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始。
這句話,糾纏住我,竟成了我往後的夢魘。
對於人,我沒辦法摒棄自身情感,即便理智上了解,我獵殺
的人多是惡貫滿盈的黑道人士,我仍是無可救藥的想著,這
個人,可能是別人的爸爸,或者丈夫。
他死了,他的親人該怎麼辦?是不是有足夠的錢生存下去,
是不是會因為他的死而心碎?那個沒了父親的孩子呢?會不
會像我一般,孤伶伶的活在世上?
每當我這麼想,夜刀往往會看透我的心思。他最常做的事,
便是拋給我一把槍,要我乾脆自我了斷,省得有一天逼瘋自
己,活得痛苦又惹人厭。
山頂那天,他看穿隱藏在我個性中的脆弱,我沒辦法像他一
樣,將殺人視為例行公事,上一秒站在血淋淋的屍體旁,這
一秒拿著殺人賺來的錢,在高級餐廳大快朵頤。
所以,當我完成他第一次丟給我的任務,準確命中目標人物
後腦勻後,只能像個呆子似的,眼睜睜看著跑進房間的小女
孩,趴在屍體上,淚流滿面的喊爸爸。
我無法動彈,滿室裡盡是女孩淒厲的哭叫聲,而我,只能杵
在原地,理不清自己紛亂的思緒。
我幾次舉槍瞄準女孩額頭,始終無法將子彈射出。
走廊傳來細微的腳步聲,我轉過頭去,夜刀慢步走過來,倚
在門口看著我和哭個不停的女孩,問:
「幹什麼呀?在等我動手嗎?」
我飛快踏前一步,橫步擋在女孩面前:
「我要留下她。」
哭聲止住了。
或許是感受到周遭緊繃的氣氛,女孩緊緊扣住我上衣下擺,
不斷吸著鼻子。
夜刀不出聲,我則是下定決心,緊緊將孩子護在身後,如同
先前阿嬤為我做過的事一般。
他又是笑又像嘲弄的咂著嘴,打破沈默對我說:
「不要再讓我看到她。」
我立時鬆了口氣,側身轉向女孩,在此同時,槍響劃破室內
緊窒的空氣,女孩沾滿淚水的眼睛圓睜著,鮮血汨汨流下額
際,身子像棉絮般往後倒去。
「你怎麼可以?!」我氣憤的衝向前,劈頭就是一拳。
他輕鬆閃過,一邊躲開我時不時的攻擊,一邊說:
「你不會以為我費心教你,是為了讓你死在別人手裡?」
「你胡說什麼?她才不會-」
「那麼,她手裡的東西難不成是糖果棒?」
我定住了,斜眼瞥向女孩的手,還有她掌心的槍。
落在我額際的,不是冷汗,而是更深一層的,近似死亡的恐懼。
「走了。」
丟下這一句,夜刀走出房門。
他的背影,我是望得熟悉的,從來也不曾有過任何想法,如今
,卻讓我聯想起阿嬤的背。
「丫頭!還不快滾出來?」
門外響起他不耐煩的催促,我倒是笑了。
當他耐心用罄,總喜歡這麼喊我。
我小跑步跟上,他早已在駕駛座上就定位,不等我上車,立即
發動引擎。
「跳上來!」隨著他的喊聲,跑車風馳電掣絕塵而去。
我急忙煞住身子,掩住口鼻,避免灰塵撒了我滿頭滿腦。
車子在一瞬間消失在山路盡頭,直到看不見車影,我才慢慢走向
山路。等到走出一段距離,才掏出行動電話,叫了部計程車直駛市區。
天空灰濛濛的,雨要下不下,我的心,反而不如來時沈重,反倒覆滿
許多不知名的情緒。
。遊.戲。
那時的事,現在想想,還會不由自主覺得好笑。
一次又一次在任務完結時,被夜刀丟在現場。
有一次,差點讓接獲報案的警察團團包圍。還是費了好一番功夫,
才狼狽逃出追補。
那時的我,心情上已不是憤怒可以形容。一整晚在偏僻山區,和
警察玩貓捉老鼠的遊戲。身上的槍傷,疼憊至極的身體,都讓我
怒不可遏。
好不谷易回到據點,聽到的卻是夜刀嘻皮笑臉的問候:
「好玩嗎?」
我衝進書房,取出他最愛的手槍,找出鐵錘,當著他的面,把槍
敲成稀爛,這才拋下鐵錘微笑:
「這才叫好玩。」
他沈下臉,表情猙獰起來。
我以為他會撲上來揍我,他卻像沒事人般坐回沙發,翻看汽車雜
誌。
他肯定想打我一頓出氣,因為我發現每張雜誌頁面,在一掀一閤
中,從中裂成兩半。
我卻不想管他心底作何感想,回到房間,洗完熱水澡之後,開始
幫肩膀的傷上藥。
傷口雖然離頸動脈有段距離,血也早已止住,但血肉模糊也真夠
瞧的。
我坐在床緣,拿不定主意,到底該叫博士過來一趟,還是隨便抹
創傷藥了事。
夜刀在這時走了進來,瞄了我傷口一眼,道:
「你別多事亂抹藥,博士等會就來。」
他何時變得這麼好心,關心起我身上的傷來了?
他過來坐在我身旁,拉著我往床上倒。
我皺了眉,躺在床上,看著他把玩我頭髮。久久,他才說:
「那把槍,世上找不到第二把。」
我揚了揚眉。「很公平。我的命,也只有一條。」
他楞了會,咯咯笑了起來。「我沒想過這一點。」
沒想過。所以把我當成擁有九條命的狐狸,隨意擺佈我的性命?
我不接話,動也不動的瞧著天花板。
一會,嘆息聲突破沈寂,空氣似乎因他的話變得沈了。
「這世上,也只有一個小紅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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