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決心鍛體，意在八極
“新北消息，今天凌晨在板橋區發生一起凶案，死者是一名王姓清潔人員。根據消息指出
，犯罪手段十分凶殘，死者大體仍有部分肢體不知去向，傷口更有動物咬嚙的痕跡，不排
除遭到流浪狗啃咬……”
方磊俠皺眉，伸手把電台關掉，點開車上CD音響，於是Dave Brubeck的爵士琴音輕輕流瀉
於車內。
他側頭看向一旁，方劍持正坐在副駕駛座，出神望著車窗外流動飛逝的街景。
方磊俠心中嘆息。自從清醒之後兒子便顯得與以往有所不同。變得比較疏遠，比較安靜，
很多時候寧可靜靜呆坐，也不願意開口說話。方磊俠知道，這應該是重大事故創傷之後的
心理症候群，是合理的，也是合乎預期的。但是他依然無法抑止內心的一陣陣心疼，和一
種隱約的莫名憤怒。
方磊俠試著開口閒聊，語帶輕鬆：「你真是體貼，康復的狀況剛好配合我的事假限額。」
兒子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眼神平靜澄澈，語氣平淡的讓他感到心痛：「喔？要回去上班
了？」
方磊俠握著方向盤，車子隨紅燈停下。「是啊，下午就得回報社銷假了。你一個人在家應
該OK吧？你姐姐過兩天就回來了，我會叫她待在家裡陪你。」
「你沒跟她說吧？」方劍持問。
方磊俠搖頭：「她難得有這機會去英國遊學當交換學生，當時醫生又說你沒有直接的生命
危險，我就沒告訴她。」
方劍持淡淡點頭：「也好，不過就是些小傷。」
方磊俠以為兒子在開玩笑，側頭看去卻見他一臉雲淡風輕，一句玩笑話還沒出口便梗在喉
中。
是心理防衛機轉，還是真的看破了，長大了？方磊俠新聞跑多了，自認見多識廣，但是當
事情發生在愛子身上，他卻發現自己的平日引以為傲的智慧和判斷力似乎都不夠用了。
車子再度隨車流而動穿過基隆路口，不遠處可見101大樓矗立於前方。車子在莊敬路口彎
入，一路前行。
「快到家了，要不要順便去一趟超市買點零嘴回去？」方磊俠繼續努力，希望能驅離心中
莫名的疏離和焦慮。
「爸，我想去學武。」兒子天外飛來一筆拋出的這句話，讓方磊俠猝不及防，完全楞住。
「啊？」
「我想學武。」方劍持把視線從窗外收回，凝視著父親，眼神深邃而平靜。
「兒子，我們又不是活在武俠小說裡，你這樣說我該怎麼回答？呃，孩兒，不妥啊！江湖
風波險惡，何況你年將弱冠，如今習武已經太遲了……」
父親的幽默回應，讓方劍持也忍不住笑了。關於這世界「武俠小說」的相關知識和閱讀體
驗，在剎那間便由識海深處湧起，在意念中迅速流轉，再無隔閡成為他自己的回憶。
「不是那種高來高去的神奇武功。我想強身健體，更想要有技藝防身。我不想再……」屬
於原本高中生的恐懼、憤怒、挫折等情緒自心中升起，語氣也因此有一種真實顫抖：「…
…不想再那麼無助，那樣任人宰割。」
方磊俠沒有回應，沉默地駕駛著，一路把車子開入住家大樓地下室停好，才壓抑著內心的
複雜感受，刻意笑著開口。
「一場事故之後，你連講話都變成熟了，比以前有條理多啦。這算不算因禍得福？」
方劍持知道父親刻意想把氣氛弄得輕鬆一點，以免進一步刺激他的「脆弱心靈」，心中好
笑之餘，不免也有一絲久違的感動。
千年來孤獨向道，潛心修煉。他在很多很多年前便拋七情、絕六慾，慧劍斬塵緣。當然，
當年的「令無劫」自幼便是孤兒，得到劍宗傳承之後長年獨身闖蕩，單劍行道，本就沒有
多少羈絆。他的道心純粹，劍心無暇，但是直到被暗算之後他才驚覺，自己的道心其實有
瑕疵。因為太多情緒和感受他從未體驗，因此未經淬鍊，未經考驗。
如今有幸重生，有幸融合了少年的記憶，他得到的不只是一個身分和軀殼，而是一份難得
的純真赤子之心，一個重新生活的可能，一種從頭體驗紅塵人間的機會。
方磊俠的關懷，因而觸動了他的內心，讓他有一種新鮮的體驗。
一種感動。
方劍持笑了笑：「醒來之後我想了很多。或許我早就該長大了，早就該幫你和姐分擔一些
，讓你們不要這麼辛苦。」
聽了兒子這話，方磊俠眼眶一熱，連忙眨眼把即將湧出的淚水憋回去。他可是報社有名的
硬漢，怎麼能在兒子面前展現軟弱的一面？
方磊俠哈哈一笑，輕輕一拳搥在兒子肩頭：「好！長大了就好！我等著你開始幫忙做家事
！」說著，方磊俠率先開車門下車。
父子倆人拿著住院的衣物行李，穿過停車場走入電梯。在靜默的上升之中，方磊俠開口：
「你說要習武，有想過練什麼嗎？這年頭花樣太多了，你有沒有什麼特別的想法？」方磊
俠開明地問。
方劍持點頭：「住院的時候，我用平板上網看了不少資料。我想學國術，我要練八極拳。
」
方磊俠又楞了，連電梯門打開都沒注意：「國術？我還以為你只是要練什麼拳擊有氧或跆
拳道什麼的。社區運動中心也有防身自衛術的課程。」
習武，是方劍持計畫中的重要一環。
雖然目前地球靈氣匱乏，無法藉由吐納練氣直接修煉，但是他卻知道「無上劍典」當中記
載的另一套法門，可以在當前的環境下繼續修行。雖然需要花費許多額外的工夫和心力，
卻依然是直指大道的上乘法門。這套獨特修行法，被稱為「萬劫天鑄法」。
天鑄法的基本精神，在於「歷萬劫、鑄劍體、孕劍丹」，最根本的基礎則在於以武修之法
鍛體，由外而內，劍體成而劍丹生，歷萬劫而證大道。
當然，天鑄法當中自有一套上乘的易筋洗髓，基本鍛體之術。然而在地球上修煉當地的格
鬥技術，更有助於日後掩人耳目，讓他展現身手的時候能夠順理成章，不引人懷疑。
在觀看大量資料和影片視頻之後，方劍持選擇了國術，選擇了八極拳。以他大宗師級的眼
光，自然看出華夏傳承的國術，是脫胎自戰場殺敵的殺人術，只是隨著時代變遷，許多應
用技法逐漸亡佚失傳，當代的修習者也不可能像往昔先賢那樣專心致志，埋頭苦修。導致
國術的精髓沈淪在歲月的侵蝕中。
而八極拳脫胎自大槍術，槍勢如劍，正合於他以往運劍之法，有一種直破千軍的殺意跟氣
勢。他看了「一代宗師」的影片之後，便決定要學八極拳。至於電影當中對八極拳技法威
力所做的藝術加工，他雖然清楚卻毫不在意。只需鍛體小成，他舉手投足的威力就能遠勝
片中的「一線天」了。
真正讓他在意的，卻是地球並無劍典當中記載的種種藥材，無法輔佐洗浴軀體，他的鍛體
進程，勢必會被大大拖慢。不過這一點他也思考過，在練武過程中若能結識真正的國術高
人，以中華文化的深厚底蘊，說不定真能有某些方式能產生助益。
等父親打開大門，方劍持脫鞋走入客廳，放鬆地坐在沙發上，對父親一笑：「我在醫院裡
重新看了一代宗師，忽然發現張震演的一線天好帥啊！」
方磊俠一臉狐疑：「我記得你第一次看的時候，說過愛死官二小姐，長大要娶章子怡來著
？還說梁朝偉的葉問要多帥有多帥，就是蠢了點……」
方劍持略一回想，記憶湧入心頭，好像真有這回事，連忙故做帥氣：
「我現在覺得一線天的動作大開大闔，才真的夠 man ！」
方磊俠沉默了一會，再看向兒子時神情有些複雜：「如果你真的有心想學，我可以幫你想
辦法。」
方劍持不明白父親心中到底有著什麼樣的念頭，卻能清楚感覺到他的支持和擔憂。他一時
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不論哪一世的經歷，都不足以讓他對人情、人心有足夠的理解，更不
知道該怎麼應對自己感受到的情感。於是他憋了許久，也只回了一句話。
「謝謝。」
方磊俠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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