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善孽同為一因
在外人眼中，天青結束了一場果斷的集體處決，昂然登上黑孔雀戰車，光榮地飛返大
本營。
然而在他自己心裡，這一趟根本不是凱旋，而是狼狽的逃離。戰車掠過夜空，他渾身
汗濕，心底的壓力幾乎要把他壓垮。回到帥帳後，他沒有片刻安寧，徹夜被夢魘纏繞。
無腿「應該」已死，可是天青無法承認。這樣可怕的敵人，怎麼可能如此簡單就消失
？他反覆想起自己當初用新金剛杵連續炸毀六座移動城堡時的感覺。那場勝利雖然徹底，
卻沒有任何戰鬥實感，只有無聲的畫面。如今無腿的下場也是如此：他沒有親眼目睹，沒
有正面交鋒，只有一個瘋狂女子的囈語，以及一堆無法確認身份的殘缺骨骸。
天青心裡喃喃自語道：「無腿一定沒有死……」
無腿是殺害他父母的仇人，這筆血債本應由他親手清算。他要的是劍刃相交、血濺當
場的決斷，而不是這種空洞的消息。結果卻是不明不白，甚至連對手的最後一瞥都沒有。
這樣的結局，他無法接受，也拒絕接受。
於是，他在帥帳裡徹夜輾轉，夢境中一次又一次看見那些人齊聲狂呼：「我就是無腿
！」聲音在黑暗中無限放大，壓得他胸口發悶。醒來時，他才發現自己竟渾身濕透。
天青正從惡夢中驚醒，忽然覺得身旁有人影靠近——他下意識抓起蒲團旁的長劍，猛
地轉身。來人並非無腿，而是單車。
天青的劍勢嚇得單車一跳，粉紅色紗麗下豐滿的胸脯隨之晃動。天青見狀收劍入鞘，
氣急敗壞地責怪道：「你差點嚇死我了！」
單車也不示弱，撲哧一聲回嘴：「你也嚇死人家了！」
天青瞪了她一眼，揶揄道：「慘了，你連語氣都變得娘娘腔了。」
單車嬌嗔一回：「人家現在已經是女生了。」
天青立刻正色又反過來：「不——你應該是，永遠是我的結拜兄弟！」
單車撅嘴反駁：「當你的姐姐不好嗎？」
天青皺眉：「不好，一點都不好。等一下，照生日算，妳應該算我妹妹才對吧？」
單車笑著依上：「好啦，哥哥～」
天青聽了轉頭做噁狀：「噁心死了，下次別這樣跟我講話！對了，你來找我做什麼？
」
單車坐起身，兩手合十，語氣誠懇又帶點俏皮：「轉輪王陛下，我來是要表達感激之
情。感謝你救了珍珠，救了萬華，也救了在下。」
天青冷冷回應：「珍珠是你捨棄一切，連性別都不顧，潛入敵營救回的，不是我。讓
珍珠恢復肉體健康，是仙人們的醫術，不是我。你說要一輩子照顧珍珠，恢復她的心靈，
那更是你的決心，跟我無關。叛賊無腿至今下落不明，戰事未息，萬華百廢待興，哪輪得
到感謝我？況且連你我都保護不周，我欠你的，比任何人都多；你根本不該感謝我。」
單車搖頭執意：「不，你太謙虛了。你為我所做的一切，我這輩子也還不完！」
天青擺手打斷：「別這樣說。或許是我在還上輩子欠你的債——你這麼想就好，這樣
你就不必感謝我，因為我真的沒做過讓你該這樣感激的事。」
單車認真道：「上輩子的事如果今生都記不得，那就該讓它過去。但今生的恩情，我
發誓一定會償還！要是你需要與哪個國王結親，我可以以你妹妹的名義嫁過去幫你。就算
要把我嫁出一千次也行！畢竟我也繼承了母后的美貌與身材，沒有男人能把持得住！」
天青翻了白眼：「少來，你別以為現在這樣漂亮是你自己的功勞，那都是仙人法術的
效果好不好？再說，我不會為了政治去拆散你和山竹。就算法律上你們不能成婚，我也不
會破壞你們已經成立的家庭。」
單車的眼裡閃過一絲感激：「如果你真能做到這點，你對我的恩情又多了一份。」
天青挑眉嘲諷：「那只要你和人家吃喜酒時，不收我的紅包就行了。」
單車微了微笑，說：「還有件事是幫象山轉報給你的：騎兵隊已與東、西兩戰場聯絡
上了。」
天青忽然神色一緊，朗聲道：「象山呢？快叫他進來！」
單車輕輕掀開帷幕走出帥帳，外頭的號角聲被風送入一絲，旋即漸息。片刻之後，厚
重的腳步聲靠近，象山推門而入，雙手合十，雙膝重重著地。
他低首，聲音渾厚卻帶著惶恐：「人中雄牛，向您致敬！末將原本心想等到明日您開
始處理軍務時再稟報，萬萬沒料到陛下此刻就要召見……末將真是罪過！」
天青抬起手，語氣嚴厲卻不失平緩：「我又沒說要怪你什麼，你怎麼這麼緊張？既然
東、西戰線都已經能和我聯絡上，那麼他們目前的戰況如何？」
象山連忙叩首，聲音顫中帶急：「回稟陛下，就和我方一樣，完全沒有遇到敵軍！」
天青眉頭一蹙，語聲低沉卻帶著冷冽的力量：「我們才搜索不到半個國土，千萬別忘
了無腿應該還活著！這場戰爭，還在繼續！」
象山抬起頭，眼神裡閃過一絲遲疑，唇邊欲言又止：「可是……」
天青目光如刀，沉聲逼問：「可是什麼？」
象山被那股威勢壓得背脊發冷，猛地叩首道：「末將……末將這就去辦！」
天青一甩衣袖，聲音響徹帳中：「對！繼續搜索無腿，不能放過任何叛逆，要將他們
盡數剷除，永絕後患！……喔，還有一件極為重要的事：我們必須找到倖存的國人，尤其
是令尊大度！」
象山屏息凝神，低聲卻堅定地回應：「是，陛下！」
天青緩步踱行，眼神凝重，語氣帶著沉思：「我們至今還沒碰到任何部落。我思來想
去，都想不透他們會逃到哪裡避難……畢竟安合從前回來時，就能立刻找到令尊。那麼你
應該心裡有個底吧？」
象山一愣，隨即語氣放緩，帶著謹慎與回憶：「陛下，只要是王庭部落的老一輩，都
說若真有重大變故，便該迅速北上，進入冰川深處避難。」
天青的眉心一震，語聲中透著訝異：「北方冰川？為何我從未聽聞過那個地方？」
象山低頭，語氣帶著敬意與莊嚴：「陛下便是在那裡出生的。歷代王子皆須在北方冰
川降生，以證自身自幼便能耐受嚴寒。陛下的父王、先王遙怖，也曾帶領全體王庭部落前
往北方冰川祭祖。不過，自從陛下出生之後，他便不再率領全族前往了。」
天青雙目凝重，聲音低沉卻急切：「既然如此，我們還要多久才能將搜索範圍擴到那
裡？」
象山默算了一下，回答：「若一切順利，三日之後即可抵達，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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