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節慾亦是慾念
萬滅仙人剛走出帥帳，便見迎面走來的雪膚公主，立刻停步，雙手合十致意。雪膚公
主也抬手合十回禮，並未多言，只是微微蹙眉，便大步走入帥帳。
「剛剛外面那個老頭子有點面熟，」雪膚公主甫一進帳便開口，眉頭仍緊鎖，「我不
記得曾經在哪見過他了？」
天青正在案几後坐著，聞言忍不住微笑：「他曾在招親比試上與妳交過手，還記得不
記得萬滅仙人？」
雪膚公主聳聳肩，毫不掩飾語氣中的不屑：「完全不記得這一號人物，我不可能全都
記得所有的手下敗將。」她今日全身披著重甲，銀甲反射著燭光，無法像往常一樣盤腿坐
下，只好拉過一張案几，權充凳子坐下，鎧甲發出輕微的金屬碰撞聲。
天青的神情轉為嚴肅：「新開闢的東線戰場情況如何？」
「目前非常順利，」雪膚公主回答，語氣中帶著幾分驚訝，「雖然艦隊登岸的時候讓
我有點意外，沒想到燕巢、龍潭、鹿野三國都已經滅亡了。結果發現居然還有一些人倖存
，不然二橋跟三義就變成光桿王子了。」她頓了頓，露出一抹笑意：「喔，順便一提的是
，他們兩個在找到倖存的臣子與散兵游勇後，都舉行了簡單的灌頂典禮，現在頭銜都是國
王了。不過他們都私底下對我說，他們都希望你的女兒們會長得比較像他們的爸爸，然後
又說對不起，不該開這種玩笑。他們是什麼意思？」
天青哼了一聲，神情不變：「別管他們。他們帶去的那些兵力，還能撐多久？」
「少說七天吧！」雪膚公主收斂笑意，語氣恢復正經，「所以他們要你立即增援。」
天青搖頭道：「我要增援也得至少等個六天。現在我需要妳幫我搞定新開的西戰場，
也就是白河、烏土、金斗三國。」
雪膚公主揚起眉毛，語氣裡帶著半分玩笑：「也不會已經被無腿給掛了吧？」
「現在是西部每年的雨季期間，無腿應該還沒那麼快下手，」天青的語氣平靜，但帶
著一絲隱隱的緊張，「不過我跟雨神談好了，雨季將會無雨。然而雨停了之後，海上風浪
還是很大，普通的船艦還是無法使用。聽說妳也有辦法幫忙？」
雪膚公主哈哈一笑：「簡單！我回鳳山城一躺，把海龜船帶來！你們就直接在港口等
我飛過來就好啦！對了，你們要用哪個港口？」
天青起身，走到地圖前，指著華河的出海口：「華江港？對，應該就只有這裡了。」
雪膚公主滿意地點頭：「好，明天中午那邊見！」說完，她站起身，鎧甲碰撞作響，
幾乎像小跑般地離開帥帳。
次日中午，萬華國西部最大的海濱城市華江港早已戒備森嚴。天青率領兩萬精兵抵達
港口，五股與六龜兩位王子親自隨行督陣。此地是華河的出海口，河道極為寬闊，當地人
稱此段為「華江」。而「萬華國」之名，正是因北臨萬山山脈，南以華河為界而得。華江
港分為南北兩港：北岸屬萬華國，名「華江」；南岸則屬墨凰國，名「華洋」。此刻北港
旌旗獵獵，戰船一字排開，碼頭堆滿補給物資，士兵列成整齊方陣，戰象與戰車整裝待發
，整個港口如同一個龐大的軍營，氣勢壓人。
就在正午時分，忽聞遠空傳來低沉的號角聲，眾人抬頭，便見南方天際飛來一頭龐大
的黑檀木飛象，翅膀拍擊之聲震耳欲聾。它身下吊著兩件龐然大物：一是黑孔雀戰車，另
一是一艘巨大的海龜形鋼甲艦。
只見黑檀木飛象先拋下黑孔雀戰車，讓它在空中劃出優雅的弧線，滑翔至港口後方的
平地，穩穩停下。接著又放下那艘巨大的海龜船，巨艦在空中滑翔一段，最後穩穩落入港
外海面，激起巨大水花，繼而自行開動，緩緩駛入碼頭邊靠泊。天青與在場的將士看得目
瞪口呆，紛紛驚呼，嘖嘖稱奇。
黑檀木飛象降落在港邊的空地，艙門打開，雪膚公主從裡面走出來，鎧甲映著烈日光
芒，氣勢逼人。她抬頭望了一眼海面，語氣略帶不滿：「海象很平靜啊！一點也不像你所
說的險惡嘛！」
天青走上前，抬手指向遠方天際：「近海一帶確實平靜，但會到遠洋打漁的漁夫都說
遠洋已經非常危險，警告我們千萬別到那邊。」
雪膚公主笑了笑，瀟灑地一甩披風：「那是因為他們沒有我這艘海龜船啊！來，讓我
帶你們上船去看看！」
天青與五股、六龜兩位王子踏上碼頭時，海龜形鋼甲艦已經穩穩停泊。近看之下，整
艘船宛如一隻龐大的金屬巨獸，厚重的甲殼由一片片鉚接的鋼板覆蓋，每一片都閃著暗啞
的青黑色光澤，邊緣還冒著細細的白霧，似乎仍殘留著降落後的蒸氣。船體兩側分布著數
十架弩炮，每一架都比戰車還大，箭矢粗如長矛，箭頭是閃著冷光的鋼鐵。甲板上伸出一
根根金屬氣管，呼出低沉的蒸氣聲，像是巨獸的鼻息。
「這就是妳的海龜船？」天青抬頭仰望，眼中露出讚歎之色。
雪膚公主走在最前，揚起下巴，語氣帶著一絲得意：「沒錯。別小看它，它不僅能橫
渡狂風巨浪，還能潛入深海，就算遠洋掀起滔天巨浪，也不會對它造成任何影響。」
眾人登上跳板，踏上甲板時，腳下的金屬回音轟然作響，震得人胸口一悶。雪膚公主
帶著他們穿過一條條狹長的鋼鐵甬道，來到船中央的控制艙。艙門推開，裡面光線明亮，
鋼壁上排列著一排排計數齒輪與銅管，正冒著規律的白煙。中央是一個寬大的鏡面控制台
，表面閃爍著符文般的指示燈。
雪膚公主走到控制台前，手指飛快地在鏡面鍵盤上敲擊，一道道指令輸入之後，整艘
船發出低沉的共鳴，地板微微震動，隨後平穩下來。
「好了！」雪膚公主轉過身，拍了拍手，「我已經設定好全自動航程。這艘船每個時
辰來回一趟，每趟能運送一千人，連同他們的武器與裝備都能帶過去。你們想怎麼調度兵
力都行，剩下的交給它就好。」
她收起笑容，語氣嚴肅起來：「不過警告你們，艦上哪裡都可以去，只有控制艙絕對
不准亂碰！」
天青看著她認真的模樣，微微一笑：「妳乾脆把艙門鎖上，免得有人手癢。」
「早該這麼說！」雪膚公主哼了一聲，揮手將他們全都趕出控制艙，等眾人退出後，
「砰」地一聲將厚重的艙門闔上，又親手轉動銅製鎖輪，將艙門鎖死。
鎖輪轉動時，沉重的金屬聲迴盪在甬道裡，像是一種莊嚴的宣告。天青看了看五股與
六龜，三人同時苦笑，對視一眼。
五股與六龜兩位王子正在甲板上指揮部隊分批登上海龜船，戰士們排成長龍，甲板上
的蒸氣閥門不斷噴出白霧，整個港口像一頭緩慢吐息的巨獸。就在此時，雪膚公主忽然伸
手，一把抓住天青的手腕，語氣低沉：「跟我來！只允許你一個！」
天青微微一怔，回頭看了看親衛隊長象山與戰車的車夫山竹，隨即做手勢示意他們留
在原地，切勿跟來。雪膚公主拉著天青，快步走入黑孔雀戰車的車廂，厚重的車門隨即自
動闔上，將外頭的喧囂隔絕得乾乾淨淨。
密閉的車廂內，燈光昏黃，空氣裡瀰漫著一縷淡淡的香氣，天青心頭微微一顫。那氣
息與纖手曾經的清香幾乎一模一樣，熟悉得讓他恍惚。雖然雪膚公主的身形比他高大魁梧
，肩膀寬闊，肌肉緊實，完全沒有柔弱女子的嫵媚，但她終究只有十二歲，氣息裡仍有一
絲未褪去的稚嫩。狹窄的車廂裡，兩人的呼吸似乎都被放大，讓天青胸口不由得一緊，甚
至覺得臉頰隱隱發燙，一些不該有的念頭迅速閃過腦海。
這種遐想只停留了一瞬，他便深吸一口氣，強行把心緒壓下，暗自告誡自己：此刻身
處軍務要地，心思不能亂飛。就在這時，雪膚公主的聲音響起，冷靜得如潑下一盆冰水：
「父王告訴我必須教你如何使用黑孔雀戰車，不然我忙著來回支援東西兩個新戰場，就沒
辦法在中線幫你了。」
天青瞬間羞愧，連忙正襟危坐，應聲道：「也是……啦！」
雪膚公主似乎沒有察覺他的窘迫，語氣平靜卻略帶牢騷：「所以父王就叫仙人們修好
黑孔雀戰車的同時，也問能不能加裝聲控系統。結果仙人們居然說能裝上，真是的！」她
叉著腰，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滿，「我當年為了學會使用這些兵器，花了多少時間學了多少
程式語言，你知道嗎？既然他們本來就能裝上聲控系統，那我還需要浪費時間學那些程式
？不過裝上後我才發現，算了吧！會程式語言還是能把戰車駕駛得更順手，這套聲控反而
讓它變得呆呆笨笨，正好適合你這種什麼都沒學過的初學者。反正你也用不完它所有功能
，結果還是比不上我啦，哈哈哈哈！」
天青只好陪笑：「的確是啊！」雖然他聽不懂「程式語言」是什麼，但他知道此時最
好是順著她的話捧場，免得這位驕傲的少女不高興。
雪膚公主指向鏡面控制台：「來吧！先唸所有的字母發音，要大聲、清晰，讓儀器能
聽清楚，這樣它以後才能接受你的口令！」
天青深吸一口氣，開始照她的指示唸誦字母的讀音：「a，aa，i，ii，u——」
忽然，鏡面上浮現出一張蒼老的男子面孔，聲音冰冷而嚴厲：「不好意思，您的口齒
不清，請正確唸出字母發音。」
天青一愣，立刻重新唸出，但才唸到第三個字母，又被鏡中那張嚴肅的老臉打斷：「
發音模糊，請重新再來！」
就這樣，不斷被打斷、不斷重來，天青的耐心被一點一滴地磨掉。三個半時辰過去，
他臉色漲紅，額頭滲著細汗，咬牙切齒地一遍遍糾正自己，心底甚至暗暗想：要不是怕砸
壞了雪膚公主的戰車，我早就把這討厭的死老頭砍成七段了！
與此同時，雪膚公主早已在地板上側躺著睡熟，盔甲拆下一半，呼吸均勻，睡得像個
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
終於，天青的口令被系統完全記錄，鏡面上浮現出一行符文：「語音輸入已完成，駕
駛員登錄成功。」天青長長地吐了口氣，伸展僵硬的肩膀，將熟睡的雪膚公主輕輕叫醒，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戰車。
外頭早已是深夜，象山與山竹站在不遠處，兩人剛才還在打瞌睡，聽見車門開啟，立
刻裝出精神抖擻的模樣。
山竹看著從車裡出來的孤男寡女，露出隱晦的微笑；象山則毫不掩飾，咧嘴傻笑。
天青無意辯解，只是壓低聲音對雪膚公主說：「你又何必教我？直接教山竹不就得了
？」
雪膚公主的表情立刻嚴肅起來，語氣沉穩：「父王說你可別忘了無腿的教訓！這種兵
器最好只有你一個人會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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