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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遺忘花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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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冰冷的空氣從花園中溜了出來,誘人的成熟花果香味夾雜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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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璃站在花園的入口,石頭排列成隱密的窟洞,打開了如迷宮般的花園通道。
月光下樹叢與荊棘狂妄的生長著,花朵舞得嬌嫩,盛放出一片艷麗。阿璃神色猶豫,她
知道美麗與危險通常相伴。她小時候就耳聞過這片神聖樹園的故事,但從未實際穿過洞穴
來到這裡。
根據傳言,那些進入花園的人們離開後會變成截然不同的一個人,或是,他們根本出不
來,沒辦法離開。
無論真相究竟是甚麼,阿璃已經下定決心了。
當她踏入花園時,雞皮疙瘩倏地爬滿脖子,彷彿有人在監視她一樣。樹林中完全沒有任
何身影,但阿璃知道的,有東西躲在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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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璃的目光隨即之處不斷有花朵增生,她穿過糾纏在一起的植物,走上了一條蜿蜒的小
徑,一腳一腳踏在樹根外露的土壤上。
她躲開蠢蠢欲動的葡萄藤,它試圖接觸阿璃,彷彿正在
求歡一樣。阿璃幾乎能夠保證,
樹葉除了發出摩擦聲之外,還低語了一句
「噓」。
月光流瀉在樹冠上,金色與銀色的樹葉在光芒下顯得特別耀眼。
樹枝上纏滿了花梗,盤曲並旋出許許多多的繽紛嫩芽,花苞比任何寶石都還要精緻。
肥碩的辣梅被寒霜裹著,在狂野的荊棘中輕輕搖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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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朵雪白的百合花延展,輕撫阿璃的臉龐,這實在太美好了,阿璃難以抗拒。
阿璃低下臉龐,深深吸了一口花瓣的氣味。她的鼻子很冰,貪婪的攝取柳橙的氣味、夏
天的微風,還有
…… 新鮮獵物的味道。
阿璃嗆到了,花朵顫動,泛出不可思議的顏色,她醉神搖擺,嘴裡溢出了陣陣花香。
喀擦。
百合花的莖被切斷,落入了土壤上。花梗的切口流出了濃稠的液體,阿璃吸了一口氣,
九條尾巴不禁抽動了幾下,她終於從甜美香氣所形成的幻夢中清醒。
阿璃驚訝的看著眼前的女子,她頭髮灰白,手中還有一把剪刀。
她身上的披肩五顏六色,露珠在睫毛上調皮的散射光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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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有著一雙碧綠色的眼睛,她直直的盯著阿璃,阿璃對此感到有點不安,彷彿這個女
人可以輕易把她切開,如同剪掉那脆弱的枝條一樣。
女人的神色複雜,臉上滿佈了皺紋,難以從中看出她到底在想甚麼。
然而,阿璃卻突然不再害怕自己的安危了。
「妳嚇到我了,伊歷婭。」阿璃說。
在故事中,有一個著名的老婦人,她被大家稱作秘密吞食者,遺忘女王,或是花園巫嫗
。阿璃想要展示自己對她,具有如此強大力量之人的敬意,於是決定稱呼她為伊歷婭,也
就是
梵斯塔雅語中曾祖母的意思。
「這些花想要我們身上的某些東西。」她說。
「就像我們總是對它們意圖不軌一樣。妳最好不要把鼻子湊到它們旁邊,我會知道的。
畢竟我得靠自己來餵食這些飢餓的小寶貝們。」
「所以妳是個園丁。」阿璃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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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那是我其中一個比較好聽的稱號。但其實不太符合我。我知道妳為什麼而來,阿
米娜。」
小傢伙。
阿璃對這個詞感到有點不舒服,這是親近的人才會對彼此使用的詞,而她不知道自己為
什麼會感到如此。
「妳來這裡是為了尋求解脫,想要從痛苦中重獲新生。」園丁說。
她踩過一片正在顫抖的蕨類植物,走向阿璃。
「跟著我。」
他們走過了被月光點亮的花園,花朵在老婦人經過時紛紛興奮的望向她,彷彿她就是太
陽一樣,給予葉子溫暖,幫助它們生長。
但也有可能只是這些花朵不希望對老婦人置之不理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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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婦人示意阿璃坐到繁茂的雲果樹對面的長凳上,接著自己坐到了她對面。
「讓我猜猜看,妳戀愛了。」園丁說,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阿璃皺眉。
「別擔心,妳絕對不是第一位為情所困的人。」老婦人說。
「所以,他做甚麼的?士兵?冒險家?還是被放逐的戰士。」
「他是一名藝術家。」阿璃說,她幾乎快一年沒念過他的名字了,現在幾乎沒有辦法說
出口。他姓名的每個音節對阿璃而言就像是一塊塊的碎玻璃,刺
得她口腔難受。
「啊,真浪漫。」園丁說。
「我殺了他。」阿璃嘆了口氣。
「夠浪漫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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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脫口而出,而阿璃再也沒辦法掩飾自己言語中的苦澀。
「我從他口中吸取了他的生命,而他就這樣躺在我的懷中死去。」阿璃說。
「他比任何人都還無私善良。我以為自己能夠壓制慾望。但他的夢、他的回憶實在太甜
美。他說可以,而我沒有辦法抗拒。而現在 ── 現在我沒有辦法承受這一切繼續活
下去。伊歷婭,拜託,妳能夠幫我嗎?幫我忘記這一切嗎?」
園丁沒有回答。她站起來,從樹上摘了一顆肥碩的雲果,小心且緩慢的剝開,讓果皮能
夠保持完整。她將朱紅的果肉分成了六塊,並將其中的一塊拿給了阿璃。
「要來一塊嗎?」
阿璃凝視著她。
「別擔心,它沒有意圖不軌。水果不像花,它們是土地上最慷慨的東西了 ── 它努力
讓自己變得多汁甜美 ── 還有誘人,而這不過是想吸引注意力罷了。」
「食物對我來說根本浪費。」阿璃說。
「我只是個怪物,怪物怎麼能嚥下這塊水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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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怪物也得吃東西啊。」園丁說,她笑得很溫柔。
阿璃將一片雲果放入口中,嚼了幾口後臉就皺在一起。
「好酸!待在這裡那麼多年了,還是沒有辦法習慣這個味道呢。」
老婦人吃掉剩下的部分,而阿璃只是不發一語的坐在一旁。完食後,老婦人擦了擦嘴巴
旁邊的汁液。
「所以妳奪取了不屬於妳的生命。」園丁說。
「而這段記憶現在揮之不去。」
「我真的沒有辦法承受。」阿璃說。
「但是,活著就得要忍受這些痛苦。」園丁說。
藤蔓上的雪白百合花垂落在老婦人的手臂上,它們延伸纏繞,而老婦人完全沒有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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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辦法背負殺死他的回憶然後繼續活下去。」阿璃懇求。
「阿米娜,失去自我的後果會更可怕的。」
老婦人伸出手,搓揉阿璃的掌心。她碧綠色的雙眼在月色的烘托下變得更加深邃,阿璃
在婦人的眼中察覺到了她未見過的情緒 ── 是
渴望嗎?
「妳會崩潰的。」老婦人說。
「妳會變得支離破碎。」
「我已經殘缺不堪了。」阿璃回覆。
「我的靈魂一分一秒被撕裂著。拜託,伊歷婭,我必須這樣做!」
老婦人長嘆。
「這座花園不會免費給妳任何東西的,它總是處於飢餓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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園丁的手臂伸向阿璃,百合花仍在上面交纏,而花苞隨著伸出的手臂綻放。
「對這朵花深吐一口氣,想像這口氣中包含了妳所有想擺脫的記憶。」老婦人說,指向
如鈴鐺狀的百合。
「花朵會吃下妳的記憶,直到妳再也感覺不到任何東西前,都千萬不要吸氣。」
阿璃輕柔的捧起花朵。
園丁向她點頭示意,
她深呼吸,朝花朵吐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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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畔邊緣,阿璃與一名頭髮烏黑的男子矗立著。
他們在水中跳躍嬉戲,無盡的愛意隨著濺起的浪潮一波一波湧動。
這段回憶帶來的折磨像腐敗的棉花糖一樣溶解在阿璃的腦海中。
……冬天靜謐的森林,阿璃看著頭髮烏黑的男子替一朵花著色。
「我不是你的花嗎?」她問,褪下了衣服背帶。
男子舉起畫筆,在阿璃的背上作畫。
男子在阿璃的脊椎上創作時,她的毛髮也不停的顫動著。
「妳是,妳當然是。」他重複,
吐出的一字一句化作了阿璃肩胛上的香吻。
阿璃知道接下來會發生甚麼事,
她應該害怕的,然而她的心卻變得冰冷又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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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璃站在湖畔中,
抱著她深愛男人的冰冷屍體。
水面之下的他因光波折射而變得身形扭曲。
曾經,這個畫面會讓阿璃感到痛徹心扉,
但這次阿璃甚麼都感覺不到,只有一種麻木的疼痛。
……阿璃在石穴中吸取一名失足樵夫的生命精華。
一陣腳步聲傳來,阿璃嚇到了。
頭髮烏黑的男子站在一旁,靜靜的看著這一切。
阿璃很絕望;她不想要他目睹這一切。
「我不夠好,我配不上你。」阿璃說。
「你看看我,我竟渴望一個瀕死之人的靈魂。拜託,求你離開,我不是甚麼好東西,
我根本沒辦法成為甚麼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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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頭髮烏黑的愛人回覆。「我不在乎。」
那是第一次,阿璃感受到,有人愛她的全部,
接受了她可怕的天性。
他溫暖的聲音充斥著情緒。
「我是你的。」
這段殘缺的記憶如一雙手攫住阿璃的喉嚨,她停止呼吸,打斷了花的咒語。
不,
她想。我不要失去這段回憶。
阿璃嘗試吸氣,但周遭的空氣彷彿麻繩般纏繞住阿璃的脖子,讓她沒辦法呼吸。
阿璃感到喉嚨被扼住,一股強烈的窒息感襲來,彷彿她吸入的氣息都參雜毒藥。
阿璃眼前一片黑暗,
但她持續喘氣,直到自己的肺部差點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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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這段回憶就彷彿我再次殺死了他。
阿璃雙膝一軟,
倒在地上,
她的手依舊緊握百合花。
不自然的甜美氣味貫穿了她的腦迴,
創造了奇怪且可怕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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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覺,
阿璃產生了幻覺。
在一片蒼白冰冷的森林中,她的尾巴一條一條的被扯下來,
只為了能夠再次長出來,繼續豢養後撕裂的輪迴。
在石穴中,她看到好幾幅自己的畫像被塗得亂七八糟。而畫像中的她臉色慘淡且冰冷。
她失重了,漂浮在湖泊中央。承載著她的不是清澈的湖水,而是鮮血。
你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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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璃的心眼看到了被無數記憶傷痕覆蓋的臉孔,
那張她近乎已經忘記的臉。
很模糊,
彷彿是一幅油畫像,
而不是男人自己。
他深情款款的盯著阿璃,眼神穿透了她,
阿璃幾乎沒辦法跟他對視。
阿璃張開雙眼。園丁站在她一旁,她握著的白百合的藤蔓現在變成了焦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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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現在還看的見他嗎?」老婦人問。
阿璃專注在那團朦朧的深影上,直到它逐漸變得清晰,從中浮現出了一張臉。
他的臉龐。
「嗯。很模糊……但我記得。」阿璃說。
試圖將那張臉刻在自己的心上,記住上面的所有特徵,阿璃絕對不會讓他消逝的。
老婦人的眼神閃爍
── 這次不再是渴望的微光了,而是
懊悔。
「那妳做到了許多人沒辦法完成的事,妳沒有屈服。」園丁道。
「我不能。」阿璃抽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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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忘記他。就算我是怪物,就算我每天都在凋零,就算…
…我必須承受這種痛苦成千上萬次。遺忘都比這些來得糟糕,糟糕許多。」
遺忘是成千上萬張模糊的臉孔,用空洞的眼神無情的望著阿璃。
「妳沒辦法將已經給予的東西拿回去,阿米娜。」園丁說。
「花朵不會輕易放棄它們這些天降的禮物。但妳依然可以保管好妳剩下的一切。
走,快走。在它們佔據妳的回憶前趕快離開吧。」她低語。
藤蔓爬到了園丁的肩膀上,花朵變成了碧綠色。
「繁花會對妳做出它們對之前來的人做出的事。」
阿璃試圖站起來,但是雪白的花朵纏繞在她的尾巴上。
她掙扎,想要擺脫藤蔓的強烈力道。花朵上的倒刺勾在毛皮上,迅速延伸至她的腳底,
阿璃想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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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結從土壤中鬆開竄出,
試圖抓住跳躍中的阿璃。
一叢多刺的月亮玫瑰檔住了阿璃的去路,
她屏住呼吸,
從花叢下面爬過,
而植物勾住了她的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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園的小徑上迅速地長滿各種顏色的百合。
它們的葉子如刀片般鋒利,
劃開了阿璃的肌膚,
厚重的莖蜷住了她的脖子以及臉龐,掩蓋了她的嘴巴。
阿璃咬下植物,利用牙齒刺開纖維,
一股濃重的腥酸味傳來。
她通過拱門,朝向出口邁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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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亂中她勉強聽見了園丁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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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份的妳會永遠徘徊於此。」老婦人說。
「不像我們,花園永不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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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璃沒有回頭。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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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i.imgur.com/jLrsCFA.jpg
這張圖真的超美 _(˙ˇ˙)_
這個故事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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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rainnawind (正太守護騎士團團長雨颯) 看板 LoL
標題 [故事] 阿璃-遺忘花園
時間 Thu Nov 30 00:22:08 2017
───────────────────────────────────────
「嚴酷的現實讓人心中充滿不安,即使如此,還是必須面對,找出解決的辦法。
同時,也不能忘了隨時找出發生在日常生活中的好事。就算是微不足道的也無所
謂。願身邊時常有歡笑,通往未來的路上與光同行...」
--摘自戶部敬子《與光同行》<中學篇第30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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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14.43.18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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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輯: rainnawind (114.43.181.45), 11/30/2017 00:2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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