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期末的學生評語終於寫完了。
給每一個學生寫評語，其實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一是要準確，很準確地捕捉她的特點，捕捉得越準確，學生心裡就越是心悅誠服。如果說不
準，學生可能會在心裡訕笑。
譬如我就碰過一班學生，他們歷史老師很喜歡表現自己對學生的洞察力和文采，當學生面說
某一個孩子「溫柔婉約」，那班上的學生後來在私底下笑了好久，因為那孩子和「溫柔婉約
」簡直沒有半毛錢關係。
二是不宜太單薄，只說一個側面，學生會覺得這很空，覺得老師大概是敷衍了事，或者並不
關心、不在乎。
好的要鼓勵，有缺點要提醒，那麼，哪些該提醒、哪些不必？有些孩子，說她好實在不甘心
，說她不好又怕傷了她，如果要提醒，措辭輕重如何？怎樣才適度？
另外，在XX這樣的環境，很多學生的同質性會稍微高一點，比如說「溫和」、「隨和」，或
「認真負責」，當這些類似的詞彙反覆出現時，老師自己就有些不安，擔心這樣算是有做出
個別性的評語了嗎？
基於以上種種考量，寫評語就慢慢變成了勞神苦思的差事，變得壓力很大。
所以在大部分的時候，我寫評語都要分好幾天寫，每次寫完幾個，就覺得筋疲力盡、腦汁榨
乾，需要休息好一陣子才能繼續。
不過，今年的狀況似乎有改善。
一方面是我很喜歡他們，不論上課下課，總是有很多話跟她們聊，那種「有話想聊」的念頭
很有用，會讓我們在寫評語的時候進入一種「類聊天狀態」，心情變得比較輕鬆，措辭變得
比較容易。
二方面是我發現自己的心態也有很大的轉變。
因為我們太鄭重其事，所以有時候措辭太嚴肅、太凝重，越是顯得嚴肅凝重的詞彙，就越不
敢輕易下筆，因為怕說錯、說不好，無形中壓力就增加了。
我是在改作文的時候領略到這一點的。
改作文向來是國文老師最大的苦差事。俗話說「前生殺了人，今世教國文」，指的就是改作
文。改作文之苦，一方面是學生文氣不暢、表意不清，會使我們在閱讀時跟著氣悶鬱結，這
多少難免；但更重要的是，我們的心態太嚴肅，一落筆就要講一些很「國文老師」的用詞，
那些用詞既如此規整嚴肅，就會使我們在運用時心情跟著凝重起來。
要減輕這種壓力，最好的辦法就是「說人話」。像對著學生聊天一樣地寫評語。
如果說，即使像「天啊」「太棒了」「感動死了」這樣的詞彙都可以隨手而出，沒有罣礙，
那麼，我們寫起評語來，應該會比較容易說出更直觀、更有感覺、更多我們想說的話，相對
的，那種勞神苦思的狀態會減少很多。
在心態改變之後，我寫起評語來，確實比以前輕鬆許多。加上這一屆碰上的孩子又那麼可愛
，這一次的效率也就比以前更高了。
今天進班的時候，我看著那些孩子，忍不住問起她們：收到成績單，看到評語時是什麼感覺
。
沒想到，幾乎絕大多數的同學都說，老師的評語是她們遇過的導師寫得最多的。
許多孩子開始紛紛抱怨，說以前國中老師只有八字真言，看了根本沒感覺，還有的老師給表
格讓他們自己勾，勾什麼就得到什麼評語。
講到評語，似乎碰到癢處痛處，孩子們又說起作文評語。她們說，我在作文上面的批語，也
是她們看過寫最多的。有兩個孩子說，高一時遇到一個代課老師，直接把他們的文字整段圈
起來，寫上「廢言」兩個字。不滿之情，溢於辭色。
有一個孩子卻說，兩個學期了，老師，我每次看到老師寫的評語都非常感動，真的很感動。
這樣看起來，我們在評語這事上頭遇到的難處，並不是庸人自擾，是真的值得好好對待的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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