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板 Warfare 關於我們 聯絡資訊
圖文版:http://cimonnomis.blogspot.tw/2016/05/blog-post_26.html -- 大小金川的天候環境與妖術大戰   清高宗一朝大小戰事,乾隆帝侈為十全武功,其實除了第一次準噶爾之役直如一場勝 利行軍之外,其他如平回疆、征緬、征安南、征廓爾喀,清軍都捅出了不少簍子,打得十 分艱辛。尤其兩次金川之役(1747-1749,1771-1776),儘管清廷估計大、小金川土司能戰 者各自不過七八千人 ,但當地的氣候、地勢與藏族碉樓等防禦工事的結合叫清軍難越雷 池,打得灰頭土臉。首次金川之役面對大金川,清兵既然僵持不下寸步難進,只得草草安 排和議,允准對方「請降」,文過飾非,引得大金川更加肆無忌憚干預侵擾鄰近土司,甚 至介入小金川與其他土司的紛爭而有結盟之勢,打破了四川西北嘉絨 藏族十四土司的勢 力平衡,最終引發了第二次金川之役。這回乾隆不再姑息,打定主意要獲得完全勝利 , 但戰略上的難題無法解決,清軍只好依賴物量上的絕對優勢將消耗戰貫徹到底。這就使得 第二次金川之役成了十全武功當中代價最高昂的戰役 : 戰役 時間 戰費(兩) 初次金川之役 乾隆12至14年(1747-1749) 1,000餘萬 准回之役 乾隆19至26年(1754-1761) 3,300餘萬 緬甸之役 乾隆32至34年(1767-1769) 1,300餘萬 二次金川之役 乾隆36至41年(1771-1776) 7,000餘萬 臺灣之役 乾隆52至53年(1787-1788) 1,000餘萬 安南之役 乾隆53至54年(1788-1789) 130餘萬 初次廓爾喀之役 乾隆53至54年(1788-1789) 100餘萬 二次廓爾喀之役 乾隆56至57年(1791-1792) 1,100餘萬 除去當地斷崖絕壁,外加碉樓官寨難攻不落,必須重砲轟擊,非得拖動火藥炮械橫越 荒山野嶺之外,造成軍資糜費的另一大原因在於氣候。大小金川所在山區,山地平均海拔 在4,000~4,500公尺之間,許多山峰在5,000公尺以上,而峽底河谷高度則多半在 2,000~2,500公尺之間 。隨著地形急劇升降,微觀上的氣候也變化劇烈。「金川氣候,一 日之間,寒暖倏殊;咫尺之地,陰晴各異。嚴冬天晴時,日中可穿春服;盛夏天陰時,朝 晚亦可披裘。四時無大寒大熱,然倏忽變幻如此」 。而隨著季節變換的嚴酷氣候更極度 壓縮了適合進兵的時節。「彼中天時地利,夏秋既多霪雨,動輒坐守竟日;而冬春之際, 又復冰雪載塗,不能日事攻戰」 。在降雨季節,不但地面泥濘難行,火器且因潮濕無法 使用;即便陰雲未能致雨,雲遮山麓則轉為大霧,障蔽視線,妨礙射擊;而在冬季大雪封 山,不但「山徑凍滑,亦須砍鑿開通」 ,「運糧道路,冰雪凝結,甚為險滑,雖隨時間 開出階梯,不過一半日,一經人跡行走,或大雪迷覆,仍復掩沒」。 而大小金川山麓盛 行強陣風,甚至能把人吹得站不住腳 ,又加增了雨雪的威力和行軍的困難。所有這些酷 烈的環境又極端考驗兵卒的體能、對疾病的抵抗力;無庸贅言,現代醫藥發達之前疫疾往 往比敵人更能摧殘一支軍隊。進兵行軍、糧運補給、治病防疫的困難就反映在了戰費的成 本上。 天候的嚴峻與無常似乎令交戰雙方都想把這一重要因素重新納入掌握。金川當地盛行 的藏傳佛教為紅教,與西藏黃教不同。「夷人紅教喇嘛有妖術,往往能興雲致霧」 ,號 稱「札達邪法」。戰爭末期清軍就曾經補獲幾名喇嘛僧侶,據稱確實有這方面呼風喚雨的 能耐: 「又供:土司做些不法的事,都是都甲、堪布兩喇嘛,說是他們可以保護他,不妨事 。又供:擄去的人都交與都甲喇嘛問領兵大人的名字,記下念咒。又堪布喇嘛供:『都甲 喇嘛會念咒下雪、下雹子並起雷打人。』」 大小金川既然常時陰雲密布,不是降雨就是下雪,雨雲與山巔之間通電落雷其實也事 屬平常;尤其當地建於峰頂居高臨下俯瞰要害之地的碉樓(如下《平定兩金川得勝圖》中 〈攻克羅博瓦山碉〉所示)就是十足的巨大避雷針,引來五雷轟頂自是意料中事 。然而這 無疑被當作「起雷打人」妖術之佐驗,更替紅教神僧披上靈異的色彩。 初時清軍還未必人人相信神僧異術。第一次金川之役後期主持大局的納親,就對其麾 下大將馬良柱所說的靈異故事半信半疑。「…馬良柱…又稱其人能占卦弄風雨,遣雷擊人 。查軍中多雨,或詭術所致;至兵被雷擊,偶然之事,非其伎倆」 ;而派去幫辦軍務的 王柔「又欲祈請終南山道士用五雷法擊碉」,挨了他一句「荒誕」 。但是過沒多久竟然 就發生了「雷轟碉倒」的事故。乾隆十三年四月二十九日,先前清軍攻佔的金川大碉樓裡 被拿來存放火藥;結果天雷一劈引爆火藥炸垮碉樓,「壓死官兵四十六員名」 。由於事 因過於離奇,納親到任協助之前主辦軍務的張廣泗就認為這是藉口捏詞掩飾,實情是兵丁 「銜煙袋上碉」惹的禍。 該案乾隆始終認定是「看守兵丁厝火不慎所致」 ,然而負責現 場勘驗的岳鐘琪等人則認為是雷轟屬實 。 沐浴在風霜雨霧雷雹當中,耳聞許多靈異,親歷種種巧合,似乎讓前線將士感到與其 角鬥的不僅僅是現實中的敵人,同時也在進行著一場超現實的攻防。首次金川之役中沒請 來終南山道士的五雷法,二次金川之役倒是請來西藏黃教僧侶來與紅教喇嘛打對台,「達 賴喇嘛、班禪額爾德尼在前藏後藏聚集喇嘛四萬餘眾,諷經百日,以彰 天討所加,人心 無不效順」 。但是應對紅教喇嘛妖術,還屬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更為絕妙。清軍後 來請來大喇嘛噶爾瑪噶什,密切觀察神術的效果: 「…查噶爾瑪噶什係番地大喇嘛,念經以來又尚無甚效驗,而查其情形,又頗具肫誠 。適據由金川逃出之番人供稱,十數日前,聞金川嘉覺地方,被雷轟死十七人;現在賊眾 皆病瘟疫,死者甚多。又雨電大傷禾稼,金川人皆言係西賊喇嘛念經詛咒之故,心生畏懼 等語。」   「…令其(阿桂)看噶爾瑪噶什,如道行果好,並能實心出力,即將鈴杵賞給。阿桂接 奉前旨,並更留心察看噶爾瑪噶什。若實係有道行之人,則令其破賊番札達邪法,以止雨 開霧,自非所難。」 這種瀰漫於前線疑神疑鬼的氣氛似乎也感染到了在朝廷發縱指示的乾隆皇,令弘曆也 不得不抬出自己天子名號,告誡將軍們邪不勝正,替他們打氣說天朝更有代天宣化、降妖 伏魔的靈力加持,真的遇到大風雪大可朝大自然開轟大砲來迎擊妖孽: 「上諭軍機大臣曰:『明亮等奏進攻木客什山腿兩碉,正當圍裹僅要之時,風雨大作 ,甚為可恨。看此情形,賊中必有善用札達者。但此等邪法,不能勝正,將軍等總以鎮靜 處之,並曉諭將佐弁兵,不必視以為事,其術自然無所施。所謂見怪不怪,其怪自敗也。 若風雨之故由山神所為,亦屬非理。朕奉 天承運,為天下共主。茲以金川逆酋負恩 反噬,罪大惡極,為負載所不容,不得以命將申討,師直而理正;且所至之地,諭令將軍 等致祭祈賽,山神有知,自應效靈助順,早佑蕆功,以應國家秩祀。若轉袒護逆酋,甘為 邪術驅遣,妄行雨雪,即屬違理悖常,必干天譴。昔韓愈以一州刺史,尚能正辭發弩,驅 除鱷魚。矧將軍奉天子命征剿不庭,豈山神所得而相抗乎?將軍等適遇非時雨雪,即當視 其來處,用火礮迎擊,縱有邪魔,亦當退卻。此亦代天宣化之正道也。』」 札達邪法呼風喚雨之外,紅教喇嘛還有詛咒之術可以咒人以死;大小金川土司既以此 來詛咒敵人,也用在自己人中間毒誓賭咒,防止叛逃。第二次金川之役後期被逮住的紅教 喇嘛們就作出了如下供詞: 「…又取了頭人百姓們頭髮指甲交與兩個喇喇嘛(喇字衍),若是哪一個逃走就咒哪一 個。又據供他們會咒語的只有都甲、堪布兩個喇嘛,聽見說擄去的人就交與都甲喇嘛,問 領兵的大人名字,記下念咒;所咒叫人心裡迷惑,打仗不得勝。至於下雪、下雹子、起雷 打人,他們都是會咒的。 」。 「據都甲喇嘛供:『…我學奔波的教,會用藥材並長流淨水。念著經求雨,有時靈, 也有時不靈;不曾學過札達求雪,打雷我也不會。…到了阿將軍攻克小金川之後,索諾木 叫我在噶爾丹喇嘛寺念經詛咒大兵。我原領著眾徒弟在寺裡,念的綽沃經,保佑他的兵得 勝;要咒大兵不利,還將五個牛角埋在地裡,彼時莎羅奔打發來一個畫匠,畫了一條蛇、 一隻雕、一匹馬、一個狐狸、一個豬,又打發來一個寫字的人寫了咒人的咒語,捲好一卷 ,一起埋的。這紙卷兒不曾打開,我不曾看見有將軍們的名字沒有,我不知道。又在勒烏 圍、噶喇依總念過三四遍經,因 天朝福大,念咒不靈。又將軍攻克噶爾丹寺之後,索諾 木兄弟曾叫我在納木底官寨取了大小頭人的指甲頭髮賭咒,說要一心一死在一處。…』」   「堪布喇嘛色納木甲木燦供:『郎卡與鄰近各土司爭鬧,…聽說郎卡主意要併滅盡了 各土司。...後來天兵到來,他們要抗拒,我原勸過一次,後來也不能勸阻了。…我常在 雍中寺內念經,從不曾派我打過仗;大兵攻打遜克爾宗時候,土司叫我領著眾喇嘛,念經咒大兵卻不曾指明咒的何人 。那時索諾木有兩個會寫字的人,名字我不記得了,他寫了一紙條捲好,叫我燒著念的, 我不曾打開看,我不知道他寫的什麼。後來念經的人都病了,索諾木就信我,不曾叫我再 念經。』   雖然針對「賊酋令喇嘛每日念經,咒詛官兵」,乾隆還是嘴硬「此所謂邪不勝正,惟 當各持定見,不以么魔外道為意,其術自無所施」,但是不是真的能令將軍們「嗣後遇有 此等供詞,但密存之,勿令營中傳說,致惑眾聽」 就是另一回事了。其實攻克「金川第 一大廟」噶爾丹寺之後,乾隆就叨唸: 「莎羅奔在彼聚集唸經已久,意在詛呪官兵,其地必有鎮壓之物。阿桂等當留心查驗 於寺基內外及附近方圓地面,如有可疑行迹,即行刨挖;刨得鎮物,即速投之水火,以破 其法。此等原屬邪不勝正,本無能為;今若掘發而盡除之,自足使人心暢快。設或無實跡 可憑,即將寺內外地皮刨起數尺,遇有木石等物形迹可疑者,悉行取出焚燒,亦足以釋眾 人之疑而壯其膽,於進兵自更有益。」 看來乾隆從善如流,既然官兵都信詛咒這一套,他也不得不遷就,或者說不得不跟著 破其術作起法來。這一來下面這則平定白蓮教時期的軼聞似乎也多了幾分真實性:   「高宗訓政,稱上皇。一日早朝已罷,專召和珅入對。珅至,則上皇南面坐,仁宗西 向坐一小杌。珅跪良久,上皇閉目,若熟寐然,口中哺喃有所語。久之,忽啟目曰:『其 人姓名為何?』珅應聲對曰:『高天德、苟文明。』上皇復閉目誦不輟。移時,揮出,不 更問。仁宗大愕,越翼日,密召珅問曰:『汝前日召對,上皇云何?汝所對作何解?』珅 曰:『上皇所誦為西域秘密呪,誦之,則所惡之人雖在數千里外,亦當無疾而死,或有奇 禍。奴才聞上皇持此呪,知所欲呪者,必為教匪悍酋,故以此二人名對也。』」 -- http://cimonnomis.blogspot.tw/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223.139.124.110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Warfare/M.1464248957.A.20F.html
durant1224: 推推 05/26 15:58
RollingWave: 水鏡: 你也懂神行兵法? 05/26 17:20
LSKF: 這篇從清朝角度看是大金川在惹是生非,但我記得之前有看別的 05/26 18:05
LSKF: 材料是說賦稅太重,管太多才反 05/26 18:05
應該不是。土司內政是自主的,朝廷抽不到稅。主要原因應該還是清廷介入土司 之間內部的紛爭引起的。 不過土司對內壓榨相當殘酷倒是有史料依據;至少雍正朝改土歸流,其中一個藉 口就是土司虐使屬民過頭。
asdf95: 羈縻之術練的不好,邊疆甚為難管啊 05/26 18:57
chungrew: 福康安 05/26 19:58
chungrew: 福康安如果多活幾年 大概也會參與這件事 05/26 19:59
?他有活到那時呀。
YYOO: 大小金川時福康安還沒出生吧? 05/26 21:33
YYOO: 啊...出生了... 05/26 21:33
chungrew: 我是說最後一段 高宗訓政 稱上皇的時候 05/26 22:30
Klan: 岳鍾琪這時候還在啊? 05/27 08:48
第一次金川之役的結束和岳鐘琪單槍匹馬去勸降有關喲。雍正時岳鐘琪在青海用 兵,和金川當地的土司打過交道,可以套套交情。昭槤《嘯亭雜錄》〈金川之戰〉寫 勸降的經過有些吹牛,權供參考: 「…上(乾隆)亦知群鼠穴鬥,無須勞我兵力,會孝聖憲皇后中降懿旨,以休兵息 民為念,賊亦畏懼,具稟於岳威信公(即岳鐘琪)代為乞降。傅文忠公命岳公來會師, 岳公乃袍而騎,從者十三人直入噶喇依賊巢,莎羅奔等稽顙膜拜,衷甲持弓矢迎。公 目莎羅奔,故緩其轡,笑曰:『汝等猶識我否!』眾驚曰:『果我岳公也!』皆伏地 請降,爭為前馬,導入帳中,手茶湯進。公飲盡,即宣布天子威德待以不死之意。群 番歡呼,頂佛經立誓,椎牛行炙,留公宿帳中,公解衣酣寢如常。次日,莎羅奔率子 郎卡入傅文忠公營投降,傅公擁蓮幕,諸將士佩刀環侍。岳公引二酋入,跪啟事,傅 坐受岳公拜,始呼二酋入,撫以威德。二酋戰慄無人色,匍匐而出,謂其下曰:『吾 儕平日視岳爺爺為天上神祇,傅公何人,乃安受其拜?天朝大臣,固未可量如此。』 金川遂平。」 ※ 編輯: Nomic (223.139.212.79), 05/27/2016 16:36:39
roseritter: 天朝威武~~~~~~~~xd 05/27 23:20
asdf95: 一人一嘴救中國XD 05/28 09:44
vandervaal: 論嘴砲流在現實中的應用 05/29 12: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