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睜開雙眼時,發現視野一片黑暗,有一瞬間他以為自己瞎了,險些害怕地哭泣,但他
馬上就意會到,只是被蒙住雙眼而已。
拆下蒙在眼睛上的布條後,他開始觀察四周。
非常狹窄而且沒有光源的空間,牆壁甚至快跟他的身體貼合了,只能勉強維持趴著的姿勢
,印象中自己並未來過這種地方。
媽媽在哪裡?心中閃過這樣的想法,然後失望地垂下頭,自己怎麼會期望那個女人為自己
做些什麼呢?自己可是沒人要的「雜種」。
現在思考這些毫無助益,有迫切需要的應該是如何離開這個空間吧,既然不能轉身,就只
能往前爬了,儘管眼前一片黑暗。
這裡到底是哪裡啊……在往前爬的過程中,偶爾會從旁邊或上下透入一絲微光,偶爾旁邊
會有幾道更窄小的出入口,但他無法據此判斷是何處。
不知道爬了多久以後,前面出現了光亮,看起來像是密密麻麻的網格,手觸摸上去發現是
金屬製的,似乎無法以蠻力推開。
他頓時陷入了苦惱之中,如果雙手無法推開,這個姿勢也無法撞開,那應該要如何打開那
個網格?小小的腦袋迅速轉動著,最後得出一個答案,如果不想繼續被困,就必須破除眼
前的難關,他唸出了不甚熟悉的魔語,硬是以地獄炎燒毀金屬網格,這也是他第一次使用
魔力。
可以出去了,他開心地想著,嬌小的身軀在通過那個出入口時被金屬網格殘留的部分劃傷
,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在爬出窄小的空間以後,立刻呈現垂直下落的狀態,呼嘯過耳
邊的風是麒麟高原特有的灼熱溫度,他幾乎是反射性地張開翅膀,在墜落地面之前穩住了
身體,也免去一場劫難。
雖然不是初次使用翅膀,但在這種危險的狀態下使用就是無法安心,因為沒有離開過熟悉
的範圍,所以他一時不知道該往上飛還是輕輕降落,最後選擇了後者。
好大的城堡喔,在落地後他看著眼前的建築物,不禁由衷感嘆。
然後他開始回想自己在醒來前做了什麼,好像是在房間裡自己躺在床上,聽媽媽坐在旁邊
唱著溫柔的歌。意即自己睡著後被做了些什麼,所以醒來才會在那個狹窄的空間中。
因為自己是神魔混血,從出生到現在就一直被魔族城堡裡的惡魔們鄙視,媽媽也一樣,只
是媽媽通常都會無視,而利菲爾自己無法忽略那些來自四面八方、彷彿看著怪物的眼神。
這次大概是哪個無聊的下僕因為嫉妒自己魔王之子的身分所以做出的惡作劇吧,也難為那
些純血的惡魔看著一個混雜了天使血統的小孩在他們面前享受更好的生活,利菲爾默默地
為那些下僕感到同情,然後才想到對方好像是惡意針對自己。但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吧?畢
竟造成這一切的,並不是他們,也不是他自己,而是──
天真的腦袋瓜中,首度透入了一絲模糊的陰暗。
從城堡入口進入,利菲爾看著杳無人煙的大廳,感覺有點熟悉,然後他才想起這可能是自
己家。
他並不以自己不知道自家為恥,畢竟整個魔族城堡很大,他能到達的地方也不過數處,唯
一該羞恥的是他連自家大門和門廳都認不出來。更何況,年僅八歲的利菲爾尚不知羞恥為
何物,他只是歪著頭望向兩邊的大樓梯。
照理來說,那兩邊應該是通向同一個地方,畢竟那種樓梯只是裝飾而已,利菲爾看了一下
四周門的數量和樓梯後,決定先往樓梯走。
就在他踏上樓梯的那一瞬間,地上竄出十來隻毒虺,纏上他的雙腳。他還不及反應,頓時
劇痛從足踝流通全身,毒虺的利牙嵌入肉中。
利菲爾咬牙忍住哀號,接著雙手掌心朝下,一吟魔語引地獄炎燃盡毒虺。
危機一解除,利菲爾就蹲了下去,雙手按住正淌出鮮血的足踝。方才被咬的時候就知道毒
素隨著血液貫透全身,但他尚找不到解決之道,他不禁開始思考是誰在此處設下陷阱。不
想還好,一想就無奈,所謂的魔王為了不要被無聊人士打擾所以在自家大門設下陷阱,然
後自己的小孩就恰好落入陷阱中,這該不會正好符合爸爸說的「魔王怎樣怎樣」的條件吧
……
因為爸爸去旅遊了,所以自己現在是實際上的魔王,只是這件事知道者少之又少。魔王找
不到回家的路這件事倒是還好,如果被別人看到魔王被自家門口的陷阱弄傷,那才會出問
題吧。
利菲爾勉強站起來,小小的身軀立刻靠到鏤空的樓梯扶手上,額上懸著汗珠,因為毒素發
作而急喘著。雖然不是什麼致命的毒,但對於一個孩子來說仍嫌強烈。
他開始覺得有點想哭了,為什麼媽媽還不來尋找自己呢?為什麼自己回不去媽媽的身邊呢
?
當他要哭出來的前一刻,突然想到首先哭無濟於事,再來若是讓別人看到魔王因為在自家
迷路而大哭,那就太慘了。於是他收起想哭的情緒,正視現狀。
半倚著扶手,利菲爾開始往上走,但這次他非常謹慎,免得自己再中任何陷阱。除了兩次
被牆壁突然射出的火焰嚇到以外,利菲爾很平安地沿著樓梯走到上面,看起來很短的一段
路,但在中毒的痛苦狀態下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才到達。
二樓看起來也有很多門,構成主體則是ㄇ字型走廊,最中央有大階梯,兩邊的底端也有小
階梯往上。按照利菲爾對故事書上城堡圖片的印象,兩端應該是通往外面高塔,只要從中
間一直往上就能到達城堡頂端。
但是,他並不清楚自己是否一直往上就能找到媽媽或回到自己房間,目前只能硬著頭皮一
道道門探查一番了。他並沒有要調查自家或巡視自家的意思,只是很單純地想要找到媽媽
。
打開第一扇門,裡面一片黑暗,從一醒來到現在不停遇到黑暗的狀態,利菲爾開始懷疑自
己以後會不會怕黑了。
當他摸黑進入此間後,背後的門突然關上,他著實嚇了一跳,旋即聽見了奇特的喘氣聲,
夾有幾句話語:「你可終於來了……害我等了這麼久,這次又有什麼要求?喂、索米!」
聽見這低沉的呼喚聲,利菲爾下意識地去推那扇閉合的門,竟紋風不動。
「怎麼不回話?還在為我上次把你妹妹吃掉的事生氣嗎?要不是她看起來很可口我怎麼會
吃她?」聲音逕自說著,絲毫沒注意到這次的來者並非索米王。
利菲爾渾身冒冷汗,雖然可以據此判斷發出聲音者視力一定不太好,但那魔性帶來的壓力
可不是說笑的啊,自己怎麼可能……等等,說不定可以?
雖然不知道對方到底有沒有惡意但聽他說「吃了自己可能有的姑姑」,利菲爾就判斷對方
不可能善意,至於爸爸跟對方的交情,那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
揚起的小手開始凝聚魔力,口中吟詠的不再只是簡單的魔語,壓縮成劍型的魔力一指黑暗
中不見形體的未知生物,接著便是如浪濤般的火焰襲向對方,在對方不及哀號的情況下吞
噬殆盡。
……怎麼看都只是範圍跟力度比較大的地獄炎罷了。
利菲爾在把未知生物燒掉後,才想到自己還沒問要如何出去,而且……是不是做得過分了
一些?還沒有弄清楚真相就動手,為什麼自己會這樣呢?
利菲爾當然也想知道自己怎麼了,那是──煩躁感嗎?
「嗚……」發出了一絲微弱的哀號,利菲爾按住頭。再想下去只會感覺到無以名狀的頭痛
,罪惡感也好、衝動也罷,誰快來告訴他這到底該怎麼辦?
手中凝出的劍還未散去,利菲爾想都不想就用它劃傷了自己的身體,唯有這樣才能彌補…
…不,唯有這樣才能警惕自己不再傷害任何人。
再試了幾次後,利菲爾才發現門可以往內拉開,大概是方才太緊張所以沒有注意到,離開
了這個空間後,利菲爾在之後試門的時候都先打開一條隙縫,然後慢慢地將門往內推開,
確保其不會突然被風吹得關上才踏入。
就這樣一連試了好幾間,除了更了解自家的設備以外一無所獲,不知道是否應該感到開心
。
利菲爾拖著脆弱的身體往階梯上走,雖然他已經可以反射性避開各種陷阱,但他已十分疲
憊,腳步也變得沉重。
「媽媽……」在樓梯上倚著牆壁坐下,年幼的惡魔終於壓抑不住情緒,開始放聲大哭。
不知道過了多久,利菲爾昏沉地入睡。然後,他是在胸口的劇痛中醒來的,身體早已不知
不覺蜷縮起來,為了不發出呻吟而咬出下唇。
──是毒。利菲爾無法判斷此毒是何時、藉由什麼方式進入自己體內,他只知道必須快點
解毒。
也許他打從心底認為媽媽會來救自己,而且還抱持希望到現在,但他說不定要死了。
利菲爾未曾如此靠近死亡,當身體逐漸變得冰冷時,意識朦朧間彷彿看見了一抹潔白的身
影。那是「光」,是利菲爾在這黑暗的魔族城堡中、在他短短的八年生命中唯一的光芒,
他稱之為「媽媽」。
諷刺的是,讓他陷入這般境地的,恰好也是媽媽。如果不是媽媽誕下他,他就不會被部下
陷害,因為他是「雜種」啊……
「利菲爾!」聽見女性的嗓音,模糊的視野中只見身著白裳的金髮天使出現在眼前,溫柔
的雙手摟住了那嬌小的身軀。
「媽媽……」失去意識前,他的口中仍然喃唸著對她的稱呼。
利菲爾不想知道自己身上紅色的液體是什麼,所有的黑暗和不幸都在一瞬間聚集於身,而
就在前一刻,他那化為利爪的手穿過了媽媽的胸口,輕輕一握就把猶在跳動的溫暖心臟捏
碎。
一切都靜止了,媽媽總是掛在嘴邊的歌聲、眼淚滑過面頰的溫度、不知道是笑還是哭的溫
柔表情,都如同被摔壞的茶杯一樣,碎成一片一片。
毒已經解了吧?但是無以名狀的情緒逐漸膨脹,最後吞噬了其他反應,在那名為「衝動」
的混亂下,媽媽冰冷的身軀就這麼靠坐在牆邊,再也不會動了。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能冷靜地把母親用魔力挪到床上,隨後下了一層冰,是體內不知何來
的力量結下了冰,保持住那雖染紅仍美豔的「光」。
走出房間的他,搖搖晃晃地向著位在堡頂的魔王寶座前進,不顧渾身髒汙,一躍而上那絨
墊的靠椅,臉上既無悲傷也無喜悅,只有純然的淡漠。「妲妮雅,帶上一隊士兵,把索米
王殺掉。」
女性的妖冶惡魔還欲抗命,壓迫整間城堡的威壓瞬間開展,「快去。」
自那一天開始,他不再是利菲爾,而是成為了人們口中睥睨生命的魔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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