熾熱的陽光將天地烤得焦灼，無視一切的光明將視野所及洗得一片潔白，與此相映的，是
佇立於屍骸遍野上的墨色身影。
那人右手上一把向地斜垂的長劍，尖端猶落下血珠，滲入其下鐵鎧中，劍身發出宛如音弦
撥響的顫動。
謹慎地繞過地上屍體的金髮男子，一身繁複白袍，披身佛珠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南無阿彌陀佛。」手拈佛印、姿態優雅的男子，沉靜的神情宛如慈眉的如來。
長劍揮去血沫，落在一地屍身上，持劍者那雙和男子顏色相同的眸子，透出一股狂傲，宛
如燠熱的梅雨季空氣，黏稠而濃郁的殺意。
「盜走『晴眼玉』卻未能淨除其上惡障，反受其制妄造殺孽，今若不行制裁，難保他日為
害無辜生靈，望君莫怨。」內力聚於手在身前形成金色蓮華，熾亮的光抵擋提劍揮刺之人
。
卻見劍格所繫一枚宛如人眼的螢紫色玉石，在與佛力相會時驟發刺眼魔威，劍形再前刺穿
男子肩胛，猩紅順著劍淌下。
男子神色平淡如水，彷彿未覺加身鋒刃，左手仍拈佛指，右手卻是握住持劍者手腕，將劍
鋒再往傷處拉動些許，加重了傷勢。
如眼玉石劇烈地搖晃著，在接觸到男子鮮血時，竟發出了鬼魅尖嘯般似能傷害耳膜的聲響
，男子不顧自身，提起的手摀住持劍者耳朵。
持劍者瘋狂的神色中，似有一絲鬆動。
年幼失恃的男孩，看一頭金髮的父親小心翼翼擦拭完鏡面後，走到精工琉璃盒前，卻在取
出內置之物前頓住動作，不禁疑問：「那裡面到底是什麼？為何父親總是不想取出呢？」
和他人的黑髮不同，擁有一頭金髮的男子，給予孩子一抹溫柔的微笑，像是背書似地開口
：「昔聖王行惟艱治世時，有人贈玉於太子，言此玉能助太子一遂心願，太子卻在數月後
行刺聖王得手。」
「後來呢？太子就變成王了嗎？」故事聽得入神的男孩追問。
「非也，太子既犯弒父弒君之罪，自然受群臣百姓非議，在其治世兩年後群臣謀反。但時
至今日仍未能有聖王那般統一政權，故數百年來僅推得武林龍首，卻未能再有聖王。」父
親輕撫著琉璃盒，「有傳言那名為晴眼的玉石迷惑了太子內心，才興發奪權悲劇。而其自
尚王下葬後便隨之陪葬，本意是為滌盡附於其上的魔障，卻為人所盜，輾轉落於我手，我
亦難動其分毫，只能暫以內力封於盒中。」
「那父親為何不丟棄呢？」男孩抬起頭，望著父親那雙漂亮的藍色眼睛。
「不能讓世人為此所害。」父親再度拿起圓形銅鏡，鏡面映出了慈眉善目的容顏，表情卻
非笑：「灼日，答應父親，莫再問關於此玉之事。」
遙望父親背影離開寢房，男孩走到放置琉璃盒的高架前，踮起腳尖將之取下。
「只要把這個處理掉，父親就不會難過了……」他迅速取出玉石，再把琉璃盒放回原位。
正因摀住對方雙耳，故此時開口僅是吐露心語，未必非要對方聽見不可。
「你知道嗎？當初聖王遭弒，曾有機會反殺太子，但其憐子心切不忍下手，故殞身太子刃
下。」染上血紅的金髮披於身側，如一潭清池的眸流出淺淺笑意，又在笑中含悲：「我原
以為，自己絕不會如聖王那般，為護子性命危害天下、令其子背負不忠不孝罪名流傳千古
；但易地而處，我仍不願傷你分毫，是我太自私。」
持劍者雙耳因受男子掌心阻隔，而倖免於傷；但男子耳內已溢出鮮紅，正滴滴往下滾。
「放手。」神色趨於瘋狂的劍客吐出沙啞嗓音，玉石在他手前發出魅紫的亮光，伴隨著震
晃與不止的尖嘯。
「南無阿彌陀佛。」男子一聲佛誦，卻並未鬆手，未知是想把佛鐘敲入對方心裡，或是為
自己、為被殺之人渡化所唸。
劍客卻是一掌將男子推開，因長劍離體而發出血管斷裂的微響，如敝屣被狠心棄置，耀出
聖華的血滲入玉中。
「父親，快殺了我！」劍客那雙藍眼中閃過一絲清明，隨後被和玉石同樣色澤的光芒掩蓋
，一個箭步向前劍鋒再刺。
「原來當初，是這樣的嗎？」面對衝向自己的劍客，男子再度手拈佛印，面色凜然：「南
無阿彌陀佛。」
洪鐘般的佛誦彷彿震動地面，煞住了劍客的腳步，將玉石上螢紫的光芒褪成碧綠，將劍客
瘋狂嗜殺的神情換作悲痛懊悔。
僧袍染血的男子在倒下之前，猶喚著對方之名，語盡叮嚀：「望君能懺自己所犯之罪，不
負乃父教誨。」
持劍之人未能抱住那向後仰下的清瘦身影，卻見一道聖白光芒自天穹劃下，俊美高大的白
馬足踏雲氣，馱起佛者身軀，一聲高嘶後便失了蹤影。
唯那魔玉，化作繫於長劍上一串佛珠。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40.119.134.145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NCCU_Fantasy/M.1458961882.A.0FB.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