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學的「歸正」
民國初年有一位教育家名叫陶行知，他為了幫助人好好讀書，從書中獲得知識，寫了一首
名為〈八位顧問〉的順口溜，曰：
我有八位好朋友，肯把萬事指導我。你若想問真名姓，名字不同都姓何：何事、何故、何
人、何時、何地、何去、何如，好像弟弟與哥哥。還有一個西洋派，姓名顛倒叫幾何。若
向八賢常請教，雖是笨人不會錯。
這首順口溜把做學問分成兩個部分： 何事、何人、何時、何地是『事實』的部分。要求
讀者從本文中讀清楚一件事情的事實—發生了甚麼事？誰牽涉在其中？甚麼時候發生的？
發生在哪裡？在搞清楚事實後，要進一步『推論』何故、何去、何如，幾何（即邏輯），
就是—這件事情的原因是什麼？它會往什麼方向發展？如何發展？邏輯是否正確？這就是
「八位顧問」的重要性，也就是『科學』的方法。由此可見，一個正確的治學必須建立在
對於『事實』的嚴謹與正確研讀和解讀之上，而不是建立在自個人的幻想和喜好之上，如
此，人才能夠進行正確的推理，而獲得正確的知識。本文接下來的段落，將根據上述原則
來説明華人基督教界的二元論學者檢視、並『歸正』其對於三元論批判之主要錯誤及盲點
。
一、聖經裡面，『靈』與『魂』乃是常常互用的混用的，二者並無分別。
二元論學者在批判三元論的時候，他們所依賴的核心立論乃是：在希臘文中，並在聖經中
，『靈』與『魂』乃是常常互用的混用的，二者並無分別。在華人基督教界最為有名持此
論點的學者乃是章力生，他認為：
聖經裡面，『靈』與『魂』乃是常常互用的混用的，二者並無分別。…從這些經文來看，
『魂』與靈並非是彼此不同的實質。三則，『魂』（soul）與『靈』（spirit）二詞，乃
是沒有差別的，乃是可以混用的。[37]
這個論點基本上成為中國基督教界對於三元論的定調。其影響之深遠，甚至在2002年4月
20日所舉辦的『中國教會的人觀』研討會上，王瑞珍也宣稱：
聖經絕大多數的地方都沒有把「靈」與「魂」分開，兩者的區別也不明顯：其實在1979年
，蔡麗貞老師的論文《從語義學論聖經有關靈、魂、體之問題》就已經根據原文做過分享
，指出兩者的區別並不明顯。[38]
而蔡麗貞在《誰說字句叫人死？》中則推出一個更為激進的觀點，宣稱：
人的靈魂體三個字之語意也有類似的現象，特別是靈與魂，重迭互通的意思很多，幾乎是
同義字。因此想單靠聖經原文來判定字的意思是不可靠的。…筆者總意還是歸全讀者不要
過於執著或迷信原文，學會原文的人不一定有正確的解經。[39]
眾所周知，新約聖經是希臘文所寫。若是如二元論學者所宣稱的：『聖經裡面，「靈」與
「魂」乃是常常互用的混用的，二者並無分別』，那麼為什麼在教會的頭四百年間，會出
現包括游斯丁、愛任紐、亞歷山大的革利免、女撒的貴格利和約翰屈梭多模這五位受過希
臘文高等教育並用希臘文做為母語寫作的教父，都把『靈』與『魂』當作人裡面兩個不同
的部分呢？
除此以外，我們還看見，在使用希臘文的東方教會外，使用拉丁文的西方教會中，有耶柔
米、奥古斯丁、和馬丁路德都肯定人有三個部分。而馬丁路德本身還用德文寫作。換句話
說，除了希臘文世界外，在拉丁文和近代德文的世界裡面，我們都看見了將『靈』與『魂
』分開，視為人裡面兩個看不見的部分的教義。不知道這些宣稱：『聖經裡面，『靈』與
『魂』乃是常常互用的混用的，二者並無分別』的學者們當如何解釋這件事實？或者，我
們不能以『受過希臘文高等教育』並『用希臘文寫作』的正統教父，反而應當以在他們
1600年之後，生於今日，以中文或英文為母語的希臘文專家作為斷定新約聖經希臘文標準
？[40]
二、因『靈」與『魂』乃是常常互用的混用的，並無分別，故不可將『靈』與『魂」分開
『不可將「靈」與「魂」分開』是大部分二元論學者在批判三元論時所採取的較為溫和，
也是一種模棱兩可的立場。例如，王瑞珍就認為『聖經絕大多少的地方都沒有把「靈」與
「魂」分開，兩者的區別也不明顯。』[41]
在此，讀者當注意愛任紐就師承而言 是『使徒約翰的徒孫』；女撒的貴格利見證：『所
以人有這三部分：如同我們由以弗所書從使徒領受的（教訓）。』；耶柔米告訴我們：『
使徒也見證魂是在肉體和靈的工作間搖擺。』（羅七）奥古斯丁說：『我重複，我們在聖
教會中也是如此相信的，[因此也就是說]是大公教會所確信的。…人是由三部分所構成的
，就是：靈、魂和身體；』屈梭多模約翰肯定：『他暗示一件令人敬畏的事。甚至祂〔神
的話〕能夠把靈從魂分開。…他〔保羅〕指明。』，根據這些教父們異口同聲的見證，將
『靈』與『魂』分開的教導指向『從使徒領受的（教訓）』，是「使徒（的）見證』，也
是『大公教會所確信的』。我們應當選擇相信教父們見證之『從使徒領受的（教訓）』和
『大公教會所確信的』教義呢？亦或是今日二元論學者的臆測？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三、三元論源自於諾斯底主義異端
這個說法是唐崇榮牧師極力鼓吹的論點，也是目前華人基督教二元論者在批判三元論最主
要的神學根據之一。在《唐崇榮問題解答類編（上冊）》中，唐崇榮牧師明確宣稱：
今天有些人把「人」分成身體、靈、魂所以就有所謂屬靈人、屬魂人、屬體人。其實第二
世紀的諾斯底主義（Gnosticism）早就把人分成屬靈人、屬魂人、屬體人。[42]
饒孝柏在《屬靈人的再思》一書中也進一步見證，說：『唐崇榮牧師認為三元論思想的源
頭始自第一世紀末的異端諾斯底主義（Gnosticism）。』[43]
若唐崇榮牧師所宣揚的觀點是正確的，那麼，不知道教導『完全的人包含肉體、魂、和靈
三部分』的愛任紐，教導『人是由三部分所構成的，就是：靈、魂和身體』的奥古斯丁，
和教導『人的本質包括三部分—靈、魂、體』的路德馬丁是不是也是諾斯底主義者？或者
，最起碼他們也是受了諾斯底主義的影響而教導三元論呢？
在此，讀者們當注意，愛任紐是二世紀帶領教會戰勝諾斯底主義的靈魂人物；奥古斯丁是
改革宗僅次於加爾文的重要人物，許多改革宗人士甚至以奥古斯丁主義者自稱；馬丁路德
則是一舉打破天主教的獨裁和壟斷，開創了宗教改革，成為所有基督教新教教派的共同始
祖。若他們都教導三元論，那麼根據目前二元論的論點，他們也都是諾斯主義者。也就是
說，古大公教會，改革宗和所有基督教新教也必然是『源自於』諾斯底主義異端了？然而
，筆者卻不這麼認為。[44]
最令人驚訝的是布魯斯雪萊（Bruce Shelley）在《基督教會史》（The Church History
in Plain Language）中對於諾斯底主義的一段描述：
最後，該信經（使徒信經）中的經文『身體復活』是針對諾斯底派的。它強調人是一個整
體；人不能像諾斯底派所教導的那樣被分割為兩個部分，美善的靈魂和邪惡的身體。[45]
根據布魯斯雪萊的這段話，所謂的諾斯底主義人觀根本不是三元論，反而是把人分為靈魂
和身體的二元論人觀！而且，也正是二元論（而不是三元論）將人分割成為兩個部分，破
壞了人的整全性！由此而論，真正諾斯底主義人論不是三元論，反而是批判三元論為諾斯
底異端的二元論！
不知道唐崇榮牧師在批判三元論的思想起源與諾斯底主義時，是否真的對三元論的起源進
行過任何仔細、嚴謹、客觀的研究？亦或是信口雌黃、指鹿為馬、張冠李戴罷了？
四、將人分為屬靈人，屬魂人，屬體人[46]是諾斯底主義異端
某些二元論學者在批判三元論為諾斯底主義的時候，刻意巧妙的把人分成『身體、靈、魂
』的基礎上，再宣稱三元論把人分為『屬靈人、屬魂人、屬體人』三種人，乃是「第二世
紀的諾斯底主義（Gnosticism）』的做法，以進一步加重三元論受諾斯底主義異端影響的
色彩。但是，若我們仔細查考正統神學對於三元論的定義，就會發現，所謂『將人分為屬
靈人、屬魂人、屬體人』等同（或影射）於『把人分成身體、靈、魂』，然後把兩者等同
與三元論，再把三元論等同（或影射）於為諾斯底主義。
任以撒在其《系統神學》第二章—人的本質中說：『三元論對人的結構，…他們認為，人
的身體為屬體部分，人的魂為生命之元素，相同於一般動物之魂，而人的靈則是理性及宗
教意識等的所在地。靈為最高超的部分，魂的地位是介乎靈與體之間，體則是最低的部分
。』《穆迪神學手冊》告訴我們說：『三分法一詞的英文trichotomy是來自希臘文trich
，（意即「三」），及tomia，（意即「分割」）。人可以分成三個部分，包括身體、魂
及靈。魂與靈不論在功能及本質上，都是不同的。』而章力生在他的《系統神學》中這樣
說：『主張三相論（Trichoromous），認為人乃有靈、魂、體三部分。』但是，很奇妙的
是，當華人基督教界中的『某些』二元論學者們認為三元論的內涵是『把人分為「屬靈人
、屬魂人、屬體人」三種人』的時候，正統的神學家們卻異口同聲的將三元論定義為：『
主張三相論，認為人乃有靈、魂、體三部分。』
即使是一般受過基礎教育的人士，也會發現把『解剖學』和『分類學（把人分成三種人）
』混為一談是違反理性，違反邏輯的做法，更何況在神學批判中把『把人分為三個部分（
解剖學）』和『把人分成三種人（分類學）』等同視之呢？可見『（三元論）將人分為屬
靈人、屬魂人、屬體人是諾斯底主義異端』本身就是一個指鹿為馬的『偽命題』！
華人基督教會二元論者批判三元論的邏輯
把人分為「靈、魂、體」三個部分
= 三元論 = 諾斯底主義
把人分為「屬靈人、屬魂人、屬體人」三種人
我們再假設『將人分為屬靈人、屬魂人、屬體人是諾斯底主義異端』這個立論是正確的，
那麼，持此論點的人士就必須首先處理保羅在哥林多前書二至三章中如下的教訓：
林前二14 然而，屬血氣的人（psuchikos）不領會神聖靈的事，反倒以為愚拙，並且不
能知道，因為這些事惟有屬靈的人（pneumatiko）才能看透。
林前三1 弟兄們，我從前對你們說話，不能把你們當作屬靈（spiritual）的（
pneumatiko），只得把你們當作屬肉體（carnal）（sarkikos），在基督裡為嬰孩的
。
聖經和合本二章十四節中『屬血氣的人』的原文是psuchikos，即屬於psuche的。正確的
翻譯是『屬魂的』。[47]也就是說，保羅在哥林多前書二至三章中教導人根據屬靈的情況
可以分成三種人：（一）屬靈人（pneumatiko）：他們不但能夠領會神聖靈的事，更
能夠用聖靈所指教的言語，將屬靈的話解釋屬靈的事；（二）屬魂人（psuchikos）：他
們不領會神聖靈的事，反倒以為愚拙，並且不能知道（神聖靈的事），和；（三）屬肉體
的人（sarkikos）：是在基督裡為嬰孩的人，他們只能吃奶，不能吃飯。根據保羅的教訓
，二元論學者所謂『其實第二世紀的諾斯底主義（Gnosticism）早就把人分成屬靈人、屬
魂人、屬體人』根本就是一個錯誤的結論。這句話恐怕應當被修改為『使徒保羅因受到諾
斯底主義的影響，而錯誤的把人分成屬靈人、屬魂人、屬體人』才對！
再者，女撒的貴格利在《關於人的造作》中也教導：
照此，使徒也認識三種性質。他稱第一種為『肉體的』，肉體是忙於口腹及飽食之樂；第
二種為『血氣的（即魂的—筆者）』，血氣是介乎德與不德之間，高出於後者，但不得純
屬於前者；第三種為『靈的』，是可以與神聖生活完美相通。…屬血氣的人當然高出於屬
肉體的人，同樣的，屬靈的人也高出於屬血氣的人。[48]
很明顯的，女撒的貴格利也教導人可以分為屬靈的，屬魂的（屬血氣的），與屬肉體的。
那麼，女撒的貴格利也是諾斯底主義異端嗎？
有鑒於主耶穌在馬太五章三十七節中提醒我們，『你們的話，是，就說是；不是，就說不
是』，這些在批判三元論為諾斯底主義時刻意模糊焦點，偷換概念的二元論學者們是否當
清楚的告訴中國的基督徒：判斷諾斯底主義的標準，到底是『把人分成三個部分（解剖學
的方式）』？亦或是『把人分成三種人（分類學的方式）』？免得中國教會中持三元論觀
點的基督徒繼續被『壞神學（Bad Theology）』（麥安迪語，參考7）所誤導，惶惶不可
終日。
五、三元論源自於亞坡里拿留主義異端
在華人基督教界中，目前有廖元威，吳英強[49]，楊慶球，與陳俊偉皆持此看法（請參考
前面提供的資料）。如同以諾斯底主義將三元論異端化的方式，這幾位元學者在他們的描
述中也明示，或暗示三元論具有亞坡里拿留異端色彩。[50]
最值得一提的是陳俊偉。他在《基督教靈魂觀概論》一書中，先宣稱：
第四世紀敘利亞的一位主教亞坡里拿留（Apollinaris），把此論（三元論－筆者）應用
到基督論，產生了極大的爭議，在他被判為異端之後，此說逐漸被棄絕。…在早期教父之
後，很少人支持此觀點，直到第十九世紀才再一次受到歐洲神學家的重視。現今許多保守
派的基督徒均持此種觀點，而華人教會受到倪柝聲的影響，三元論的觀點相當流行，聚會
所則把三元論發展到極致。[51]
但是，在同一頁的註腳中，他卻又承認：
教會歷史學家對於亞氏是二元論者還是三元論者，並沒有一致的看法。關於『道』是取了
人的『靈』還是『魂』也沒有一致的看法。有的認為亞氏相信基督只有人的身體和人的魂
，卻沒有人的『靈』，『道』取代了人的靈。持此看法的，如Cross, ed.， The Oxford
Dictionary of the Christian Church(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74,
reprinted 1990), 72。有的認為亞氏認為人是由靈與肉所組成，但『道』又取代了人的
靈（psyche）與心思（nous）的功能，因此，很難確定亞氏到底是二元論還是三元論。可
以肯定的只是，亞氏認為永恆的『道』取代了人的心思、意志和理性等所有人的心裡的部
分（J. N. D. Kelly, Early Christian Doctrine(San Francisco: Harper Collins,
1976, revised edition), 292─293）。正統思想不能接受亞坡里拿留主義，因為如此一
來，基督就不是真正的人，只是看起來像人而已，這就落入了幻影說的陷阱裡。既然不是
完全的人就不能成為人的榜樣，也不能拯救整個人類。如女撒的貴格利所說，基督因著完
全與我們一樣，就藉著自己把人類與神完全連接（同上，頁297）。
陳俊偉這種在『教會歷史學家對於亞氏是二元論者還是三元論者，並沒有一致的看法』的
基礎上認定（最起碼也是暗示）三元論為亞坡里拿留主義的自我矛盾態度，說出了二元論
陣營不擇手段要將三元論『異端化』的心態。[52]
然而，非常有意思的是，曾劭愷在〈今日華人教會中的亞坡里拿留幽靈〉（The Ghost
of Apollinaris in Chinese Churches Today）[53]一文中明確告訴我們，『今日基督非
受造人性的支持者強調，基督沒有一個部分，甚至祂的人性，是被造的，因為基督是我們
敬拜的物件，而沒有被造之物能被我們敬拜。亞坡里拿留就是用同樣的論點變成基督不可
能擁有一個被造的心思。…這也是女撒的貴格利，四世紀尼西亞—位正統加帕多迦教父，
所否定亞坡里拿留的論點。』奧爾森的《基督教神學思想史》論到，『君士坦丁堡大會
之所以譴責亞坡里拿留的基督論…而是因為它否定救主的整全人性。』[54]百度百科則說
，『女撒的貴格利（Gregory of Nyssa）批評亞坡里拿留的基督論，說他無形中是否認了
基督完全的人性及其經驗，這與福音書及希伯來書的記載是不吻合的。人得完全拯救，其
實與基督真實的人性，有很大的關係，他一定要「凡事與弟兄一樣」，一種與人性完全的
認同，才能把人救贖過來。』[55]女撒的貴格利甚至還寫了一封名為《駁斥亞坡里拿留》
（Against Apolinnarius）[56]的文章直接駁斥亞坡里拿留的異端教訓。
若『三元論源自於亞坡里拿留異端』這個說法成立，那麼跟隨使徒教導『所以人有這三部
分。…用「體」代表富於營養的部分，用「魂」指明感覺的部分，智慧的部分則用「靈」
』並撰寫《駁斥亞坡里拿留》（Against Apolinnarius）的女撒的貴格利是不是也是亞坡
里拿留異端呢？（或，最起碼，深受亞坡里拿留異端的影響？）可見，這個立論也是一個
指鹿為馬的論點！持此論點的學者茫然不知自己實際上已經把駁斥亞坡里拿留的女撒的貴
格利打為亞坡里拿留異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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