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謂韶，「盡美矣，又盡善也」。謂武，「盡美矣，未盡善也」
。（《論語‧八佾》）
韶是上古舜帝之樂，武是周武王的音樂。孔子認為韶樂是盡善盡
美，表示舜的德行已經達到圓滿的境地；武樂是盡美未盡善，周武王
大體上是明君，但還有不圓滿之處。可能是因為舜是接受堯的禪讓，
以和平的方式轉移政權；周武王則是發起革命戰爭，推翻紂的暴政，
雖然合乎正義，但畢竟有人命傷亡。
我小時候喜歡玩戰略類型的電玩遊戲，比如光榮公司出品的《三
國志》及後來智冠科技仿造的《三國演義》，以及《銀河英雄傳說四
代》等。這類型遊戲的目標是培植我方陣營的物資和兵力，消滅敵方
陣營統一天下。遊戲中的一個重點是選擇行軍路線，是要直搗黃龍，
攻進頭號強敵的大本營，追求速戰速決呢？還是採取迂迴方式，先消
滅次要敵人，穩扎穩打，慢慢蠶食鯨吞，最後再和主要敵人決戰呢？
每位玩家的思考決策都不一樣。
武王伐紂也面臨類似問題。王船山先生曾經將武王伐紂和商湯、
周文王做比較，認為武王伐紂是短期決戰型，直接攻入商朝首都，速
度快但有後遺症，並沒有完全平定殷商的諸侯勢力，導致後來周公攝
政時爆發管蔡之亂。商湯和周文王則是穩扎穩打型，不求速成，但結
果反而是好的。以上是從戰略分析的觀點來看，著眼點在利害。但船
山的歷史觀是「理勢合一」，並不是純從技術、功利的角度來看，而
是將整個歷史經驗視為「道」的顯現，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政
治領袖的想法及行動是否符合「道」，才是成敗得失的關鍵，不是只
講求權謀而已。
船山認為商湯和周文王的做法是比較順理成章的，雖然周武王的
做法某種程度來說也沒錯，國家之所以混亂，關鍵在於最高領導人，
底下的大臣和周邊附屬小國只是迎合君王的喜好而已，應該正本清源
。但商朝統治天下很長一段時間，君臣倫理已經確立，無論紂的行為
如何，人民基於傳統，對君王還是會保有一定程度的尊重。武王伐紂
成功以後「放牛歸馬」，將軍隊解散，昭示天下不再用兵。這並不是
一種「刻意示弱，讓殷商的殘餘勢力放下戒心，以利後續剿滅」的權
謀運用；而是因為武王既然率先破壞君臣倫理，其他諸侯當然也會模
仿，天下就很難安定。形格勢禁之下，武王只能選擇先放下武力，至
少可以緩和緊張的情勢，獲得暫時的和平。但這並不能徹底解決問題
，如果當初能夠循序漸進，尊重君臣倫理，先討伐附庸國，做為對紂
的警告；等到紂真的死不悔改，再率全軍出征，紂的追隨力量所剩無
幾，改朝換代的形勢已經明朗，也不會有後續的麻煩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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