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據] 倪匡談武俠小說翻譯

[qlz (())]

※ 引述《Acalanatha (不動明王)》之銘言：
: 嗯，因為金庸用的文字太美，太多無法被翻譯成外文，一翻就失去韻味的中文詞彙是吧
: ？
: 不知道金庸用的中文，古雅程度有沒有超越易經、尚書跟論語？
: 易經跟尚書，在18世紀初已經有法文跟拉丁文翻譯本。
: 1687年，論語被翻譯成拉丁文，名為中國哲學家孔子。
: 1688年，論語已經有法文翻譯，叫做論語導讀。
: 晚近，易經論語都有英文本。

上面那些東西是只有學者在看的，還是一般讀者也會看？

: dragon appearing in the field
: wavering flight over the depths
: Flying dragon in the heaven
: Arrogant dragon will have cause to repent
: 金庸小說在非中文世界打不開市場，翻譯不出來不會是問題，沒人想翻譯才是問題。
: 中國人的武俠，上得了檯面的只有臥虎藏龍。
: 為什麼？

西方人理解的是臥虎藏龍的原著小說，還是臥虎藏龍的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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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匡在遠景出版社出版金學研究叢書3‧＜三看金庸小說＞(1982初版)裡面，曾經以一個
英譯本，來談武俠小說的英譯問題：

譯者Robin Wu，翻譯雪山飛狐在雙月刊＜Bridge＞上，倪匡取一段來舉例。

     Whisk! An arrow flies from behind a mountain in the east. The shrill
sound of the arrow testifies to the strength of the shooter’s wrist. The
arrow pierces the neck of a swallow in flight and sends it tumbling from the
snow-covered ground below.

     From the west, four horsemen ride across the snow. They stop at the
sound of the arrow. Marveling at such a feat, they wait to see who the
shooter is; but nobody emerges from behind the mountain. One of the four
horsemen,  a tall, lean and elderly man, sensing the shooter has gone the
opposite way,  rides forward to check. The other three follow. When they come
to the other side of the mountain, they can only faintly see five horsemen a
mile away. “Something is suspicious here,” says the elderly man.

























    颼的一聲，一枝羽箭從東邊山坳後射了出來，嗚嗚聲響，劃過長空，穿入一頭飛雁頸
中。大雁帶著羽箭在空中打了幾個筋斗，落在雪地。
　　
    西首數十丈外，四騎馬踏著皚皚白雪，奔馳正急。馬上乘客聽得箭聲，不約而同的一
齊勒馬。四匹馬都是身高肥膘的良駒，一受羈勒，立時止步。乘者騎術既精，牲口也都久
經訓練，這一勒馬，顯得鞍上胯下，相得益彰。四人眼見大雁中箭跌下，心中都喝一聲采
，要瞧那發箭的是何等樣人物。
　　
    等了半晌，山坳中始終無人出來，卻聽得一陣馬蹄聲響，射箭之人竟自走了。四個乘
客中一個身材瘦長、神色剽悍的老者微微皺眉，縱馬奔向山坳，其餘三人跟著過去。轉過
山邊，只見前面里許外五騎馬奔馳正急，鐵騎濺雪，銀鬣乘風，眼見已追趕不上。那老者
一擺手，說道：『殷師兄，這可有點兒邪門。』——＜雪山飛狐‧第一章＞

紅字：誤譯  藍字：漏譯

1.倪匡自己承認取這段舉例並不好，因為顯然翻譯者的功力不足。但他當時沒有其他可
以參考的案例。

2.倪匡認為這大段『漏譯』可能是翻譯自己選擇『節譯』，他可以理解。但有些看起來
平常、口語中也常常用到的詞語，比如「師兄」，該怎麼翻譯呢？根據梁實秋編輯的『最
新實用漢英辭典』(19？？版)，「師兄」解釋是「An elder (male) follow student
under the same master or tutor」，沒有辦法用簡單的兩三個單字就徹底解釋，更不能
以「Brother」取代，因為這是華人特有的文化現象、人際關係。而在武俠小說當中，像
「師兄」這種必須要特別用註釋向西方人說明的名詞，比比皆是。

3.翻譯把『雁』誤譯為『燕』，在武俠小說中影響甚大。射中一隻燕子，和射中一頭大
雁，難度差距可想而知。但倪匡認為哪怕把「Swallow」換回「Wild Goose」，不懂中國
文化者仍然無法理解其神韻。

總之，倪匡認為武俠小說的「中國特色」使翻譯難度暴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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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人』是用來安慰那些沒有神秘感又缺乏魅力的男人的字眼。
                                               ——銀河英雄傳說新傳‧《污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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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輯: qlz (1.160.139.133 臺灣), 11/22/2020 01:08:38
※ 編輯: qlz (1.160.139.133 臺灣), 11/22/2020 01:09:05
推 ARCHER2234: 這個就要扯的很深了，首先要扯到西化問題，因為歷史因
→ ARCHER2234: 素，我們大量接受了西方文化。如果今天是華人世界凌駕
→ ARCHER2234: 西方，他們要學中文，東方科技和文化，那是不是結果會
→ ARCHER2234: 相反呢？
→ ARCHER2234: 沒有中國特色問題，只有勝者為王的結果
推 bluemei: 樓上+1
推 peterw: 推這篇
推 MrHeat: 推這篇! 沒有一些歷史背景知識 光是看金庸武俠劇就會有點
→ MrHeat: 吃力 更何況是只有文字而沒有畫面的數萬字小說!
推 salami: 文化背景當然是一個影響 不過我認為這也必須考慮作者創作
→ salami: 時所考慮的受眾差異 要接受一個架空的小說背景並非不可能
→ salami: 比方說討論中許多人提及的魔戒和哈利波特 又或者擴大到
→ salami: 其他類型的創作(遊戲/動漫/英雄電影) 各種科幻/奇幻/魔法
→ salami: /穿越/異世界/平行宇宙 的創作橫空 因此文化當然會影響
→ salami: 讀者的接受程度 但讀者若有心理解 連架空的世界都能接受
→ salami: 但這前提通常發生在1.作者本身即是以這個前提創作 (因此
→ salami: 作者會創造適當場合讓讀者有「新手訓練」的關卡 例如解釋
→ salami: 何為麻瓜/麻種 魔法的使用條件 精靈的壽命體型等等)
→ salami: 作者和讀者會在新手訓練的關卡進行基本的「使用者說明」
→ salami: 而許多知名的創作 則基於文學創作史上的主流文化或次文化
→ salami: 省略了教學流程 (比方說引用AD&D背景 引用克蘇魯背景 建立
→ salami: 某某宇宙 形成HP宇宙等等)
→ salami: 所以若作者有意識要讓讀者接受 讀者也有意願 這是能做到的
→ salami: 通常是以上述文學創作傳統 或單一作品開頭 做「新生訓練」
→ salami: 不過以金庸的情況來說 他創作時設定的受眾 可能就是中文
→ salami: 背景以及中華文化圈 他自然就不會花力氣解釋 何謂幫會教派
→ salami: 何謂師兄師妹 何謂尊師重道 何謂金盆洗手--因為受眾應已知
→ salami: 簡言之, 「新手訓練」做得到.需作者有意為之 且讀者有意願
推 undearstand: 其實金書中的武學系統跟武林生態就可以算是架空惹 只
→ undearstand: 是這題材既然脫胎自中國的古典小說 有些世界觀的建構
→ undearstand: 終究是繞不過中國的傳統文化
推 wittmann4213: 例如少林寺的那些招式名稱，有粗淺接觸佛教信仰的大
→ wittmann4213: 概都能明白典故，但外國人就鴨子聽雷。如果今天有套
→ wittmann4213: 西方小說主角使出來的法術是來自各種天主教聖人：聖
→ wittmann4213: 伯納多之罰，聖方濟之召喚，沒信教的不google也不知
→ wittmann4213: 道那是什麼玩意。
推 alecgood: 金老對自己小説背景是有考據過的 所以他才敢寫出來..
→ alecgood: .而且非常嚴謹 像是他只從宋以後開始寫（除了越女劍）
→ alecgood:  原因就是宋之前他無法去充分了解當時風俗民情 所以不
→ alecgood: 敢放手去創作...
推 undearstand: 那個...全真教其實沒抗過金 蒙哥也不是死在襄陽 別
→ undearstand: 把金書裡講的歷史看得太認真...
→ Pujols5: 麻瓜都能翻了 師兄翻不了實在無法說服我
推 wittmann4213: 麻瓜不就音譯，很難嗎？
推 lifehunter: 是的 特殊名詞基本上像“功夫”一樣直接音譯過去會比
→ lifehunter: 較好 像外國翻譯日本作品 武士道 忍者 大名也都是直
→ lifehunter: 接音譯
→ salami: 關於麻瓜的部分 就是我說的 小說有「新手訓練」的階段
→ salami: 翻譯有影響 文化背景有影響 但真的有心 是可以跨越的
→ wfelix: 功夫熊貓不就直接音譯 "師傅" "功夫"
推 salami: 所謂的「有心」 是指讀者有意願 作者刻意安排
→ salami: 哈利波特的情況 因為主角本身就在麻瓜世界長大
→ salami: 所以第一集和前幾集 有很多橋段就藉著主角 慢慢鋪陳介紹
→ salami: 這顯然是作者創作之初就安排好的 因為一般讀者顯然會受到
→ salami: 這個「翻譯」和「文化」的隔閡 但金庸作品並沒有打算為
→ salami: 外語人士或其他文化的讀者做「新手訓練」
→ salami: 就連江湖和武俠的文化傳統 也預設了讀者能夠理解接受
→ salami: 這是因為一開始設定的受眾就不一樣
→ salami: 那些穿越劇 穿越異世界的動漫 也是一樣 會在前期適當場合
→ salami: 慢慢作新手教學 直到讀者能夠接受 迷宮飯 惡魔果實 從零
→ salami: 這些都不是現實生活 但是讀者可以接受 因為他們有教學訓練
→ salami: 故事在異世界 創作者顯然得安排新手教學 武俠小說若受眾
→ salami: 是華人華語社群 則不必如此
推 bearhwa: 功夫熊貓裡的師傅其實比較像名字的概念
推 salami: 哈 我有留意過 他是故意把名字取成諧音
→ bearhwa: 原文是Master Shifu 港譯做施福
→ salami: 然後正式場合 稱呼就會變成「師傅大師」之類的 XD
→ salami: 連他的老師烏龜 稱呼他的時候 也叫他師傅 (我忘記字幕是不
→ salami: 是也是"師傅"這二個字了)
推 salami: 阿波的師父港版叫「施福」，其實就是「師傅」的諧音。英語
→ salami: 原文是普通話拼音「Shifu」，官方漢字名為「師傅」。
→ salami: 功夫大師（Master Shifu）,小貓熊 (以上來自wiki)
→ salami: 剛剛查了一下 師傅是「小熊貓」這是什麼 竟然不是浣熊XD
→ webster1112: 就美式幽默 你要中國農民笑 怎笑?
→ ghostforever: 師兄乾脆翻senpai好了(大誤)
→ bearhwa: 空手道老師確實叫sensei喔
推 ARCHER2234: 而且大家別忘了老金是在報紙連載的，所以受眾本身就沒
→ ARCHER2234: 有考慮到很多人了吧
推 salami: 找到了 「功夫熊貓-至尊傳奇」 動畫影集 片頭曲
→ salami: https://youtu.be/Vfdmds_G-pE?t=19
→ salami: 「師傅大師激發大俠潛力」中文版翻譯成這樣 XD
→ salami: 我記得那時候 每次片頭看到都印象深刻 XD
推 angraer: 推原po 一堆人拿臥虎藏龍來舉例 問題是臥虎藏龍在國外紅
→ angraer: 的是李安的那部電影而不是小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