不過挺久沒來接你了。」 她稍微整理玻璃櫥櫃的化妝品,說:「你上樓去逛逛,還要過些時候 才能下班呢。」 我聽了她的話,閒晃於各個樓層尋找王先生身影,卻不知怎地,這人 不但不接聽電話,連個鬼影也未瞧見。 時間一到,接了她下班,正要走出大門,迎面走來個男人,晃頭晃腦 的慢不經心,重重撞上小慧的肩頭,這一下還真是不輕,我怒視對方 一眼。 但這人竟然是王先生。 他轉過身來,連連歉聲說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小 姐你沒事吧?…..。」 他走到了小慧的面前故意說了幾句話。 小慧輕輕搖了頭,細聲細語?:「沒事…..」話才說了一半,王先生 臉上神色陰晴不定,面向大門,拔腿狂奔。 小慧看了我一眼,問:「這人奇怪的很,你說他幹什麼呀?」 那行為,讓人二丈金剛摸不著頭腦,我對小慧?:「多半是個瘋子。 」見到王先生奪門而出,蹲伏於水溝上,像是在嘔吐的模樣。 不久後,見到王先生的來電,我先讓小慧上了車。 他急急忙忙的問:「你….你有沒有聞到你朋友身上的味道?」 我說:「味道?很久沒聞到了?你鼻子可真靈,怎麼?香氣逼人麼? 」 王先生卻破口大罵:「去你媽的,你這小子當真瘋了,什麼香?你嗅 覺有問題不成?」 「沒來由的你發什麼病呀?」 王先生以激動的情緒呼喊:「你朋友身上有死人的味道呀!」 聽他這麼說,我也不客氣的道:「王先生請你放尊重些。」便掛了電 話。此後打定主意不再讓這神棍進入我的生活。 我請了些同事幫忙,在家中張燈結采,情調浪漫的燈光、溫馨的晚餐 與滿佈天花板的可笑氣球,萬事俱備,只欠伊人。 小慧生日前一天,總算將遷居之事完善,唯一尚有些雜物需要扔棄。 將剩下的雜物暫且堆放於大樓的小型垃圾場,思索是否該打通電話, 請環保公司的人員回收,那時大樓管理員姜伯伯走了過來。 他翻了翻我的雜物,說道:「哈你這些東西是要扔的拿?怪可惜囉, 有些能用到的不如給了我阿。」他濃厚的地方口聲,只可大致意會。 姜伯伯的善舉,可替我免去不少的麻煩,我點了點頭。 這個時候,卻接到通訊息,是來自於王先生的短訊,看了看,他告知 我,小慧的父親已經找到了。 如此令人振奮的消息,我甚至忘記曾許下不再交集的諾言,馬上打了 通電話過去。但直響至語音信箱卻仍是沒有接聽。 又傳來則短訊,上頭寫著: 「別打電話,我不會接的,把e-maill給我,資料給你就好。」 這人的行為舉止不能以常理來論,我們來去交換了數封短訊,王先生 仍是不改囉嗦的本性,把事情交代的婆婆媽媽。我幾次誘之以利,請 他出來見個面,他是寧死不屈。 收到那封電子信件,裡頭鉅細靡遺的記錄了小慧父親出獄後的生活習 慣、出沒的地點...等,還附上幾張照片,但照片上之人太過老邁,深 刻的歲月痕跡,看來行將就木,若是這些資料無誤,那麼我可能真會 相信王先生是位偵探。 懷著不安的心情,到生日那天,打了通電話給小慧,本想讓她自行決 定,卻怎麼也開不了口,最後反而只說:「今天下班,過去接你。」 小慧說:「我期待著。」話筒裡的語氣傳來無限的希望。 我打算先自行見她父親一面。 走出樓下大門之時,前檯的姜伯伯攔了我下來,開心的對我說:「先 生,哈多謝你了,你可幫我省下不少錢拿。」 大概是他從小慧的棄物中,尋到什麼用得著的東西吧,我對他笑了笑 :「不用客氣,您才是幫了我的忙。」 幸好地址不甚遙遠,只花費兩個小時的車程,順利到了小慧父親的居 所,那是間廟觀。巍巍的高山上,寺院顯得極為清幽。但殘簷碎磚的 建築,卻讓人感到清寒。似無信徒前來進香。 幾分鐘下來,便將整座廟院前後逛完,出乎估量,香客倒有不少。 虔誠的膜拜,我祝禱著今日之事能成,求了支籤詩。 深奧的涵意,令人頗為不解,向其他香客詢問下,他們勸我尋求廟祝 的釋意。來到後院,廟祝擁有灰白的頭髮,彎曲的背脊,像已入耳順 之年。 見到老人,我由衷對他笑了。 老人也以笑容回應著我,?:「解籤是吧?」見到我手中的籤條已猜 到來意。 將紙條遞給了他,恭恭敬敬的說:「麻煩你老人家了。」 老人喃喃的依字念道: 水中捉月費工夫,費盡功夫卻又無, 莫信閑言併浪論,枉拋心力也難圖。 搖了搖頭對我又問:「先生你是求何事?」 我頓了一下,心中說道:「求什麼?什麼也沒求呀!」摸了摸頭?: 「應該是尋人吧!」 老人嘆了一口氣,?道:「難也,難也。勸你甭想這回事了。」 我微笑說道:「是麼?但是我想我找到人了。」這迷信的玩意,看來 不怎麼可信。 他搖了搖頭,說:「兇也,大兇呀,既使尋到,也不要再追下去了。 這上頭明明白白寫著水中撈月呀,你可有聽過李白撈月的故事嗎?」 我點了點頭,?:「聽過,但看來此行一點也不兇險呀,黃明琮先生 。」 他吃驚的說:「你認識我?」倒退了一步。 跟著上前,為了安撫對方,仍是笑著臉?:「黃先生,別擔心,我是 幫您的家人前來尋你的。」 小慧父親聽我這麼一說,渾身震顫,大叫了聲,轉頭欲跑。情急之下 ,我伸手搭上他的肩頭。 老人雖以年邁,但身手可還矯健異常。 頭不回,身子猛然一轉,冷不防使了個迴旋,狠狠一腳踹在了我肚腹 之上,想來詩籤倒有幾分的靈驗。 我忍著腹部的疼痛,跟隨身影跑向進廂房。那老人見我同去,奔了進 房,快捷的鎖上門戶。 我敲著門板,喊道:「伯父,難道你就不想再見見你家人嗎?」 小慧父親隔著木板大聲回道:「什麼家人,我沒有家人,小子你快走 ,再不聽話,我可要請人來了。」 我大聲的說著:「您怎可說沒家人呢?你還有老婆、女兒呢?她們等 您這麼久的時間,如此狠心不見上她們一面麼?拋妻棄女的,這可比 你當年犯的罪孽最更深呀!」 他叫道:「你不用騙我,我可沒有女兒,你定是那妖女遣來找我的對 不?你還是快些走吧!」 我說:「當年您受刑時不知你的妻子已經懷孕了麼?我是您女兒的男 朋友呀!今日是她的生日,您就不願見上她一面麼?」 小慧父親不再答話,良久過去房中沒有絲毫的動靜,我心中著急可不 能讓他給逃了,大力的拍擊門板叫著?:「伯父、伯父,你再不說話 ,我可撞門進去了。」 小慧父親仍是沒有回答,又敲了數下,咿呀聲響,門板打了開來。 他神情顯得戒心甚重,對我問:「我真有女兒?」 我肯定的答道:「千真萬確,我這有她的照片你想不想看看?」 小慧父親喜色一閃又瞬即而逝,不待他答話,我已拿出照片遞過去。 當他拿起觀看之時,我心想:「大功告成…。」卻不知為何,他將照 片擲在了地上,表情似受了什麼極大驚嚇,回身欲將門闔上。 我搶進入門,卻讓對方推在地上,看來獄中生活他倒也過的精彩。我 問道:「伯父難道你連女兒也不要了嗎?」 他語氣斷續的說:「是那妖婦。我不要見,不要見。」躲向床頭的斗 櫃旁,拿了件東西放入衣袋。 拾起照片拿到他面前說:「您仔細再看看,她與夫人是有幾分相似, 但真的是你的女兒呀…。」 靠近了身子,見左手接過,心中稍覺寬慰,突覺得腳下給什麼絆倒摔 了一跤,小慧的父親卻撲到身上來,那時感覺腹中一陣的冰涼。 他站起身走了出去說:「以前我就是為了躲這女人,逼不得已才入獄 ,如今找上門來,說不得只好真的殺一次人了,放心,我會自首的。 」 我不可置信見著自己腹中明晃晃插著隻水果刀,體液汩汩湧了出來。 那是我最後的記憶了。 矇矓間,聽到有人嘈雜的話語聲,似有什麼人在哭泣,有什麼人起了 什麼爭執,實在太過模糊且不能連貫。 我告訴了自己一定要睜開眼睛,一定要,不管用什麼辦法,畢竟小慧 還在等著我呀! 掙扎之際,發覺臉上讓滴滴的水珠漸上,嘴唇感到一陣的溫暖柔滑, 有人在耳邊輕聲呢喃話語,聽不清處的柔細,安撫著急迫的心情,鼻 中聞到濃烈的香氣,足以令人窒息熟悉的香氣。 小慧,是你麼? 回想至此,我仍是弄不清為何置身此地。 「…….我說呀,我女朋友個性活潑,什麼都好,唯一不好的一點,你 知道是什麼嗎?」 我靜靜的聽著這人說話,發覺自己的耐心倒好,他說話速度比個老人 還慢,為了嘲諷,我學著他的速度?:「你倒是說說看。」 他緩緩的說:「就是命不好呀,原來她是斷掌,我媽也替我倆合過八 字,說她還真有剋夫命…..不過我反倒是想,其實不是她剋夫,是找 她的人都太過短命。…唉不知道她還有沒有在等我?」 再聽下去我想我的性命真會去掉大半,為了中止這樣的磨難,我說: 「先生,我想請問您,你是怎麼到這來的呢?」 他慢慢的說:「你怎麼來的,我也就怎麼來的。」 我說:「但我忘了是怎麼來到這的了。」 他笑著說:「我是讓我女朋友送過來的。」 我搖了搖頭,不打算追問下去,便說:「好吧,很高興認識您,您有 意打算與我一起找尋出路麼?對了怎麼稱呼您呢?」 那人仍是一樣的說話速度,道:「不了,出去了也多大作用,我叫蔡 奇邁,你呢?」 這名字好像在那聽過,我快速在腦中蒐尋,驚訝的叫道:「你….你是 …,怎麼可能?你是小慧的前男友?」 他低沉的聲音說:「什麼前男友?我可沒跟小慧分手,咦?你認識小 慧?」 我大叫著:「不可能!不可能!你不是已經死了?」 他反而詭異大笑的說:「我看你也沒活的好好呀?」 我感到有什麼東西正在悄悄的死去著、下沉著,過了很久很久,我才 再問道:「這是地獄麼?」 他又再度笑說:「哈哈!你這笨蛋,沒有天堂,也沒有地獄!哈!哈 !我們的人生不過就像坨大便,這只是個化糞池!」 我怒道:「什麼!?你說…..」 說話之際,空間突然扭曲了起來,我們的身子一同被帶起,急速的旋 轉。看著我們身體層層的剝離脫落,消散又混合在一起,從此你中我 ,我中有你,再也分不清是他還是我了。 一些不屬於自己的記憶,發芽了。 我看見從前小慧的樣貌,活潑靈巧不似我所認識抑鬱寡歡的她。 我看見了海邊的高塔,看見了她將罈子裡的白色粉狀之物放進了調味 罐中。 我看見姜伯伯拍了拍電視營幕,笑著說:「這可是臺監視器呀,小子 怪浪費的。」 然後又看見了她呆坐於電視前,注視著那分隔的畫面。 我看見自己躺在病床上,憔悴的樣貌。 然後又見到她淚流滿面,輕慢將我們的唇相連。 我聽著她低語悄聲的說: 「我們要永遠在一起,永遠不分開。」 我看見了她伸手輕輕的撫著我,將我放進了調味罐中。 我笑了,大笑著,瘋狂的笑著! 順著拉力,我與我的好朋友一同穿過水管,進到了水肥車之中! (全篇完) 請予批評指教 無名http://www.wretch.cc/blog/FinGersDance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61.230.168.1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