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前我到絲薇塔住的宿舍協助她搬家，房間裡的雜物堆積如山，讓人無從下腳，大大小
小的包裹和箱子散落一地，有的箱子已經封裝，有的則裝到一半。
「這些東西都要帶走嗎？有些是不是可以送人或扔掉？」我估計這份量RAV4一趟載不完，
得要2~3趟。
「這些全部都是我的寶貝，一件都不能丟。」
我和她一同收拾打包剩餘的物品，其中有件物品格外引人注目，是一個巨大的玻璃球擺飾
，直徑大約成人張開手臂大小。
「這是什麼？電漿球嗎？」我伸手摸了玻璃球表面，內部看不到任何東西，中心深處是一
團無法看透的漆黑，外圍有一些漂浮的灰塵微粒，非常非常細，不仔細看的話根本看不清
楚，下方的底座卻沒有外接的線材和接口。
「這個也要帶走嗎？很重耶？」說白了這只是一顆超大超級占空間的玻璃球裝飾品。
「那是前一個坍縮宇宙的模型。」
「蛤？」
「你曉得宇宙是怎麼來的，又將迎來怎麼樣的結局嗎？」
她這話讓我困惑起來，好端端地話題怎麼會扯上宇宙。
「我們現在處的這個宇宙？不就是源於大霹靂嗎？宇宙起源於一次莫名其妙的大爆炸，時
間、空間，我們熟知的物理法則、天文現象就這麼突然出現了。」
「大致上沒錯，普遍主流的觀點認為宇宙起源於大霹靂，並經過不斷的膨脹演變成今天的
狀態，那麼膨脹到最後的終局是什麼？宇宙會迎來怎麼樣的結局？」
「蛤？那種事又怎麼樣？」老實說我現在只想快點把房間這堆東西打包上車完成搬家工作
，而不是跟絲薇塔探討宇宙終極的命運。
「有一種假說指出宇宙正在不斷加速膨脹，但是這個過程不是永無止境的，宇宙膨脹到最
大的體積之後會坍縮，恆星的能量遲早會燃盡。」
「在這個過程中，所有生命都會消亡，所有行星和恆星都會變成塵埃。最終，宇宙將變成
一個冰冷、黑暗和均勻的空間，達到熱寂狀態。」
「至於玻璃球內裝的宇宙，它已經經歷了這個過程，並接近達到熱寂狀態。它曾經有無數
恆星，其中不乏適合生命生存的行星，在適當條件下可能孕育發展出智慧文明，甚至科技
比我們更先進也說不定，但現在都已經消失了。」
「呃、所以裡面這個宇宙的生命、行星、恆星什麼的都死掉了只剩一點點灰塵對嗎，留著
有什麼用？」
「這確實是一個已經消亡宇宙的殘骸，對活著的人沒有任何意義，卻是我的珍寶。」
「如果深入了解的話會發現裡頭有著從前宇宙人們活過的痕跡，他們所創作的文化文明及
產物，一切活過的證明通通隨著宇宙坍縮湮沒在時間長河之中無人知曉。但某天我偶然發
現這個坍縮宇宙，那麼保管歷史遺緒，保護好他們存在過的證據，留給後人追悼的責任就
落在我身上，儘管這個行為沒有意義，死去的文明和恆星無法復生，我的心仍會感覺到一
股悸動，驅使著我不得不這麼做。很久很久以後，我們的宇宙膨脹到極限也會迎來同樣的
結局，屆時萬物死寂一切不復存在，引發下一次的大霹靂，我想直到宇宙輪迴生滅那一天
，會感謝來生宇宙有人做同樣的傻事。」
萬萬沒想到絲薇塔會說出這麼深刻的一番話，不像她的風格，讓我有點震撼，一時有些不
知道該用什麼情緒回應她。
「恩，我們一起將它搬上車，小心一點，這個很重。」
這個玻璃球實在太重，加上表面十分光滑咕溜，沾到手汗油汙後就非常難拿，最終我們搬
下樓時不小心沒拿穩，碩大沉重的玻璃球沿著階梯滾下去，重重撞擊在地板碎成大大小小
數十塊。
「啊！」看到這副慘況，我和絲薇塔一時說不出話。
「拿紙將玻璃碎片碎渣包好，等傍晚清潔人員來一併交給他們處理吧。」久久，絲薇塔這
麼說道，語氣冷冷淡淡的。
「那是妳重要的寶物，前一個宇宙的歷史遺緒，肯定有其他辦法救回來，我們來找找看
？」
「托爾斯泰，某些事物是不可逆的，一旦錯過就無法回頭，例如熵增，這種情況是沒有辦
法補救的。」
絲薇塔說的這番話在我的心中投下一片陰影，回家後徹夜難眠，身體某部位像是餐廳的冰
淇淋桶被人挖去一大塊，半夜睡不著起來查詢「宇宙」、「熱力學」......，似乎都如
絲薇塔所言，熵增無法逆轉。
這事在我往後的人生成了揮之不去的心魔，投身到粒子物理學領域也是因為如此，畢業後
繼續攻讀研究所，並在其中取得不錯的成績。歲月匆匆，轉眼早生華髮，我將大部分春青
時光奉獻給高能物理，忽略了親人以及其他重要的事物，很久很久沒有聯繫絲薇塔，直到
某天收到醫院健康檢查報告。
「胰臟癌嗎？」除了苦笑，我還能做什麼表情？
確定手術療程後我馬上聯繫絲薇塔，驅車連夜趕到她的住處。
多年再見面，她一如當年的清新可人，嬌俏惹人憐愛，歲月似乎沒有在她的身上留下任何
痕跡。
「絲薇塔！妳說得對！錯過的時間無法重來，我花的大半輩子才搞懂這麼簡單的事情。」
絲薇塔似乎受到驚嚇，臉上表情顯得困惑。
「對不起，對不起！我沒能保護好的妳珍貴的寶物，不敢表達真實的心意，畏畏縮縮逃避
面對妳，蹉跎浪費光陰才發現原來我一直都喜歡妳，說的那些天馬行空荒誕不經的故事，
如果時空能這麼一直延續下去就好了。」
「淘X上買的199包郵，喜歡的話我傳賣家商場連結給你。」
「嘎啊？」
「那是我在淘X上買的便宜貨。我跟店家說我還是學生可不可以便宜一點，良心店家給我
折扣了，推薦～～」
啊啊啊啊──！此刻我的內心正在瘋狂崩潰無限吶喊，原來在她說「錯過的事情無法回頭
」這句話後面的小劇場都是我自作多情。
當晚，我們一起打包碎掉的玻璃球模型，用紙包好連同其他垃圾交給前來清運的清潔人員
。
做為搬家報酬，絲薇塔請我在附近的餐廳一起吃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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