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夕陽西下，天幕異常潔淨，不沾一絲雲朵，整面透亮，染上晚霞的橘紅金橙。因應
春日節慶和世紀婚禮，布朗尼公爵找來全王國最優秀的魔法師們，接力施展天氣魔法，確
保港灣城鎮這幾日天氣宜人。
告別拂曉之後，萊諾斯跑完請假流程，午餐只吃了一點點奶油蕈菇、炸雞腿條和南瓜濃湯
便回房休息──隊長說了「你們」，如果思慕雪是他變的，為什麼要說「你們」？難道事
情真如他所想的一樣──？
他稍為打理一下，換上出席晚會的正裝，不管如何，晚上就能見到踏雪隊長/那名少女了
，有什麼疑問到時候再問個清楚。終於，太陽完全沉入地平線那端，萊諾斯在宅邸中庭踱
步不止，騷動不安，已經到了約定的時間，卻仍未看見熟悉的人影，隊長，思慕雪怎麼還
不來？
斜陽遺落的昏黃餘暉很快就消失在空中，中庭的螢光石一口氣全亮了起來，與會的貴賓走
走去去，談話漸漸熱絡起來。忽然之間，他看見了心中掛念之人，少女就站在殷紅如血的
大理花旁，笑吟吟地向他招手。萊諾斯竭力克制內心的衝動，快步走上前。
「隊長！你、妳終於來啦。」
「等很久了嗎？我不是說太陽下山後，在中庭見面？」
「嗯、嗯。」萊諾斯看向她的打扮，細細品味，和昨日不同，換了個髮型，綁了大辮子垂
掛在胸前，水藍色鑲鑽禮服，高貴典雅中微露性感，適度的露出一點胸口乳溝，卻不失莊
重，擦了淡妝、腮紅、眼影和口紅，飄出一絲絲清淡曇花香味，左手臂上依舊打著藍色蝴
蝶結臂環，耳墜、項鍊換了別的款式。一個男人會對女裝如此熟悉嗎...？
「你穿這樣滿帥的喔。」
「謝謝誇獎，隊長，你今晚非常漂亮，我們走吧。」
「你怎麼還叫我『隊長』？」少女兩手插腰，俏臉懟他。
「應該叫、思慕...雪嗎？」
「嗯、對了，話說在前頭，不准簡稱為『思慕』，被那樣子叫我會生氣的。」
「遵命，隊長。」
思慕雪湊上前，側過臉，賞他一個危險又充滿誘惑性的眼神。「再故意叫錯名字，我真的
會發火喔。」
◎◎◎
§「既知天命，問答何用？」
晚會順利的結束了。期間萊諾斯膽戰心驚，深怕思慕雪會在交談中露出馬腳，假身分被人
識破，但少女的表現堪稱完美，應答交際手腕一流。在他介紹完身分後，思慕雪往往能和
對方繼續聊下去，設法延續話題，一些上流貴族家的八卦逸事他無法插嘴，只能站在一旁
陪笑。
思慕雪喝了非常多的酒，他頗覺不妥。就在她欲伸手拿今晚第23杯調酒時，萊諾斯悶不吭
聲站在背後，手搭在少女肩上，頭顱微微左右擺動，在她耳邊輕聲說道：「妳喝太多了。
」
「沒事，才幾杯而已，我是千杯再千杯，額，是謙卑啦，謙虛卑微的意思噢，你也喝一點
吧。」少女雖然這麼說道，但頰上綻放出兩朵紅暈，顯然不勝酒力。
若是踏雪隊長的話，或許真的千杯不醉，萊諾斯卻極少見他放縱自我，這個花樣年華的少
女又另當別論。「我不喝，就算不是執勤時間，酒醉容易誤事，我豈能帶頭違規，不是好
榜樣。」
「嘿嘿、這也由得你，小萊。」
他們走出大廳，少女似乎心滿意足，臉頰紅撲撲的，腳步輕浮。「呼呵呵，今天可真是開
心，我想唱唱歌，陪我走一段路吧，小萊。」
此刻萊諾斯心裡有七八分認定她不是踏雪隊長，兩人的言行風格落差不小，但拿不準少女
的來歷，她和踏雪隊長有著極深的淵源，這點不會有錯，僅憑看似玩笑的一句話，就讓他
在戒備森嚴的慶典期間連休數日，弄清楚身分前只能任由她胡鬧，看看還想搞什麼花樣。
「我們要去哪裡？」
「海，去海邊，這裡是風平浪靜堡，自然要去看看海，聽聽浪濤的聲音。」
◎◎◎
§波濤止息處‧風平浪靜。
§深沉之海，踏雪和思慕雪的秘密。
深夜的海濱空無一人，他們兩人站在岩岸的大石頭上，離海潮還有一段距離，海水打不到
，卻能聞到海風中淡鹹的味道，遠處波濤不止翻動，一波又一波簇擁拍打著岩岸。
四周黑漆漆的，城堡的燈光被拋在後頭，月亮被幾朵烏雲遮住，看來這個時段天候師也稍
稍放鬆了戒備，唯一光源只餘大海遠方起伏不定的波濤折射出的奇特光芒。海之柔光覆蓋
在兩人身上，像套著一層淺淺的，會發光的膜，粗略地勾勒出身體線條，細節卻模糊不清
。夜色深沉恬靜，暗到看不清彼此面貌，只能聽見對方的呼吸聲和浪潮聲。
萊諾斯收攝心神，呼吸平穩緩慢，少女卻發出呼嚕呼嚕略微沉重急促的鼻息。
「呼～海風好舒服呀，身體輕飄飄的，我很喜歡大海哦，浪花嘩啦啦的聲音真棒。這時候
該唱《聽海》嗎，意境真符合...」思慕雪哼唱起異國歌曲，曲調沉靜哀傷，悲悽慘淡，
混著浪潮聲，讓人為之動容。
「吶吶、萊諾斯，我問你噢，這裡名為『波濤止息處』‧風平浪靜，為什麼潮水沒有片刻
休止，一直拍打岩岸呢？」
「若要海水不再喧鬧翻騰，除非到了『海枯石爛』未末日那天，海水蒸騰殆盡，地表乾涸
焦黑，萬物死寂，但沒有人樂意見到那天到來。隊長，這裡沒有旁人，沒有人會看見，你
可以變回來了。」
「我不要，這樣子就很舒服了，幹嘛變回去。施展變形術時，全身骨頭肌肉和內臟都會變
形移位，痛不欲生，比“那個”來痛上數十倍，噯，你是男人，沒經歷過“那個”，不知
道有多痛。」
“那個”是哪個...？「我以為隊長施的是幻術，改變眼睛看見的東西，底下物體的本質
卻不會變。」
「沒那麼單純，你不是碰過我的身體了，觸感要怎麼造假？貨真價實是個女人噢，從裡到
外、頭髮到腳趾，甚至連內‧部‧的‧構‧造‧都是噢，胸部也是真的，懷疑的話你要不
要摸摸看？」思慕雪酡顏紛飛，挺起胸脯，趁著醉意大膽地說道。
「妳不是踏雪隊長，到底是什麼人？」
「小萊，你在說什麼傻話？昨天不是表演給你看了嗎，在花園裡啊、呼呵呵哈。」
「別叫我小萊！只有隊長可以那麼叫，懂嗎？！」他按耐不住，兩手按在少女肩上，輕輕
晃了她的身軀幾下，大聲道：「少裝蒜了，妳真的以為我分不清女人和男人，妳和隊長的
不同嗎？『呼呵呵哈』？！隊長不會這麼說話的！妳應該認真點揣摩他說話的神情語氣，
他去哪裡了？為什麼要配合妳演這齣戲？」
思慕雪臉上露出微笑，左手搭在萊諾斯手背，臉頰在上面摩娑數下，狗毛有點蓬鬆，軟中
帶硬。「你都這麼跟女生說話的嗎，波士頓，有點粗暴噢？」
不知道為什麼，這個笑顏頗有踏雪的神韻，讓萊諾斯的氣燄削弱不少，手上力道鬆了下來
，但他畢竟沒放開手。
「你很敏銳，直覺很準，判斷基本上都是對的。我想著避免你覺得違和，故意擦了氣味濃
烈的香水，這樣你就不會巴在身邊聞東嗅西的。不愧為城堡侍衛長，也許該建請大公加薪
升職等了。」
「妳到底是誰？」
「別著急，我就是我呀。聽我說個故事吧，你應該沒聽過，賽‧萬提斯沒幾個人聽過，但
這個故事在天朝可是人人耳熟能詳噢。」
天朝，指的是遙遠的東方大國，據說統治帝國的皇帝達到「天人合一」的境界，成神化仙
，皇帝統治神州大陸九山十水，國土幅員廣闊，人民安居樂業，盛產絲綢、瓷器和茶葉等
商品。因東西方距離遙遠，西方諸王國向來只有少數商人與東方有著貿易往來。為什麼突
然提起什麼天朝的故事？
「我想想，你知道《羅密歐與茱麗葉》吧，我要說的就是那樣子的愛情故事，東方版的《
羅密歐與茱麗葉》。」
《梁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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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等等啊！別走啊、你要去哪，老公！」思慕雪馬上追了出去，他卻沒停下腳步，
頭也不回地直直走去。
「我留下來做什麼？妳心裡總還惦記著那個師父，他到底哪裡好？做過的多少惡事，妳心
裡有數，怎麼一見面就全拋到腦後？還對那隻小狗眉來眼去，細語纏綿的，我繼續在這裡
看你們卿卿我我，豈不礙事？」
--節錄《總是難，恨愛惡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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