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很敢。」
男孩對女孩說，眼神轉向手上的酒杯，搖一搖，喝一口。男孩與女孩在酒吧碰面，女孩一個
人，男孩也一個人，於是男孩坐下來，和女孩聊起天，聽了女孩與男人們的故事。
「很敢是什麼意思。」
女孩放下手上的酒，瞇起眼睛笑著問。她不是不懂這個形容詞，而是好奇男孩的解釋。
「就是很敢 很敢承擔後果，你和一個人交往，就決定結婚；你決定了這個人，就願意懷孕
，不做安全措施。你知道這些 都意味著 嗯 現在的生活必須捨棄。」
男孩邊說邊想，希望能把很敢兩個字解釋清楚。
「哦？是這樣嗎？」
女孩繼續瞇眼笑。
「勇敢應該是一種義無反顧地前進，你這樣說，像是指我隨時能轉彎？」
女孩反問男孩。
「你很勇敢地想要朝家庭前進。」
男孩用判斷的語氣做出肯定。
「但，我想要的也許不是家庭。」
女孩把頭歪向另一邊，仍然瞇眼笑。
「哦？不是嗎？我以為你是想快點步入家庭，所以什麼都可以。」
男孩表示不可思議。
「但不是誰想跟我結婚我都可以，除了尋找優秀精子、可靠肩膀、聰明腦袋 縱使有了這些
，我恐怕還是不會滿足。」
女孩眼神認真的說，帶著笑容的女孩，居然能說出這麼驚人的想法。
「天啊，那你想要的是什麼？究竟？」
男孩替這些男人抱不平。
「我想要，或說我享受的是，交出自主權的過程。」
女孩再嚐一口酒，像抽一根事後菸，一副不在乎的模樣。
「你是說 自己改變、失去一切的過程嗎？好特別的想法！」
「是啊，我曾經遇到有錢、有學問、有權力、有肩膀 有各式各樣條件的男人，他們愛我，
我很感謝擁有他們的愛，但遺憾的是，我發現自己其實不甘於穩定。」
女孩一手撐著頭，一手摸著酒杯的邊緣，看著酒杯悠悠地說。
「你是覺得他們太無聊所以分手嗎？」
「可以這麼說吧，我知道穩定是感情的最終階段也令人嚮往，但，不應該這麼早進入所謂老
夫老妻的階段。」
女孩看著男孩年輕的臉龐，回答他，也像在嘲諷著：年輕的男孩啊，你應該找個會讓你熾熱
到坐立難安的女人，而不是在深夜到酒吧陪著一個買酒的女孩說話。
「你覺得還沒玩夠嗎？」
「不是，我覺得他們還沒完全了解我、得到我，我一直握著籌碼，所以我隨時都能離桌。」
女孩直視著男孩，女孩單眼皮，帶著圓形細框眼鏡，鄰家女孩的模樣，平凡到你不會在人群
中注意到她。
「怎樣才算得到你？你知道沒有人能夠真正得到一個人，你知道有句話是『裝睡的人叫不醒
，要走的人留不住』」
「我知道，所以你應該想辦法拿走我的籌碼，我全部的籌碼。」
女孩把握著酒杯的手放開，右手邊是開水，左手邊是酒，這是她現在的籌碼，她看看男孩，
眼神好像是在說：你敢拿走嗎？
「那你願意交出你全部的籌碼嗎？」
男孩兩手握著面前的水杯。
「一開始我給了你我的白天，後來給了你我的晚上，一個又一個晚上，你想要我的笑，我給
你，你想要我的肉體，我給你，我的全身，包含每一個孔洞也包含每一個記憶 」
女孩右手拿起水杯，放下，左手拿起酒杯，放下，像吟詩般吐出這串。
「這樣還不夠嗎？」
「還不夠」
女孩笑著搖搖頭。
「我希望你能繼續拿走，拿走的是我的面具，我的框架，我的尊嚴，我的選擇權 」
女孩直視著男孩的雙眼。
「你想要什麼都沒有嗎？」
男孩繼續握著水杯。
「嗯啊，失去的過程也帶著圓滿，如同你流出去的血汗換到了金錢，我交出自主權的過早也
帶給我快樂，這是一樣的，沒有什麼不同。」
女孩笑。
「心理學家認為，人要感受到自己持續進步，才會感到開心，感受到成就、累積、成長 然
而你要的不是成長進步，而是失去，你確定嗎？」
男孩看起來放鬆了一點，能夠咀嚼女孩的話，於是繼續追問。
「我知道大部分的人可以從知識、體格、存款的增長獲得快樂和成就。
但對我而言，那只是一部分。
讓自己的品格容貌智慧維持，本來就需要一直努力，就像紅心皇后說的：『你必須不停的跑
，才能停留在原點。』
對我而言，獲得是為了失去。」
女孩舉起酒杯，啜一口。
「但不是誰跟你拿，你都願意給吧？譬如現在跳出一個人，殺了你，強暴你，你失去了全部
，那你會開心嗎？」
男孩想用常理判斷女孩的說法，是浪漫還是瘋狂。
「凡事都有順序，即使這個順序能夠被打亂，也會維持在一個迴圈裡，得與失與得，像蛋生
雞一樣，輪迴著。」
女孩伸出左手和右手，拼成一個圓，從圓內看向男孩。
「那你想要的終點是什麼？如果不是安穩。」
「老實說，我不知道，就是輪迴著，我在這個圈子裡，把自己像洋蔥一樣一層層剝掉，只剝
一兩層肯定是浪費了。
可能有一天，有一個人說可以了，夠了，差不多了，就下鍋，然後就上桌了；
也有可能，剝一剝，嗖，就消失了。」
女孩把剩下的酒搖晃搖晃，舉杯，一飲而盡。看著空蕩蕩的酒杯說。
男孩的酒還有半杯。
「你還要喝嗎？我可以幫你喝掉哦！」
女孩笑著說，露出貪吃的臉，像隻看到罐頭的小貓。
「拿去吧，聽到這些，也夠醉了。」
男孩笑，舉手買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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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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