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得] 曹操墓疑雲(二)─墓道與踰制

[asdf95 (K神我們巴西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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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篇開始從墓葬型態著手，我知道很多人一看到「墓葬型態」就倒退三步，
感覺會有一大堆陵墓的專有名詞鋪天蓋地而來，什麼梓宮啦、便房啦、內外藏
啦、黃腸題湊啦，看到就覺得頭很痛想把文章按叉叉，別急啊！給點機會行不？

    上面講的這些我們都不會遇到，因為那是西漢盛行的大墓型態，東漢初期
還有一些，東漢中期已經很少見，中晚期基本絕跡，由於時代的演進，墓葬型
態從西漢到魏晉的趨勢是由繁變簡、由大變小，有這層認知會對後面在判斷墓
葬型態有很大的幫助。

    墓葬型態聽起來很專業、很不親民，的確，判斷墓葬是很專業的學問，不
過有些準測說穿了沒什麼，那些困難的交給專家，本篇沒打算談論一些專業判
斷的問題，只談最簡單的比大小。

    各位沒看錯，就是比大小，基本上判斷墓葬年代之後，可以透過比大小推
測墓主等級約略在那，有很多比大小的方法，本篇就其中一種向各位示範如何
用比大小定等級。

一、墓道比一比

    墓道指的是從地表到墓室或甬道的走道，分為斜坡式與階梯式，魏晉時代
的大墓墓道有個特色，墓道是上寬下窄的斜坡式，墓道兩壁會有台階呈階梯狀
逐級內收，看到這一定不知我在講什麼對不對？請看圖。


    圖中可以看到有七級內收台階，階梯級數有標示等級的意義，七級是諸侯
王以上方可使用，五級是二千石，我現在把至今出土七級階梯的曹魏大墓墓道
羅列在下，但不告訴各位墓主是誰。


        墓號       墓道長(公尺)      墓主

安陽西高穴M2       39.5

大漢冢ZM44         35

洛陽西朱村M1       33.9

洛陽西朱村M2       39.6

    如果我再提供更多的訊息，告知各位這四個墓墓主分別是魏明帝曹叡、
魏武王曹操、長平侯曹休、不知名祔葬諸侯，請問各位會怎麼填墓主？

    依據比大小原則，墓道長依序：
    洛陽西朱村M2>安陽西高穴M2>大漢冢ZM44>洛陽西朱村M1

    這就是答案。

    咦，就這麼簡單？就這麼簡單。

    解說一下思考步驟。

    帝陵墓道照理講比王陵墓道還要長沒太大問題，可是大家都知道曹操名義
上雖是王，實質是魏國開國皇帝，基於孝道尊崇原則，最好跟魏武王陵(曹操
高陵)墓道不相上下，兩墓墓道長度幾近相同，代表地位很接近，而高陵墓道的
長度就成為界線，連皇帝都要遵守規制，更別提其他臣子的墓葬。

    接下來曹休墓跟祔葬諸侯要如何判別？老實說沒辨法判別，因為同為諸侯，
墓道只有上限(不得超過高陵)，剩下就看諸侯的財力、權力跟想法，只能從告
知內容提到其中一位是祔葬諸侯，一旁會緊鄰地位高於諸侯的王陵或帝陵，在
推測洛陽西朱村M2是帝陵的情況下，M1很有可能就是祔葬諸侯王，摒除其他選項
後，剩下的就是曹休墓。


        墓號       墓道長(公尺)      墓主

安陽西高穴M2       39.5              魏武王曹操

大漢冢ZM44         35                長平侯曹休

洛陽西朱村M1       33.9              祔葬諸侯

洛陽西朱村M2       39.6              魏明帝曹叡

    一切看似美好簡單的判別方法下，卻有一個不得不提的隱患──踰制。

二、墓道踰制學

    「今外戚四姓貴倖之家，及中官公族無功德者......喪葬踰制，奢麗過禮，
競相放效，莫肯矯拂。」(後漢書‧呂強傳)，這句話點出喪葬最常踰制的兩大
類別：外戚跟宦官，從現今出土的東漢後期墓葬，他們的墓葬等級，如封土規
模、玉衣制度依然遵循生前的地位，踰制主要表現在沒有規定的其他地方上，
像墓室規模跟多寡、墓內裝飾跟明器的奢華。

    如亳縣曹操宗族墓葬群的寶坑一號出土的象牙、玻璃、玉石都比高陵品質
高很多；董園二號墓的雕飾、壁畫之精美更遠非高陵可比，這些墓一樣多次被
盜，現存的依然比高陵上等。

    墓道也是，內收階級梯數可以一眼辨明，但長度不是，比如這張是西朱村
M1的墓道圖，能分辨出跟高陵誰比較長嗎？

    因此就有人把腦筋動到這地方，此人赫赫有名，是晉代最著名的女人──
賈南風。

    此事史書無載，如果不是墓誌銘明白寫著，恐怕大家難以明白賈后對乳母
有多優遇，乳母本家姓不明，只知嫁與徐氏，單名一字義，從墓誌銘前面「昔
以鄉里荒亂，父母兄弟終亡，遂流離迸竄司川河內之土，娉處大原人徐氏為婦。」
原始身份應該是流民嫁與徐氏。

    賈后之母郭槐是著名的善妒，多次懷疑賈充與乳母有染擅殺乳母，「賈公
閭後妻郭氏酷妒，有男兒名黎民，生載周，充自外還，乳母抱兒在中庭，兒見
充喜踊，充就乳母手中嗚之。郭遙望見，謂充愛乳母，即殺之。兒悲思啼泣，
不飲它乳，遂死。郭後終無子。」(世說新語‧惑溺)，徐義乳賈后之時已40歲，
「以甘露三年(258)歲在戊寅，永保乳賈皇后及故驃騎將軍南陽韓公夫人(賈午)。
......厥年七十八。以(元康)八年(298)歲在戊午四月丁酉朔廿有四日丙□直平
戊時喪殞。」可能因年老珠黃才免於郭槐毒手。

    之後隨賈后入宮，平生最大功績是幫助賈后脫離楊太后控制，在楊駿被鬥
倒後因功封美人，「楊大后呼賈皇后在側，視望契候，陰為不軌。于時宮人實
懷湯火，懼不免豺狼之口，傾覆之禍，在于斯須。美人設作虛辭，皇后得棄離。
元惡駿伏罪誅，聖上嘉感功勳，元康元年拜為美人。」美人是徐義得到的官職，
所以她的墓葬照理講跟美人同級，最多比照二千石規制已經算頂了，徐美人墓
的墓道是五級內收台階，此處尚合規制，但墓道長度可就驚人了，長37.4公尺！

    大家可能對37.4公尺沒什麼概念，頂多覺得比前面的曹魏諸侯墓道長而已，
有什麼好大驚小怪？以西晉帝陵的探測為例，兩個陵區(峻陽陵、枕頭山)主墓M1
的墓道分別長36公尺、46公尺，其他祔葬墓長度大多在20公尺附近，也就是說
徐美人的墓道不但比二千石跟諸侯還長，甚至可能超過帝陵！

    據推測徐美人墓的墓道土方約1000立方公尺，是墓室工程的10倍以上，可
見賈后對這位乳母多麼優待，想方設法讓她死後尊榮不凡。

三、雜論

    因為有踰制的存在，讓墓葬判斷多了許多雜訊，之後會就墓室的演變跟出
土文物做更進一步的分析，考古學家面對一個個的〝謎〞，看起來像猜謎，目
標是要解謎，考古學家如同偵探，依靠殘存的零星思考架構可能的真相。

    有時一個新角度的看法，會全然改變既有的理論；有時一個新出土的遺址、
墓葬，會推翻前人的想像，考古不是靜靜躺在那裡，而是充滿活力跟爆發力的
思考辯證過程。

參考資料

《曹操高陵》，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2016
《洛陽地區漢晉墓研究》，張鴻亮，鄭州大學考古學博士論文(2017)

〈洛陽晉墓的發掘〉，河南省文物局文物工作隊第二隊，《考古學報》1957年第1期
〈亳縣曹操宗族墓葬〉，安徽省亳縣博物館，《文物》1978年第8期
〈西晉帝陵勘察記〉，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洛陽漢魏故城工作隊，《考古》
1984年第12期
〈洛陽孟津大漢冢曹魏貴族墓〉，洛陽巿第二文物工作隊，《文物》2011年第9期
〈河南洛陽市西朱村曹魏墓葬〉，洛陽巿文物考古研究所，《考古》2017年第7期
〈漢魏六朝的乳母〉，李貞德，中研院歷研所集刊70本2分(1999)

漢籍電子文獻資料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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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yuriaki:
推 siliver: 怎麼到哪都要比大小啊(誤
推 TatsuyaShiba: 不是比大小，而是比長短好嗎
說的太明怕大家誤會XDDD

推 andy82116: 長短！
推 guithawk: 推。
推 kee32: 推
※ 編輯: asdf95 (59.126.103.216), 05/16/2018 17:47:56
推 smallGGgirl: 推
推 poweryeh: 有看有推
推 PAULDAVID: 推
推 ebv: 學到很多 推!
推 hgt: 推  想請問一下  峻陽陵是司馬炎的墓  那46m長的是誰的墓?
→ hgt: 阿  查到了  是司馬昭的墓
→ asdf95: 是的，推測是這兩人的陵區
推 Hartmann: 推
推 QuentinHu: 推
推 rongjhy: 專業，您老..有下過地嗎？
→ asdf95: 完全沒有，鍵盤考古XDD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