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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摘錄自 故宮學術季刊 第二十八卷第四期 作者: 吳曉筠(國立故宮博物院器物處研究員) 一、前  言 考古發現表明馬與以馬曳引的獨輈雙輻輪車於殷墟二期(約西元前1200 年) 突然出現於商都安陽及山西橋北。由於造車技術一般被視為當時最精湛的工藝之 一,安陽及橋北所見成熟且複雜的馬車形制不由得使我們認為馬車及其相關技術來 自於商以外的區域。 自1950 年代起,已有許多學者論證中國輻輪馬車源於西亞。其中尤以林巳 奈夫、 1 William Watson、 2 Stuart Piggott、 3 夏含夷(Edward Shaughnessy)、 4 烏恩岳斯圖、 5 川又正智、 6 王巍 7 及王海城 8 等學者的研究最具影響力。多數學 者的研究主要是將出土於安陽的馬車與中西亞、近東所見四輪車與雙輪車實跡及圖像相互 對比,通過其中的異同認為中國馬車可能來源於西亞、兩河流域一帶。1974 年, Piggott 指出高加索山南麓喀森(Lchashen)遺址墓葬內出土的數輛木車遺存在結構 上與安陽馬車十分相近。9 由於喀森馬車的年代被定於西元前1500 年或西元前十三 至十二世紀, 10 早於目前所知最早的商代馬車,這些高加索馬車便經常被視為是商 代馬車的先驅。 與中國馬車源於西方的觀點最具關連性的問題是馬車傳至中國的路線。在討論 高加索馬車與安陽馬車的相似性時,Piggott 也提出了馬車由高加索山南麓,經中 亞、新疆、河西走廊傳至安陽的路線。此一路徑與歷史時期絲綢之路的路線相符。 1992 年公佈的烏拉(Urals)山東南麓辛塔什塔(Sintashta)遺址, 11 說明了目前 所知世界上最早的雙輻輪馬車屬於西元前兩千年的辛塔什塔文化。12 該發現也使過去 認為輻輪馬車源於近東、西亞的說法被推翻。辛塔什塔馬車的發現確認了輻輪車是 一種草原文化的重要發明, 13 因而也被認為是安陽馬車的一個可能的直接來源。因 此,一些學者,包括王巍、Anthony Barbieri-Low 等,於近年提出了另一條可能的 馬車傳播路徑。14 這一路徑即北方草原通道,由烏拉山東南麓,沿阿爾泰山南麓經 南西伯利亞,再經過蒙古、山西,到達安陽。Anthony Barbieri-Low 在其2000 年發 表的著作中將兩條可能的傳播路線並列,並更進一步認為馬車在中國的出現為高加 索人群向西遷移所致。15 歐亞草原西部逐漸累積的豐富材料促使我們重新思考草原早期馬車與安陽馬車 之間的關係,以及我們應如何理解位於黃河流域的商人與這些地區人群間的關係等 問題。因此,不同於過去學界對馬車型制及製作技術的關注,為進一步探索這些問 題,本文擬由馬車操作技術的角度出發,重新探討使用馬車的相關技術及概念的起 源及傳播問題。本文首先由套件的概念出發, 16 重新檢驗目前中國所見最早的馬車 材料,以釐清目前可知商人最初所掌握的一套馬車相關技術及觀念。再在歐亞地區 青銅時代晚期的大背景下,說明此套技術的發展與傳遞過程。 二、中國最早的馬車套件與車駕技術:來自河南安 陽與山西橋北的例子 通過檢視中國目前所知最早的車馬遺跡,可揭示出目前可知商代車駕技術的最 初狀態。這些遺跡包括發現於商都安陽小屯乙七建築基址前的車馬祭祀坑M20 和 M40, 17 以及發現於山西橋北兩座墓葬M1、M18 墓道內的車馬遺存。18 這些車馬遺 存的年代都被定於西元前1200 年前後,即殷墟二期偏早階段。 毫無例外地,這兩處車馬遺存都由裝飾著銅飾件的木車、馬匹、兵器工具組及 殉人所構成。殉人可能是馭手或是照顧車馬的人員。木車上的銅飾件多帶有商人典 型的裝飾圖案,如獸面紋、鳥紋、蟬紋等(圖1)。馬與車似乎是同時大規模出現於 安陽。這表示商人引進馬匹的主要目的是為車駕服務。這一功能使馬在商代社會中 的地位有別於其他作為食用肉品來源的馴化動物,如豬、牛、羊等。19 兵器工具組的內容格外重要。最豐富的組合見於小屯M40,包括了一件馬鞭 柄、一件弓形器、一組箭鏃、一件刀、一件戈、一件砥石以及一件錐(圖2)。除了 錐以外,相同的組合也見於小屯M20 所出的三組兵器工具組。此外,小屯M20 還 出土了玉弭。橋北出土的兩組兵器工具組較小屯所見簡略。其組合為一件馬鞭柄、 一件弓形器、一組箭鏃、一件刀、一件弭(圖3)。雖然橋北所見的兵器工具組合較 簡,但它們仍與安陽所見的殷墟二期馬車兵器工具組的組合基本一致。因此,我們 可將這一規律出現的器物組合視為當時馭手使用馬車時所使用的基本套件。這一相 對固定的兵器工具套件與馬車的組合體現了馬車作為戰爭與狩獵工具的功能。也因 此,我們可以推測,當商代的馭手要駕馭馬車並同時使用這套兵器工具套件來作戰 或狩獵時,他們需要一套特殊的「駕車作戰技術」。 時代稍晚的山東滕州前掌大車馬坑M45 為我們檢視商人的這套「駕車作戰技 術」提供了一個非常有用的例子。20 前掌大車馬坑M45 為一方形坑,坑內埋有一 車二馬及置於車後的殉人一名。當大多數與馬車伴出的晚商兵器工具組都發現於車 箱內,M45 內大多數的兵器工具則是有序地配置在該殉人身上(圖4)。殉人腰間 配有一把環首刀。在左臂處為一件弓形器。右臂處則有一件馬鞭柄及一組箭鏃。馬 鞭柄的出現說明了該殉人為一名馭手,而其他的隨身器物則可能是駕車時使用的配 備。這一配置表明了馭手需具有一邊駕車一邊使用這些器物的需求,在使用時需搭 配相應的使用姿勢及操作技術。成組銅鏃的出現表示了箭術為該馭者最重要的作戰 方式。腰間的刀因過短而無法於車上作戰使用, 21 或許是作為馭者的隨身工具而非 兵器。22 如此,射與馭應為一馭手不可或缺的複合技術。M45 車箱內另發現一件中 原式青銅戈、一件銅鈴,可能是準備給馭手以外的另一名乘車者持用。 前掌大車馬坑M45 殉人所體現的射馭複合技術可能與埃及新王國時期,及歐 亞草原青銅時代圖像資料所示的馭射複合技術非常類似。自埃及人於西元前十六世 紀時從來自其西邊的草原民族Hyksos 處習得駕車技術後,馬車及相應的新的射箭 技術便在埃及社會及戰爭中佔有舉足輕重的地位。23 馬車用於戰爭及出行的圖像經 常應用於大型壁畫及器物裝飾中。在戰爭及狩獵的圖像中,駕車的王或是馭手經常 將韁繩繫於腰部,如此便可於車駕行進時騰出雙手以便持弓射擊(圖5)。一邊駕車 一邊射箭狩獵的圖像也見於青海及帕米爾等地的岩畫圖像中(圖12)。24 商人與這 些地區的馭射複合技術的相似性似乎也暗示著商人所使用的馭射複合技術可能來自 草原地區。 另一個值得注意的現象表現在器物的紋飾上。許多兵器工具上雖飾商人的紋 飾,但也經常同時帶有外來的裝飾特徵。其中最為突出的是一些已被視為北方草原 文化典型的裝飾,如弓形器上的幾何紋和鈴球,以及刀柄末端的立體寫實獸首裝 飾。25 這些草原的裝飾特徵進一步顯示了,除了車與馬,馬車的工具兵器組也與草 原地帶有密切的關係。此外,弓形器也未在中原地區發現時代更早的原型。弓形 器、馬與車同時出現於商文化區,顯示三者應是同時為商人所採用。 馬車及與之相關的一套兵器工具以非常成熟、規律的方式出現在商人的祭祀坑 及墓葬區中,說明了這一固定的組合及其所體現的一套馭射技術在商人開始將馬車 埋入地下之前便已完全發展為一整體。車馬器上的典型商晚期紋飾與兵器工具上的 典型草原裝飾間的差異或許表現了以下現象:當商人採用了草原地區的馬車技術, 他們可以輕易地以自己所擅長的青銅鑄造技術來點綴裝飾這些馬車,使它們具有商 文化的特徵。雖然商人有獨立製造車及弓形器的能力,但由於這些被採用的物件具 有某些特殊的實際功能,商人便很難改變它們的結構及形狀。因此,即便我們不知 道商人引進馬車的確切時間,馬車及一套固定的兵器工具組,以及它們所體現的馭 射技術,很可能是作為一個整體,由草原地區引進的。在這一技術被引進後,或許 是它們在戰爭等活動中的實際效用,使成套的馬車套件在商貴族間得到了很高的地 位,而使之得以在禮儀活動中被埋入地下。因此,要瞭解商貴族所使用的這種馬車 技術及相關套件的來源,我們必須向西追溯這套馭射技術在歐亞草原社會中的發展 及傳遞過程。 -- "我現在沒時間對付這些叛徒,他們終將遭受懲罰,根據烏克蘭軍法紀律第48條, 未決定祖國是哪裡的軍人,已經違背了他們對烏克蘭人民做出的保家衛國效忠 誓言,他們的自由與民主,將無庸置疑地遭到剝奪,牆頭草般的將領,不屬於這裡!" --弗拉迪米爾·澤倫斯基, 2022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11.251.197.230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MGL-history/M.1668011409.A.1B4.html
moslaa: 推,考古真是歷史的基礎 11/10 11: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