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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斯冰河 ※～
晨起，趁吃過早餐大夥尚未動身的空檔，我心血來潮，又快步行向昨天最後
所及之碼頭。但往山丘那邊攀登須臾，又穿越樹林草叢，雖有找到更為開闊的湖
岸視野，然景色其實一般，或許連日來的湖山景致已讓人稍稍麻木了。
接續開車北上的途中，另於哈威亞湖（Lake Hawea）停佇。當下對其比瓦那
卡湖多了些感覺，但又莫可名狀，非關視野所見的線條顏色，僅是飄忽微妙的心
境觸動。或許相較瓦那卡的渡假商業化，沒啥人煙的此地更有著單純寧靜吧。
今日的行程，是這趟旅途全心所繫之重點，感覺遙不可及的冰川，幾將在咫
尺之間。
我們要去的福斯冰河，靠近西海岸，海岸山勢崎嶇高聳，屬於Aspiring山國
家公園。途間，在Haast visitor center稍作歇息。山中有著寒氣，讓這座被群
山沼澤圍繞的建築顯得清冷，它呈多邊形不規則架構，門口有個階梯狀三角水池
。
走進裡面，我們順便參觀其內展物，它以一些標本，傳遞保護瀕臨絕種動物
的訊息。像披著棕褐蓑衣的圓胖奇異鳥、抹著黃色眼影的黃眼企鵝，都曾在人類
未入侵這塊樂土時，安祥繁衍著。如今卻因我們這些自命萬物之靈的有心無意，
漸漸走向滅絕的命運。
上了車，繼續於山中盤折。漸漸地，可以望見嶺峰間的雪色，胡亂猜著，那
會否就是我們的目的地。
原本最想參加的是Heli-hike，也就是乘直升機到高段冰河，再下去行走，
不但能在空中俯瞰冰河全貌，高段處的冰也比較潔淨。然而，問了領隊，他說搭
配直升機的都很難保證成行，一但沒辦法搭機，臨時要報一般健行可能便沒名額
。聽他說得合情合理，也只能這樣屈就了。
到達小鎮，簡單填飽肚子，大夥便集合去領裝備。穿上毛襪跟登山靴，背著
裝了防風外套、水壺的大背包，我們搭乘接駁車至健行起點。
下車處是由融冰溪流沖刷出的碎石岸，水勢混濁湍急，兩側高聳的崖壁該是
冰河刨挖出的作品。下游處還有蒼翠群樹生根於陡巖，白練似的瀑流在其間高掛
，但越往冰河，壁面便漸漸禿成縱肆紋理，化作亂石崩塌的險坡。
跟著嚮導，跨過閒人勿近的攔繩，我們攀上山道，往冰河前緣邁進。嚮導是
個阿根廷女生，可能自覺有些口音，因此講話都刻意放慢，滿容易聽懂。發現我
能理解她語句，就索性央我作翻譯了。
根據網路上的說法，大致四小時的冰河健行，有一半都耗於此段山路，大部
分的揮汗如雨也是在這兒。的確，儘管坡度不算陡，但路況不佳，有時得謹慎挑
著亂石間的踏足點，有時則穿過山澗而行。不過當自叢林鑽出至開闊處，那景色
便讓人釋然了。
原先於平地遠遠望見的冰川一角，這時清楚顯露它的身段，如長龍鑲著雪色
鏡鱗，直撲而下。嚮導一面比畫，一面解釋著，曾經冰河延伸到眼下河道的盡頭
，但隨著氣候變遷、溫室效應，又退縮到極上游處，近年總算再度慢慢增長。
在視線可及的最遠處，冰河因一個急降坡，擠壓得皺摺碎裂，像道冰瀑垂掛
山口。之後它平緩滑伸，直至我們前方崩落成崖。最早在手邊的溪流，此刻細微
得像初生嫩枝，而旁側的點點蟻群，經嚮導提醒，才發覺那正是如我們一般的遊
客。
幾番上下折騰，幾番於樹林進出後，中途大夥停留接了些山泉水。儘管號稱
有冰川旁的純淨，但我擔憂會喝到野物殘餘，只淺淺沾了些許，沒什麼感覺倒是
。
最後的下坡路更為崎嶇陡滑，還好山壁有鐵索搭扶，不然很可能尚未踩到冰
河，就隨雪水漂流至海了。
終於，我們來到冰河前緣。堅冰混著土石，凝成白灰巨岩，形軀似水墨粗獷
大筆揮灑，裂口錯亂如碎牙。然儘管斑污了面容，縱亂紋路間仍透出天藍色微光
，是種在癲狂中的靈性。
而眼前的冰川旁側，有道不明顯溝槽隱匿沙土間，那是個人工冰階。每隊嚮
導都要揮舞冰鎬，辛苦維持階梯平整，畢竟雖然緩慢，它仍是以人眼無法察覺的
步調，不斷移動、溶化。我們在此領了冰爪跟登山杖，將冰爪扣上鞋底，加上登
山杖的支撐，行走冰上就安穩些了。
試探性踏上一足，感覺不甚溜滑，待幾步攀登，心中便更為篤定，開始拿出
相機四面探看。
冰壁夾道，彷若讓人置身極地，我們像是探險隊，深入亙古冰封之境，在蜿
蜒陡峭的裂隙，魚貫前行。伸手觸碰，寒氣微微噬咬，那是嶺峰上的雲靄，舞出
霜雪，堆成思念，流淌百里，短暫交流卻是深刻入心。
戰戰兢兢地，我們終於脫離濕滑危峻的上攀路，進入地勢較為和緩的區段。
在這兒，嚮導於地面一個小凹穴停了下來，招呼我們。她踢了些冰屑進入，要我
們從聲音感受有多深。說實在，我聽不清楚，不過根據她的說明，這種冰穴是被
熱氣流貫出，一但形成凹窟就容易越化越深。我害怕崩塌不敢靠太近，踮腳望著
倒也真不見盡頭。
惦記網路看過的幻美冰穴照片，路上曾跟嚮導問起，她說今天剛好會經過一
個，難道就僅細小如斯？不好意思多問，只好隨隊伍繼續前進。
四處望去，這片冰原像個棉花田，儘管踩踏堅實，視覺上卻軟軟柔柔，不若
前緣的利牙尖角，倒似撫順毛皮。而雖稱之冰原，但周遭冰岩就如雕鑿一半的作
品，坑坑凹凹，舉步仍需小心翼翼。不過從斑污前緣跨入眼前潔淨雪界，心情也
漸趨舒朗。
於冰川中心，我們停佇。背後是灰沉岸谷、盤折細流，眼前則為巨濤從冰瀑
滾滾而下，雖被凍凝了時間，卻碰撞出稜角，激盪著旋流，展現其浩瀚滔天之勢
。
冰河於冰瀑之上的流段，轉了彎隱匿山後，讓人看不清晰。猜測Heli-hike
應是飛臨那潔淨之地，踩著冰晶，尋覓乘載萬年時光的透澈凍藍。早上出發的隊
伍，在冰原前方化成碎點，微微掙扎顫動。於這片壯偉冰川，我們顯得如此渺小
，那邊際竟像是幻影，難以觸及。
舉目四望了好一陣，大夥才在嚮導的呼喚下不捨離開。本以為我們便將折返
，但卻被領著續往對側行去。漸漸，冰丘間現出個深穴，它形似果核，縱長對稱
，穴口泛著微藍，以挑引瞳光，勾人前去。
我的心跳奔躍起來，那就是在網路上見過的冰穴啊。嚮導望著眾人的一臉訝
然，笑說我們可以踏入一探。儘管並非寬廣至可以穿行，但於冰河前端能遇上大
冰穴，便堪稱幸運了。團員們倒也奇怪，有人嚷著不敢進去，有人在洞口探看兩
下就退縮，搞得像我這種興奮蹲爬至穴裡的像異類一般。
冰壁崎嶇，摸來寒凍，與外頭蒼白雪界相較，那從晶塊透映而出的湛藍，便
像一泓湖水在裡面蕩漾，帶著異界幻力，牽引人往前、往前、再往前。
穴隙漸漸縮小，最後折轉往上，冰晶化成的雪淚，一滴一滴飛墜，音符沉緩
，卻迴盪激越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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