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 龍朝梵歌 業與報篇 第九章

[Ailouros (Ailouros)]

第九章　含有詛咒的祝福
　　春暖花開，秋收冬藏。十年光陰，宛如風中的白駒，倏忽而逝。萬華與雪象兩國自停
戰以來，歲月如水，表面平靜，暗潮卻始終潛伏不去。
　　萬華國境內，水田縱橫如棋盤，清溪蜿蜒流淌，灌溉著層層疊疊的稻田。農夫們挽起
褲管，在田間來回插秧、割穗，唱著悠揚而輕快的勞作歌。風過之處，稻浪翻湧，像是綠
色的海面上掠過一道又一道的波痕。孩子們在田埂邊追逐蜻蜓，婦人們在溪畔浣衣，笑聲
與水聲交錯成一首溫暖的樂曲。
　　雪象國雖是行國，沒有固定的都城，但草原與山谷之間，一樣生機勃勃。羊群密密麻
麻地在草坡上移動，毛茸茸的一片，像是大地上飄著白雲。駱駝緩步而行，背上馱著沉重
的皮帳與物資；少年牧人揚起長鞭，在夕陽下追趕著落單的小羊，呼喊聲在風中悠遠傳開
。偶爾遠處可見駝隊穿越草原，沿著古老的商道緩慢行進，長長的隊列像一條蜿蜒的黃線
，沒入天際。
　　然而，對遊牧民族而言，放棄狩獵與掠奪，等同割斷了血脈。十年和平，並不意味著
刀劍完全歸鞘。雪象人的矛頭只是轉了方向——不再專攻南方的萬華，而是將戰馬馳向東
南的燕巢、龍潭、鹿野，與西南的白河、烏土、金斗六等國。這些國家的兵力與地勢皆遠
遜萬華，面對雪象的騎兵突襲，多半只能束手就擒。小規模的衝突此起彼落，俘虜與戰利
品不斷送回草原，反倒比當年南征萬華更為輕鬆。雪象的部族長老們暗暗稱讚遙怖此舉精
明——既保存了國力，又讓戰士的血性不致消磨殆盡。
　　這十年間，雪象王遙怖把全部心力投注在唯一的兒子天青身上。他嚴格要求，親自指
導。刀、槍、劍、戟，天青樣樣精通；射箭、騎馬、馭象、操駱駝車，無一不靈巧熟練。
遙怖甚至讓他學習兵書、治國之道，帶他隨軍遠征，讓他在戰場與議帳之間自由切換。天
青天資聰穎，記憶力驚人，凡父王所授，他總能融會貫通，甚至在一些佈陣細節上提出新
法，令遙怖刮目相看。
　　然而，父親的欣慰背後，始終壓著一塊沉重的石頭——有一件關乎血脈延續的大事，
十年來始終懸而未決。
　　這日，春末的風攜著草原上新開的野花香氣，從御帳的縫隙鑽入，帶著淡淡的溫暖。
遙怖在帳中坐定，面前火盆裡的柏木噼啪作響，釋放出淡淡的清香。他揮退侍從，只留天
青一人進帳。父子對坐，隔著案几，氣氛忽地凝重起來。
　　遙怖低沉開口：「天青，我的兒子。」他聲音緩慢，像是在酝酿著什麼重要的話語，
「我今年已過五十，你也快二十了。今日，我要將一件極為重要的任務交給你，但在此之
前，我得先問你幾個問題。」
　　天青立刻挺直脊背，神情嚴肅：「父王請問！兒子每日勤練武藝，讀書識字，跟隨父
王征戰，無論是領兵還是輔政，兒子都已準備好承擔。」
　　遙怖的目光像鷹一樣銳利，捋著鬍鬚看著他：「你的武藝與學問我都放心，可是——
」他停頓片刻，忽然換上了更為嚴峻的語氣，「有一件最基本的事，你到現在始終沒有做
到。」
　　天青微微一怔。他腦海中閃過無數關於戰場、政務、草原法令的場景，卻想不出父王
指的是什麼。他遲疑道：「兒子……不明白，請父王明示。」
　　遙怖的手重重拍在案几上，聲音低沉卻帶著怒意：「你身為王子，而且是我唯一的兒
子，居然到現在，還沒有找女奴侍寢，證明自己能為皇家傳宗接代！」
　　天青怔住，眼睛瞪得渾圓，彷彿沒料到父親會突然提起這事。沉默良久，他才低聲道
：「原來父王說的，是這件事啊……」可不論怎麼想，他依舊不覺得這能和「國之大事」
劃上等號。
　　遙怖長長地嘆了口氣，語氣沉了下來：「天青，你的父王我六歲便開始接觸侍寢之事
，十三歲就證明自己能夠延續血脈。雖然十八歲才娶王后，但在此之前，我換過許多女奴
，熟悉了房中之事。可是你——自從十歲起，我便為你安排了侍寢的女奴，八年了，你一
次都沒有動過她們！」
　　他壓低聲音，眼神中有探究，也有一絲不安：「我甚至私下問過那些女奴，她們說你
每天回帳便沉沉睡去，從不靠近她們。天青，我的兒子啊，你得老實告訴我——是不是你
只喜歡男孩子？」
　　天青面色瞬間漲紅，連耳根也透著熱。他急忙搖頭：「父王，兒子喜歡女孩子，這點
絕無虛言！就算喜歡男孩子，我也明白王子的義務是什麼，不會耽誤傳宗接代。只是……
每日練武、讀書、處理政務，身心俱疲，回到帳中只想休息，真的不是因為性情有異。」
　　遙怖凝視了他良久，像是在辨別他話語的真假。終於，他緩緩開口：「你的意思是太
忙，體力不夠，是吧？」
　　天青低聲應道：「是的，父王。」
　　遙怖的唇角忽然勾起一絲狡黠的笑：「那好，我問你：這些年我安排的女奴中，你最
喜歡哪一個？」
　　天青一怔，尚未回答，遙怖已揮手打斷：「算了，不必回答。我給你半年時間，好好
挑一個女奴，用盡心思與她練習，給我一個確實的結果。等你成功之後，我就讓你去墨凰
完成一件對我國極為重要的任務。」
　　天青心中一動，抬頭問：「父王，這重要任務是什麼？難道是攻打墨凰國嗎？可雪象
與墨凰之間隔著萬華，萬華怎會借道？」
　　遙怖哈哈大笑：「想太多了！我早得消息，墨凰國王有一獨生女，他打算在她十二歲
生日時舉辦招親大會，邀請天下的賢士與勇士參加！這種招親，多半不只是選女婿，更是
挑未來的國王。所以形式往往是比武大會！雪象國當然要派人參加，而這重要任務，就是
讓你贏得比武，留在墨凰，娶公主，傳下雪象的血脈。待你完成使命，便回來繼承我的王
位，我也能安心做太上皇，享我的清福了！」
　　天青聞言，腦中一時空白，彷彿風聲與火光都遠去，只剩父王那意味深長的目光，在
他心底掀起了不安的波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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