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韻] 閩南語和古漢語──蟹攝

[s93015a (水瓶珩)]

小時候聽台北人親戚講閩南語就覺得很奇怪，通行腔念e(ㄝ)的韻母在台北腔念ue(ㄨㄝ)，
例如：八、鞋；通行腔念ue(ㄨㄝ)的韻母在台北腔念e(ㄝ)，例如：過、鍋

有趣的是，台北人能分辨台北人念鞋仔和鍋仔，但台中、台南、高雄人念鞋仔在台北人耳
中是鍋仔，反之，念鍋仔則是鞋仔

曾經以為台北腔(偏泉)和通行腔(偏漳)是ue、e顛倒的，但研究後有發現很多例外，例如：
花、瓜皆ue；下、加皆e

這個故事可以從『蟹攝』的『合開口』說起。所謂『合開口』是中古漢語音韻紀載所用的
術語，通常可以解讀為u介音的有無。另外，以下er代表ㄜ

以下圖示說明：橫軸為相對時間軸，橫向箭表示語音變化，縱向箭表示方言分化出來的關
 鍵語音變化，縱向線表示新的層次形成，最右側說明現存於台灣的層次與方言差，基本
上 越古老的層次在越下面

蟹攝合口( -ueri)：坯、胚、配、賠、倍、焙、回、綴、歲、稅、穢
另外，以下兩攝在白讀層中與蟹攝合口合流，下圖不適用於此二攝
        止攝合口：皮、被、髓、吹、炊、箠、挼、飛、尾、未、揣
        果攝合口：菠、鍋、粿、果、過、火、伙、貨、和、萵、瘸
 -ueri────→-uei──-uei           華語
    │            ↓
    │          -uei─→ -ue          文讀層
    │                    ┌→  -e          ┌台北腔(偏泉，漳泉濫)
    │   -er───────┴─ -er          ├海口腔(偏泉)
    │    ↑                          白讀層┤
    └ -ueri─→-uei─→ -ue                └通行腔(偏漳)
泉州腔從閩南語分化出來系統性的u介音消失、漳泉分化後漳州腔母音前移(在此為er→e)
這兩項宕攝篇提過的特色在此又出現了。另外可見漳、泉腔晚期i韻尾消失。近代偏泉腔的
發展受漳腔影響，er、ir等漳腔所無的母音分別併入e、u，體現在台北、廈門等地

蟹攝開口(  -eri)：底、替、蹄、題、地、犁、雞、溪、契、齊、濟、洗、細(『齊』韻)
                  稗、買、賣、街、挨、矮、鞋、蟹、界、疥(『佳』、『皆』韻)
另外，遇攝有一小部分白讀層與蟹攝開口合流：貯、初、梳、黍
下圖僅適用於齊韻
  -eri───── -ei─→  -i           華語
    │            ↓
    │           -ei─→  -e          文讀層
    │              ┌→ -ue                ┌台北腔、海口腔(偏泉，新泉)
    │      ┌→-ere┴─-ere          白讀層┼台北盆地外圍(偏泉，老泉)
    └  -eri┴→ -ei─→  -e                └通行腔(偏漳)
特別之處在泉腔eri的發展。泉腔早期好像傾向保留er、ir，於是韻尾i低化至er的高度為e
，ere在唇音後變ue(念起來很像)，然後整個ere就變ue了。現代泉州、廈門、台灣都很難
聽到ere了，台北盆地外圍等地存有ere的讀音，可謂泉腔的活化石(讀書讀到，還沒聽過)

總之，泉州腔的演變過程讓合開口顛倒了。最初是u介音消失(宕攝篇提過)，晚期則在原本
無u介音處變為有u介音(不只在蟹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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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KangSuat: er、ir漳腔也有,在詔安。
推 KangSuat: 澎湖、台南(安平+其他)的ir併入u,我比較懷疑是和廈門往
→ KangSuat: 來頻繁所致。
→ KangSuat: 當中應該也有i->u或i->ir->u,因為原鄉聚落不見得都ir。
推 KangSuat: 倒是分散在台南各地的"u派",現在大多變i、u濫了。
→ KangSuat: 從同安、龍溪、海澄三縣使用u的村莊、潮陽來台的家族是
→ KangSuat: 先天的"u派"。
→ KangSuat: 現在安平腔也不全是u了。
推 KangSuat: 就算ir、u全部變i,對某些泉州人來講反而賺到了。因為
→ KangSuat: i在晉江、惠安、南安三縣控有大面積的地盤。
→ KangSuat: i正在泉州吞吃ir的地盤。
→ KangSuat: 這個現象被漳州人譏笑為漳化。當然了，泉州人會努力找出
→ KangSuat: 其他因素，如:和東南亞貿易。
推 sizumaru: 很精彩
推 KangSuat: 台北還有ere主要是安溪人夠多,因為台灣一半的安溪人在
→ KangSuat: 台北(雙北)。
→ KangSuat: 像這個ue也是在泉州吞吃ere的地盤。
→ s93015a: 謝謝江雪大大補充。討論ir其實偏離這篇主題了（本來只是
→ s93015a: 稍微預告一下）
→ KangSuat: 安溪腔的本調好像不太一樣,"火(her1)"就是。
→ KangSuat: 我還以為會是her2。
推 KangSuat: 這個her1我家有,形容天氣炎熱。
→ s93015a: 火讀her1乍看之下像是聲調系統漳化後調值卻維持泉腔特色
→ s93015a: 的殘餘物
推 papaganono: ks 你的her1是泉腔的ho1 hoho 形容熱熱 發燒
→ KangSuat: 漳腔沒有?
→ KangSuat: 有本字或正字可以用嗎?
→ KangSuat: 找到了,有人寫"熇(ho)"。
推 KangSuat: 看到"熱熇熇",不禁想起"樂呵呵"...
→ s93015a: 長知識
推 KangSuat: "到底(tau3-tue2)"在我們常用的te2之中，是一個特例。
我是講tau3-te2啦
推 KangSuat: 我忘了，當兵聽過屏東人的"啥貨(sann2-huainn3)"。
推 KangSuat: 在台南也聽過huenn3。
有些鼻化韻是由陰聲韻演變來的，但比由陽聲韻演變來的少且變化較不規則
推 KangSuat: 焙:東山真濟所在咧焙龍眼殼仔,往過攏買規大袋轉來食。
推 KangSuat: 地:土"地"公,ti/te兩種。
→ KangSuat: 潮州文讀也是ti。
既然齊韻在官話系統變為-i，更新的文讀層可能就是-i
推 KangSuat: 漢語方言的演變與分支--閩語：http://ppt.cc/Sqdc
推 papaganono: 看到中古三等j介音就倒胃口
→ papaganono: 每次遇到有人引用j-:i- 聲稱有別的 就想請他自己唸唸
→ papaganono: 看
有那麼嚴重嗎？我就覺得i-和j-語音上有差啊
→ KangSuat: XDDDDD
推 papaganono: 幽靈鬼魅般的j音 扯上重紐以後 一堆 jien:ien 都跑出
→ papaganono: 來了 當然是打死不相信會有這種真實語言
推 papaganono: 上面的文章有許多演變途徑看起來就是硬幹
→ papaganono: 想要一把抓用一個江東語單一韻型解釋共同吳閩是注定
→ papaganono: 失敗的
推 KangSuat: 閩語古全濁聲類的層次分析*:http://ppt.cc/tgkX
推 papaganono: 這篇作者的腦袋清楚多了 很有趣的分析
※ 編輯: s93015a (140.112.67.118), 02/25/2015 13:59:54
推 papaganono: 先在全世界找一個現存語言有kia:kja 的類似對立例子
→ papaganono:  會比較有說服力 甚至是 ki:kji 辨義的
謝謝補充，正是因為考慮到您說的這個問題，我也只敢說語音上有差
但若說『現存語言無此對立故古漢語亦無此對立』又太偏激了些
※ 編輯: s93015a (140.112.67.118), 02/25/2015 18:45:38
推 papaganono: 是沒辦法這麼說啦 不過現存世界語言如果找不到的音素
→ papaganono: 對立 說古漢語有 還奉為圭臬 就很奇怪了
推 papaganono: 那個機率是十分渺茫的 而且還是構擬出來的一種音位對
→ papaganono: 立 現存漢語系各語言支也沒有看過 -ia:-ja:-jia 對立
→ papaganono: 的例子
→ papaganono: 就跟聲稱上古音有濁塞音尾:清塞音尾對立一樣薄弱
推 papaganono: 我覺得要找到ja-:ia對立的語言 可能比ien:ian對立還
→ papaganono: 難
推 yehycmr: 英文的ear和year就是[i-]和[ji-]的差別吧
推 yehycmr: 另外泰文中也有[i-]和[ji-]對立
推 yehycmr: 英式英語甚至有ear:year:ya的對立[Ia]:[jIa]:[ja]
→ yehycmr: （a表示央元音schwa）
推 papaganono: ear:year 是 Ir:jIr 那個I不是i 是類似e的元音
→ papaganono: j 反而就是我們的i
推 papaganono: 就以我們認知的i而言 我幾乎沒有見聞過有一個比他更
→ papaganono: 高舌位的幾乎接近摩擦型j 前置 形成 i-:ji- 的現實語
→ papaganono: 言例子 ear:year的韻核不是i 而是舌位更低音色接近e
→ papaganono: 的I
推 papaganono: 而上古漢語或中古音重紐卻構擬出一堆 -ji-:-i-的例子
→ papaganono:  西夏語領域的擬音更是-jij- jijr 都出現了 很難想像
→ papaganono: 這種語音怎麼存在於現實 套某個中研院老師的名言「這
→ papaganono: 是給你區別的 不是拿來念的」只是擬些不能念的語音是
→ papaganono: 何意義
推 papaganono: 有時候覺得就連王力的e介音說 ean:ian 都還比 jan:ian
→ papaganono: :jian合理
推 tiuseensii: 不知道是不是-iri接尖音的這種概念
推 mapleflute: ear:year不是好例子，音韻結構不符，語音上有小瑕疵
→ mapleflute: 但若討論east:yeast，語音上瑕疵就解了，元音是i非I。
→ mapleflute: 至於英文的j，才不是我們的i呢!!摩擦型前置，請參考德
→ mapleflute: 文、俄文、泰文等好多好多語言，那才是真正的[j]
→ mapleflute: 海陸客、饒平客也有高頂出位，只是策略不太同，扯遠了
→ mapleflute: 至於-ji-:-i-，不曉得原始藏語的對應是什麼？現代藏語
→ mapleflute: 方言說不定能只到讓我們眼睛一亮的對應:)
→ mapleflute:             找
推 Asvaghosa:  @papagano 羅馬尼亞語就是你要找的真實語言 iV vs. jV
推 papaganono: 請問一下樓上，羅馬尼亞語有沒有CiV:CjV？好奇
推 papaganono: maple的yeast:east的確是例子了 受教了 不過我好奇英
→ papaganono: 文裡面有沒有Cj-:Ci-的差異？或世界上還有沒有這種語
→ papaganono: 言有明確區分Cj:Ci的？
推 mapleflute: 正因為你的推文，我還真想了一下午可惜沒找到...O_Q
推 papaganono: 我真的頗好奇有沒有這種Cj-:Ci-的真實語言存在 麻煩各
→ papaganono: 位新進再找看看
→ papaganono: 純粹的字頭ji-:i-我已經看到了 算是自己以往認識不清
推 papaganono:  *先進
推 Asvaghosa:  有喔； CiV vs. CjV
推 Asvaghosa:  http://en.wikipedia.org/wiki/Romanian_phonology
→ Asvaghosa:  Chitoran, Ioana (2001), The Phonology of Romanian:
→ Asvaghosa:  A Constraint-based Approach, Berlin & New York:
→ Asvaghosa:  Mouton de Gruyter
→ Asvaghosa:  比較 beata vs. biata
→ Asvaghosa:  打到這裡才發現 好像疑竇; 要聽一下音檔
推 Yokita: 官話老國音分尖團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