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腿伏行篇
第八十章 慾念皆因業果報
雞鳴過後，一個時辰的工夫，大本營的號角響徹營地。天青梳洗完畢，身披銀光閃閃
的胸甲，腰間佩劍，頭戴鑲嵌紅藍寶石的金冠，披風隨風鼓動，整個人如同天神降臨。山
竹早已牽來戰車，親自御轡伺候。象山為首的七十二侍衛騎乘戰象與駿馬，分列左右護衛
，戰車一出帥帳，沿著大營中軸道駛過，揚起一陣塵土，像黃龍翻滾。
沿途將士早已列好隊伍，步兵排成整齊的長蛇陣，手持長矛與盾牌，隊列如同一堵鋼
鐵長牆；弓箭手肩挎箭壺，弓弦在晨光中反射冷冽光芒，整齊地分列在左右兩翼；騎兵牽
著披甲戰馬，鬃毛上還沾著晨露，戰車兵則整齊排列，雙手握著長柄鉤戟，隨時準備登車
；戰象兵則坐在龐大的戰象背上，象背上飄揚著鮮明的雪象王旗，彷彿一面面移動的戰旗
牆。
天青乘坐的戰車緩緩駛入校閱場中央，全營號角齊鳴，鼓聲如雷。將士們見到天青親
臨，齊聲歡呼，聲震如山，氣勢如海。天青神情嚴肅，目光如電，環視整個大本營的方陣
。等到所有軍士列隊完畢，象山上前一躍，長聲鳴螺，聲音在天空下久久迴盪，瞬間全場
寂靜，只聽見戰馬噴鼻與戰象低鳴，氣氛凝重得像刀刃般銳利。
山竹將戰車停在司令台前，扶天青登上高台。天青挺直腰身，步伐沉穩，每一步都踩
得有如戰鼓，直至站到台中央，昂首環顧四方，將士們屏息以待。帶兵官與在場的仙人們
早已手持扁棕葉冊站好位置，準備將天青的每一句話傳遞到最遠的方陣。
天青站在司令台中央，抬起右手，示意全場安靜。風聲吹拂，他胸前的鎧甲與金冠在
朝陽下閃閃發光，威嚴如天神。待到全場寂靜，他朗聲開口，聲音沉穩有力，字字清晰傳
遍整個校閱場：「我，雪象王天青，率領北伐軍自墨凰國鳳山城出發，踏上討伐無腿的征
途！現今我軍已深入萬華國境，與萬華國將士並肩作戰，抵抗南下的叛軍！」
四方的帶兵官與仙人齊聲複誦，每一個字都在扁棕葉冊上被記錄，聲音一層層傳向最
遠的方陣，如雷鳴般迴盪。士兵們抬起頭，胸膛一起一伏，眼中透著熱光。
天青昂首，聲音更為高昂：「十五日以來，我軍與叛軍鏖戰不休，血戰沙場！如今，
我們終於迎來勝利的曙光！」這一句話甫一落下，全場爆發出如海潮般的歡呼，戰馬揚首
長嘶，戰象也高聲吼鳴。天青抬手壓下，讓歡呼歸於平息，繼續說道：「我已派遣一支軍
隊渡海前往東方，開闢第二戰場！很快，我還要再派遣另一支軍隊渡海，開闢第三戰場！
我們不再只是守勢，而是要主動出擊，徹底粉碎無腿的野心！」
帶兵官再次傳頌他的話，聲音在空中激盪，像一波波浪潮把士氣推到最高。
天青指向北方，語氣鏗鏘：「無腿雖有法寶，能聚集無窮的兵力，但他並不愛惜士卒
，只是把他們當作牛羊趕入我軍設下的屠宰場！他毫無戰略，只會讓部下白白送死！他不
是領袖，只是殘忍的暴君！我們討伐他，是因為他德不配位，因為他給雪象、給萬華、給
所有鄰國帶來了災殃！此戰不僅為了雪象國的未來，也為了還給天下百姓一個太平！」
全場的複誦聲響徹雲霄，士兵們握緊了手中的武器，雙眼閃著淚光，許多人忍不住高
聲呼喊。
天青左手按劍，右手舉向天空，語氣莊嚴：「因為我們是正義的王道之師，上天已經
賜下明兆！今年西部的雨季將化作風季！表面上風浪洶湧，似乎阻止我們渡海，但這正是
上天在考驗我們的決心！只要船艦備妥，西軍就將出發！我要用中軍繼續牽制無腿的主力
，直到將他徹底擊潰！」
帶兵官們重複著每一句話，聲音此起彼落，像浪潮一波波向外推去，震得人心血沸騰
。
天青最後昂然收劍，目光掃過所有士兵，聲音低沉卻有力：「天上諸神與祖靈都在看
顧我們，只要堅守紀律、團結一致，最後勝利必屬於我們！今日之後，一切獎賞仍按舊制
發行，論功行賞，毫不吝惜！」
全場將士齊聲吼叫，聲音如雷，地面似乎都在震動。天青等他們的呼聲稍歇，才微笑
著補上一句：「接下來請大家享用早餐，我們需要吃飽飯，才有力氣應付今日的訓練與戰
鬥！」
象山吹響號角，全場歡呼再起，將士們依次退場，整個大本營的氣氛被推到最高潮，
熱血與榮耀在清晨的空氣中翻騰不息。天青在將士歡呼聲中走下司令台，披風獵獵作響，
重新站上戰車。山竹立刻揚鞭驅車，象山率領七十二侍衛護送，一路開道，將王者送回帥
帳。當天青踏入營帳時，帳內燈火通明，萬滅仙人已經盤腿坐在蒲團上等候，神情安定如
山。
在萬滅的身後，還有兩人端坐。一人黑髮黑鬚、黑眼黑膚，身穿黑衣，髮鬚雜亂卻高
挽一髻，五官粗獷，身材矮而瘦，像一根隨時會折斷的枯枝；另一人則灰髮藍眼、灰膚灰
衣，鼻子粗大，身材高胖，氣質渾厚。兩人與萬滅一同起身，雙手合十，恭聲道：「人中
雄牛，向您致敬！」
天青立刻舉手合十回禮，沉聲說：「三位上師，弟子向您們請安！」
待彼此坐回原位，天青才端坐案几後，目光投向萬滅，問道：「萬滅師尊，這兩位師
傅該如何稱呼？」
萬滅先舉左手，指著黑智士介紹道：「這位名叫廣博，目前即將成為仙人。」接著舉
右手指著灰智士：「這位名叫象面，已經是一名仙人。」他語氣沉穩地解釋：「陛下昨夜
應有感應，所以我特別招來這二位智士。他們無須俸祿與名銜，就會完成您所需的那個空
缺職務。」
天青眉頭一挑，略帶驚訝：「無須我給他們任何俸祿跟名銜？軍中不養閒人，我不可
能不給他們任何俸祿或名銜吧？」
廣博雙手合十，語氣緩慢卻清晰：「陛下，我已修行至不吃不喝不睡而能不病不傷不
死的境地，並能隱形。只要陛下允許，我便隱形相隨，直到陛下召喚。」
象面也跟著合十：「我也一樣。」
天青稍稍一笑，問：「我只需要一個人負責記錄每日之事，為什麼要兩個人呢？」
廣博淡然答道：「我負責觀察，然後報告給象面，由象面負責筆記。我倆經常如此合
作，本就是負責編修經卷。只是我的筆往往跟不上思考，只有他能跟得上。故我述說，他
書寫。」
天青挑眉，語帶調侃：「你說話的速度那麼慢，怎可能只有他跟得上？」
廣博唇角一勾，淡淡笑道：「因為我故意放慢，否則您也聽不清楚我講了什麼？」
天青雙手交疊，露出幾分好奇：「請恕我失禮，但我倒想見識見識！」
廣博一笑，忽然張口，他的口中響起一連串詭異的呼嘯，聲音不大，卻像各種樂器同
時鳴奏，奇詭而繁複。僅僅一杯水的工夫，天青便覺耳鳴如雷，頭暈目眩，額上隱隱滲出
汗珠。廣博閉口的同時，象面不知何時多出了四隻手，其中三手各捧一疊字跡滿滿、墨跡
猶濕的扁棕葉冊，另一隻手還握著筆尖滴著墨汁的象牙筆。
象面將三大疊扁棕葉冊恭恭敬敬地呈上案几。天青隨手翻開第一頁，只見上面工整地
寫著：
「在北方雪地高原之中，有一個國度名為濕吠多哈濕帝迦羅闍耶，其意為『雪象國』
。這是個由遊牧民族建立的行國，沒有固定的都城，人民隨季節與風雪而移動，帳幕與營
火即是他們的王宮與祭壇。」
天青翻閱下一頁，又翻下一頁，每一頁都詳細記載著他所知道、或不曾知曉的往事，
甚至一直記到最近幾日的戰況與對話，無一遺漏。他的手指翻得飛快，直到翻到最後一頁
，只見上面整整齊齊地寫著：
「廣博一笑，忽然張口，他的口中響起一連串詭異的呼嘯，聲音不大，卻像各種樂器
同時鳴奏，奇詭而繁複。僅僅一杯水的工夫，天青便覺耳鳴如雷，頭暈目眩，額上隱隱滲
出汗珠。廣博閉口的同時，象面不知何時多出了四隻手，其中三手各捧一疊字跡滿滿、墨
跡猶濕的扁棕葉冊，另一隻手還握著筆尖滴著墨汁的象牙筆。」
天青怔住，手指停在那一頁，半晌說不出話來。這不是剛剛才發生的事嗎？而且筆墨
還未乾透，彷彿整個過程在他翻閱之前就已經被命定要寫下來。
他抬起頭，目光在廣博與象面之間來回掃視，神情既驚訝又帶著一絲說不出的詭異感
，低聲道：「你們……是把我的此刻，也一併寫進去了嗎？」
象面面無表情，僅以鼻音「嗯」了一聲，四手同時合十，像是在行一個古老的禮。
萬滅仙人這才開口，緩緩道：「這就是您所要的『歷史紀錄』，從此每一日、每一時
、甚至每一念，都會被忠實記載，直到有後世之人願意去讀，去理解，去從中尋找天命與
規律。」
天青沉吟片刻，抬起頭問：「既然如此，是哪位天尊給您的指引呢？」
萬滅仙人雙手合十，語氣平靜：「我也不知是哪位天尊，只知道是天啟感應。」
天青眉宇間掠過一絲欣慰，正色道：「太好了，縱使我已經不在人世，還是請兩位師
尊繼續記錄下去吧！請千萬記得，這些紀錄就只有轉輪王才能閱覽。」
廣博與象面同時雙手合十，低聲道：「得令！」話音未落，他們的身影便逐漸隱去，
宛如晨霧消散，那三大疊扁棕葉冊也隨之消失無蹤，帥帳內再度恢復空曠。
萬滅仙人仍安坐蒲團，緩緩開口：「不知道陛下是否還有要事需要在下幫忙？」
天青轉身回到案几後，沉聲問：「對了，珍珠公主殿下的情況如何？」
萬滅合掌回覆：「肉身傷殘已經完全修復，然而回憶內容太過痛苦，只好全部消除，
意識上宛如初生嬰孩，因此交給單車公主殿下撫養。」
天青的眼神微微一凝，語氣帶著冷意：「那個胎兒呢？你們給哪頭不幸的牲畜？」
萬滅神色莊嚴，搖頭道：「陛下的問題，請恕我拒絕回答，因為我知道其實陛下早就
打算要做什麼。但這可是絕對的大罪，我只能保密，避免陛下干犯天條，身負重罪！所以
我們已經先將那頭牲畜放生，陛下已經找不到牠了。」
天青忽然低笑一聲，語帶諷刺：「放生？你們其實跟我一樣虛偽呢！我也是打算叫你
們這樣做的。畢竟軍營之外，赤地千里，一頭牲畜就算不餓死，也早晚會被缺乏糧食的民
眾撲殺，哪結果豈不是跟我原本的目的一樣？」
萬滅搖頭，語氣堅決：「不一樣，陛下絕對不會放生，而是直接撲殺。我們放生是純
粹交由天意！」
天青冷哼一聲，眼神變得深沉：「若真是天意要給一條生路，那他將來豈不是會成為
我的禍患？」
萬滅合掌，聲音依然平靜：「如果陛下原本就能接受他們成為您的兒子們，待他們如
親生的話，他們何能成為陛下的禍患？」
天青瞳孔微縮，語氣一沉：「他們？不是只有一個？！」
萬滅低下眼簾，避開天青的目光：「陛下，反正已經找不到他們了，您該留意眼前更
重要的事情。」
此時帳外傳來腳步聲，山竹掀簾進來，雙膝跪地，雙手合十行禮：「陛下，雪膚公主
殿下駕到！」
天青深吸一口氣，神情迅速恢復鎮定，沉聲道：「快請她進來！」
萬滅仙人緩緩起身，雙手合十行禮：「人中雄牛，向您致敬！在下先告退了。」
天青也急忙起身回禮，目送萬滅退去，然後轉回身，凝神望向帳門，靜候雪膚公主進
來。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162.164.56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DummyHistory/M.1766255536.A.5C4.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