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asdf95 (K神我們巴西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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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討論] 吳簡文書學-對中倉十二月出米簡綴合
時間Sun Jul 31 22:58:06 2016
「中國雖有古文書，然無古文書學。」
--日本學者對中國史學界早期使用簡牘資料的批評
在王國維先生提出
「二重證據法」後，出土文物證史成為中國史學界顯學，簡牘最大
的功用成為驗證史書，中國史學界過去甚少關注出土簡牘本身的內在關聯，簡牘不過
是傳世史書的附庸，少有將其視為獨立的文書材料關注，像高敏先生所言：「日本學
者研究簡牘只注意簡冊綴合，而忽略與文獻互證以解決歷史重大問題。」高先生所言
反映兩國一開始面對吳簡的價值觀不同
隨著中國大量的簡牘出土，中國史學界與外界接觸日多，簡牘材料本身的重要性開始
突顯，
簡牘多是地方行政文書，傳統史書以國家大事為主，兩方雖有重合，
「常事不
書」的原則讓傳統史書占最大比重是政治、戰爭等家國大事，我們對基層生活所知不
多，借由出土簡牘能讓我們更接近過往帝國的基層，像邊塞簡的研究，除去史書記錄
的大事外，能走入小兵的生活，漢代邊塞為應付大量文書，造假是當兵必備技能，在
地人跑回家(跟老婆)鬼混、叫小蜜蜂、放黑假或高裝檢東挪西借，有沒有國軍的既視
感？國軍優良傳統源遠流長啊，千年傳統全新感受
吳簡出土則是全新體驗，過往的邊塞簡、墓葬簡多不過上千，大多為數簡，但吳簡出
土量將近十萬簡，出土環境大不相同，因此考古工作者繪制的揭剝位置示意圖、盆號
和清理號對吳簡復原十分重要，吳簡本身形制、編痕、筆跡、簡文格式也是判別簿書
重要的訊息
吳簡按材質分為木簡和竹簡，木簡最大宗為《嘉禾吏民田家別》，剩餘木簡預計集合
成第十卷《竹木牘》(尚未出版)；竹簡大致分為五類：戶籍和戶籍簿、名籍簿、庫帳
簿、倉帳簿和特殊帳簿
在簿書復原的基礎上，研究對象不再是零散或特殊的簡牘，而是同類的簡牘，可以讓
研究成果更為踏實
想要了解古文書學的新發展，可以參考
http://goo.gl/MSDmQS 如何“閱讀”秦漢隨葬法律？
http://goo.gl/UfDR4N 簡牘形制與物質文化-古代中國研究青年學者研習會(四)報導
http://goo.gl/o4XimF 首屆新語文學與早期中國研究國際研討會在澳門大學召開
想要更深入了解吳簡文書學的內涵，可以參考凌文超先生的〈集簡成冊 考信於簿〉
連結：
http://goo.gl/U6NvGN
以下看看實際復原的成果，引用〈對中倉十二月出米簡《肆》4012組的復原嘗試〉，
鄧瑋光，《蘇州文博論壇2015》
先對吳簡的背景說明，吳簡《壹》到《參》和《田家別》被建方當做廢棄土方丟棄，
是考古人員搶救採集回來，此批約3萬枚，稱為
「採集簡」，另外未遭破壞的稱為
「
發掘簡」，雖然原本的次序被打亂，但考古人員還是依採集地點和批次盛裝簡牘，依
次序編
「盆號」，清理簡牘按盆內次序編
「清理號」，在未來復原簡牘具有巨大貢獻
，這方面投入者眾，復原成果可觀，但畢竟原始埋藏狀態破壞嚴重，目前只能做到大
部復原，但
《肆》之後由於未遭受破壞，基本可以確定同埋藏層為同一批簡牘內容，
考古人員依原始環境建立的現場分布圖為復原簡牘提供很好的依據，這方面借助之前
研究的內容與格式，建立起更有效的復原方法，基本能做到簿籍還原
鄧瑋光先生碩博士論文皆是做吳簡的簿籍復原，對這方面著力頗深，中國學術圈成立
的吳簡研究班，更有助研究進展，鄧先生已經在《肆》的基礎上復原〈中倉黃龍三年
十月月旦簿〉、〈十一月月旦簿〉由於兩本簿藉復原的篇幅頗長，因此我選擇部份還
原的成果，有助於理解吳簡復原的方法
基本上是在過去日本學者建立的方法上改良，利用現代電腦科技的輔助加快復原進程
簿籍復原最重要是格式的建立，因此找到文書規則的通用性跟關鍵簡很重要，吳簡五
大類簿籍中，以倉帳簿的文書格式最為穩定，復原效果最好
戶籍跟名籍由於抄寫者不同，可能就有不同的內容，這類是由基層抄寫上呈縣級，格
式混亂，而且東漢末年戶籍大亂，孫吳也在嘗試新的戶口管理方法，這也影響此兩類
簿籍的呈現
庫帳簿在孫吳建立新的賦役系統過程中，隨著政策改變有不同的收支，如
庫布帳、庫
錢帳隨著賦役的調整，內容就有所不同
文中以過去復原《肆》4032為首簡的中倉出米組，此類出米簡組的格式如下
出(臨湘)倉吏黃諱潘慮所領〇米+與+〇〇倉吏〇〇米+通合+被督軍糧都尉+〇年月日
書+付〇〇+運詣+(地點)+〇年月日+付書史〇〇+杝師〇〇
接著利用鄧先生提出的
「橫向比較復原法」跟
「縱向比較復原法」
橫向比較復原法是利用同一事件有關單位要留下記錄，所以同一事件應該會留下多方
記錄，利用多方記錄進行對比復原，能彌補揭剝圖的不足
縱向比較法是利用歷時性的角度去找尋線索，以倉米流轉為例有四個步驟：
入倉→儲存→轉運→消耗
中間存在邏輯關係，這對復原中間環節極為重要
而以上這兩種方法，需要運用電腦進行數據和關鍵字搜索，最後進行圖文釋校和簡牘
還原
文中以《肆》4012為首簡進行還原，這也是文章標題，以下()為數字為《肆》中的編
號，文中由於多次進行圖文釋校，所以內容不一定是釋文原文，我會用''將字圈起，
代表為作者所改校，由於文中過程像拼圖一樣，許多搜索結果的選存汰選被我省略，
有興趣可以找原文觀看，更有解謎快感
亮藍字為復原簡內容，灰字簡則為線索簡
(一)依格式復原框架
首簡
出倉吏黃諱潘慮所領吳平斛米四千三百八十九斛'八'斗其一百六十六斛黃龍元年(4012)
尾部部份
米一千五百六十斛醴陵倉吏'劉'仨米五十斛二斗通合吳平斛米六千斛被督(4100)
「被督」後必為「軍糧」，因此關鍵字為「軍糧」
軍糧都尉黃龍三年十二月廿一日已酉書付監運掾楊遺運詣集三年十二月廿六日(4110)
，(作者認為「集」後面可能脫一「所」字)
日期後則必接「付」字，關鍵字為「付」
付書史'朱'應杝'師'文平等(4097)
至此頭尾皆成型，開始向中間復原，這也是復原過程中最為複雜的部份
(二)細目簡復原過程
格式中間銜接部份必有「與」字，以「與」為關鍵字
監'寒等稟'米五十九斛大男常碩黃龍三年轉'罪'兵賈米與劉陽倉周春(4117)
以「監寒等」為關鍵字
其廿四斛吏文水備鍛佐監寒等稟米(5096)，
提供關鍵字「鍛佐」，「鍛佐」沒有內容相關，改搜索「文水」
佃禾淮米廿六斛吏文董備黃龍三年芋種賈米'廿四'斛吏文水備'鍛'師'佐'(5138)
以「佃禾淮米」為關鍵字
內文沒有一則跟此簡組格式能對上，但提供關鍵年份「黃武」
馬黃升屯田黃龍三年限米一百一十九斛民還價人李綬米冊六斛'諸將'黃武'七年'(4987)
以「馬黃升」為關鍵字
其八十一斛司馬黃升黃龍三年限米(4897)，得知「馬黃升」前為「司」，搜索無功，
檢視復原簡附近釋文，找到
斛新還民黃龍二年限米一百六十二斛監池司馬鄧郡黃龍三年限米八十一斛□(4978)
比照4897跟4978，八十一斛內容相同，做圖校就變成
斛新還民黃龍'三'年限米一百六十二斛監池司馬鄧郡黃龍三年限米八十一斛'司'(4978)
可與4987簡綴合
搜索「新還民」無果，改從其他地方著手
用首簡的「一百六十六斛」搜索，得到
其一百六十六斛黃龍元年稅米(4824)，
以「稅米」搜索，
稅米六十斛吏帥客黃龍元年限米八十'九'斛私學黃龍元年限米一百廿三斛□(4050)
頭尾都沒辨法找出線索時，作者用他過往復原經驗推測後面通常會接數字大的簡文，
考慮此種可能性前提下，找到
一千七百六十六斛六斗三升黃龍三年稅米一百六十四斛吏帥客黃龍三年限米九'十八'
(5008)
搜索「九十八」得到
其九十八斛佃吏黃龍三年限米(4047)
以「解佃吏」檢索
斛佃吏黃龍三年限米二百廿九斛私學黃龍□年限米一百卅斛新吏黃龍(5026)
以「一百卅斛」搜索，無合適簡，黃龍必為年份，開頭必為元年、二年、三年三者之
一，汰除格式不合，得到
三年限米六十八斛佃迕黃龍三年限米一百'八'斛郵卒黃龍三年限米二百廿'五'(4988)
可與4978簡綴合
由首簡能知細項合=4389.8斛，5008簡前如果為數字為萬以上的數字量級，不合首簡的
數量級，所以數字前應該是米的種類，以5008簡為中心前後搜索，找到
運黃龍二年小溪僦米五十一斛五斗叛士黃龍二年限米二百黃龍'三'年'限'米(5003)
搜索「小溪」，得到4簡
入三州倉運黃龍二年小溪僦米五十五斛九斗(5035)
領黃龍二年小溪僦擿米一斗七升(5043)
其一斗七升黃龍二年小溪僦擿米(5069)
其五十五斛九斗三州倉運黃龍二年小溪僦米(5113)
注意4簡中的米量5035簡+5043簡=5069簡+5113簡=56.7斛
可以確認「三州倉」為出入地，搜索「三州倉」未果，但5003簡附近有一簡圖版跟譯
文不符，對照圖版譯文未譯出三州倉，並且譯文數字為小溪相關簡文的相加之合，此
簡應譯為
五十二斛私學黃龍二年限米一百七斛新吏黃龍二年限米五十六斛'七'升'三州倉'(5005)
置於5003簡之前
至此已無沒有其他方法可用，將首簡米量減細目簡米量相加，如果為0代表綴合完成，
如果有差距，則利用差距數找尋相關數字
首簡數字4389.8
細目簡相加結果
166+60+89+123+52+107+56.07+51.5+200+1766.63+164+98+229+130+68+108+225+162+
81+119+46+26+24+59=4210.2
4389.8-4210.2=179.6
由於釋文中並無合乎179.6斛的簡文，作者只能一一嘗試尚未利用的簡牘，終於發現
相關的釋文，比對圖版重校
斗民還黃龍二年稅米'八'十八斛民還黃龍二年租米'九十'一斛吏帥客黃龍二年限米
(4029)
還缺6斗，之前4050簡最後有缺字，補上六
稅米六十斛吏帥客黃龍元年限米八十'九'斛私學黃龍元年限米一百廿三斛'六'(4050)
至此復原完畢，並且發現細目簡依年份羅列順序，對照5026簡的位置，年份缺字為三
斛佃吏黃龍三年限米二百廿九斛私學黃龍'三'年限米一百卅斛新吏黃龍(5026)
(三)復原成果
出倉吏黃諱潘慮所領吳平斛米四千三百八十九斛八斗其一百六十斛黃龍元年(4012)
稅米六十斛吏帥客黃龍元年限米八十九斛私學黃龍元年限米一百廿三斛六(4050)
斗民還黃龍二年稅米八十八斛民還黃龍二年租米九十一斛吏帥客黃龍二年限米(4029)
五十二斛私學黃龍二年限米一百七斛新吏黃龍二年限米五十六斛七升三州倉(5005)
運黃龍二年小溪僦米五十一斛五斗叛士黃龍二年限米二百黃龍三年租米(5003)
一千七百六十六斛六斗三升黃龍三年稅米一百六十四斛吏帥客黃龍三年限米九十八(5008)
斛佃吏黃龍三年限米二百廿九斛私學黃龍三年限米一百卅斛新吏黃龍(5026)
三年限米六十八斛佃卒黃龍三年限米一百八斛郵卒黃龍三年限米二百廿五(4988)
斛新還民黃龍三年限米一百六十二斛監池司馬鄧郡黃龍三年限米八十一斛司(4978)
馬黃升屯田黃龍三年限米一百一十九斛民還價人李綬米冊六斛諸將黃武七年(4987)
佃禾淮米廿六斛吏文董備黃龍三年芋種賈米廿四斛吏文備鍛師佐(5138)
監寒等稟米五十九斛大男常碩黃龍三年轉罪兵賈米與劉陽倉周春(4117)
米一千五百六十斛醴陵倉吏劉仨米五十斛二斗通合吳平斛米六千斛被督(4100)
軍糧都尉黃龍三年十二月廿一日己酉書付監運掾楊遺運詣集三年十二月廿六日(4110)
付書史朱應杝師文平等(4097)
http://goo.gl/Kl6wy9 復原後簡牘排列順序
後記
看到作者利用基本的搜索下苦工得到這樣的成果感到驚嘆！在資訊技術越來越發達，
簡牘釋校需要引進智慧辨識系統，一方面加快簡牘釋文，另方面培養大數據，有助於
建構簡帛界的Alpha Go，不少簡牘因為考古學界人力資源嚴重不足，等到圖版跟譯文
出版曠日廢時，引進資訊系統能更有效利用人力，只要建立人工釋校的標準化作業流
程，將能讓更多簡牘早日為學界所知，並且讓簡帛綴合更容易，在復原文書的工作上
能讓現代科技幫助學術界更好的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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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tucker: 推 07/31 23:31
推 a7v333: 千年傳統、全新感受 XD 08/01 08:37
推 Hartmann: 推，人性古今如一啊XD 08/01 12:45
※ 編輯: asdf95 (111.253.14.143), 08/01/2016 15:18:52
※ 編輯: asdf95 (111.253.14.143), 08/03/2016 17:40:14
→ TACH1BANA: 簡牘博物館有這樣的影片，可惜只拍到十幾秒，網上一時 08/07 23:11
→ TACH1BANA: 找不到完整的影片可看，我想這是一種可將吳簡研究成果 08/07 23:13
推 TACH1BANA: 生動地呈現給社會大眾的形式；此外據在下所知目前為止 08/07 23:14
→ TACH1BANA: 似乎也還沒有將吳簡研究成果向大眾簡明介紹的通俗性質 08/07 23:15
→ TACH1BANA: 讀物？當然有很多問題與解釋到目前為止並未達成共識， 08/07 23:16
→ TACH1BANA: 只是有時感到小說與影視更容易讓人們感到生動與感動， 08/07 23:17
推 TACH1BANA: 不僅是對社會大眾，曾是或仍是愛好者的研究者亦然。 08/07 23:26
→ TACH1BANA: 不知不覺講一堆，看來在下用回文的好了XD 08/07 23:30
※ 編輯: asdf95 (111.253.11.82), 08/10/2016 08:43:45
推 khara: 推認真！ 08/13 22: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