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聊] 淺顯易懂的馬拉塔帝國戰史：燎原七篇

[jimmy5680 (不太會飛的企鵝)]

鐵雨中的雄心

1803年九月二十三日下午兩點，號稱畢生從未在重大戰役中失手的亞瑟˙韋爾斯利下令麾
下的英軍四千五百人挺進，其中包含歐洲步炮兵一千三百人、土著步兵兩千人，以及歐洲
和土著騎兵共一千兩百人。在亞瑟的面前，辛迪─貝拉爾聯軍僅步炮兵就有一萬六千人，
騎兵也有約四萬人。

由六營又半營英軍步兵組成的細紅線在得令後向前穩步邁進，第七十八團一營位居最左，
中央是四個土著步兵營，值日前哨和第七十四團一營組成右翼。然而，在戰場上揚起的煙
塵中，值日前哨竟混淆了方向感，一頭往北繼續推進，而奉命組成最右翼的第七十四團也
隨之往北偏離線列。

眼見敵軍逼近，辛迪軍的炮手們使盡渾身解數連環發炮。布萊基斯頓中尉描述當時的戰況
時寫道：「此時敵軍炮兵的火力變的非常慘烈。在不到一英里的空間內，一百門火炮以純
熟的技巧向我方淺薄的線列迅速吐出死亡氣息。因此毫不意外的，在許多狀況下印度兵會
利用地形的起伏來隱蔽自致命的彈雨，有時甚至連軍官的鼓舞都未必能說服士兵上前。」

布萊基斯頓中尉也描述到許多印度兵會用隨身的背包充當盾牌，試圖遮蔽飛來的霰彈。歐
洲官兵地位較高，行李多由軍伕背負，所有就沒有背包可以拿來遮擋，不過他們也不屑於
這樣顯露出畏懼。柯林˙康普貝爾上尉則提到英軍炮兵在掙扎著過河並上前駁火時「所有
用於牽引火炮的牛隻都被打死，我想一部分的人想要把火炮拉往前而等了太久。」

艾爾芬斯頓書記提到說：「由於缺乏人手，許多火炮無法被拉往前。將軍告訴他們把火炮
裝上車，但是所有的牛隻都已被擊斃了，他只好又告訴他們把火炮都丟在後頭，但已經浪
費不少時間，且陸續有許多人被撂倒。」

由於位居英軍陣線的中央，印度兵遭遇的炮火著實猛烈，亞瑟日後可能出於歉意或尊敬，
還曾幫其中的一些生還者向公司爭取津貼(有一名士官在此役受傷且死了五名親戚)。

儘管空中宛如下起鐵雨，位於英軍最左翼的第七十八團仍奮勇上前，向辛迪軍的炮兵放一
輪排槍、裝彈，然後挺著刺刀衝鋒，辛迪炮兵並未立即向後逃跑，而是手持雙頭的「馬拉
塔矛」或「拉其普特短槍」等冷兵器勇猛抵抗，只可惜仍無法堅守陣地而遭擊潰。

在第七十八團右側的四個土著步兵營也都以斜行序列陸續上前如法炮製，在放一輪排槍後
拚刺刀，擊破辛迪炮兵的陣地。

辛迪軍的步兵分成兩線，第一線位於炮兵的後方，英軍在突破炮兵線列之後立刻向馬拉塔
步兵繼續發動攻擊，也是在放一輪排槍後就上去拚刺刀。眼看炮兵火力無法阻止敵軍，辛
迪軍步兵的士氣大為動搖，在英軍的猛衝下，最右翼的兩個營最先開始敗退，緊接著又有
幾個營無法堅守陣線而退卻。

辛迪軍的第二線沿著朱阿河南岸展開，第一線步兵被擊敗後就退至第二線重整；英軍在肉
搏中獲勝後試圖向前追擊，雖然殺了不少人，但也稍顯混亂且失去動能，而且當整條陣線
往北推，位於西側的大量馬拉塔騎兵就開始威脅到英軍的後背。

然而，第七十八團臨危不亂，在初步擊退對方的步兵後就重整為縱隊，戒備位於側翼的馬
拉塔騎兵，遏阻其動向；此時英軍炮兵終於勉強把兩門六磅炮推上前來，向馬拉塔騎兵開
炮，將對方驅散。在第七十八團的右側，四個土著步兵營也停下腳步重整陣列。

在這一階段的戰鬥中，亞瑟騎著一匹棗色戰馬待在步兵後方，鼓舞著士兵向前猛攻。在進
逼敵軍火炮的時候，這匹馬被射殺，亞瑟因為緊急向旁一躍才沒被坐騎壓住，他的隨從匆
忙幫他牽來了心愛的阿拉伯馬。


血戰與馳援

在英軍的右翼，情況卻不樂觀。走錯方向的值日前哨和第七十四團埋頭跑向本該迴避的阿
薩耶小鎮，要走很長一段距離才能抵達敵方的位置，並在期間受到猛烈的槍炮火力射擊，
傷亡非常慘重。

值日前哨在鐵雨中被擊潰，殘部逃到第七十四團之中，第七十四團也無法繼續向前挺進，
但是僅退卻了一百五十碼就遭到大批馬拉塔騎兵追上，一些辛迪軍的步兵也跟上攻擊。第
七十四團自知難以逃脫，只好倉促構成方陣來抵禦敵人，雖然傷亡頗重，最終仍有一些倖
存者能夠堅守崗位。

第十九輕龍騎兵團的施瓦爾布爾克(Swarbruck)士官從後方親眼見證了第七十四團的慘況
：「我方的步兵列陣後，敵方即猛烈發射實心彈與葡萄彈，我方步兵傷亡慘重，右翼向前
衝鋒卻很快就因為傷亡慘重而被迫退卻。勇敢的第七十四團官兵為了步兵團的榮譽而奮戰
到最後，只有六十三人能夠退下，幾乎所有的軍官都或死或傷而倒地，只有斯威頓少校
(Swington)雖然背上受傷仍能帶領殘部後撤。另外兩個團損失也非常慘重，敵軍在我方退
卻時衝鋒並推進到我方的火炮之前，碰上任何我方的傷兵時毫無慈悲的予以砍殺或射殺。
」

馬德拉斯總督府在一個月後發表的戰報也提到：「我方的策略受到嚴峻挑戰，敵軍以大隊
步兵與騎兵向我軍右翼的第七十四團猛衝，並且成功殺穿他們，同時還有第二批騎兵奪回
他們的火炮以及強奪我方留在後方的火炮，還在下馬並殺死一些官兵後以這些火炮射擊我
方的後側。」

戰役結束後，許多英軍都描述馬拉塔騎兵手持的印度彎刀(talwar)鋒利無比，能俐落的砍
斷英軍的頭顱、四肢或切穿身體，令人不忍卒睹，比英軍的軍刀更讓人畏懼。

在擊退敵軍右翼後，亞瑟匆忙往東北側移動去瞭望另一邊的戰局，並很快就發現戰況並不
佳。他於是緊急派人去叫馬克斯威爾中校率領三個騎兵團構成第二線，並且要他們上前解
救前哨和第七十四團的殘部。

得到命令後，馬克斯威爾率領著第十九輕龍騎兵團和兩個土著騎兵團向前猛力衝鋒，正在
圍攻第七十四團殘部的馬拉塔部隊已經頗為混亂，且並未預期到突如其來的騎兵攻擊，很
快就被擊敗驅離。英軍輕龍騎兵雖然掛名輕騎，卻只比歐洲的重騎兵稍微輕量，量級仍比
印度騎兵更重，在肉搏時頗為有利，密集陣列更使他們的戰術效果驚人。

施瓦爾布爾克士官事後描述說：「我們勇敢的將軍騎馬過來說，你們騎兵必須全力以赴否
則我們都完蛋了。我們英勇的指揮官於是下達了命令，三聲吶喊，在第三聲的時候我們就
和我們勇敢的將軍一起往前猛衝，不是死亡就是歷史，過程中還跨過許多受傷流血的友軍
。」有些英軍步兵在此一過程中還被己方的騎兵踐踏而過，造成更多傷亡。

驅散敵方的步兵與騎兵後，英軍騎兵繼續向前猛攻，要壓制位於阿薩耶的圍牆上與周邊的
火炮，這些火炮已經持續發射葡萄彈好一段時間了。馬拉塔軍的炮兵卻未因為敵方騎兵衝
來而潰逃，他們都是身經百戰的老兵，深知向後逃到平曠處只會更容易被騎兵殘殺，火炮
卻可以當作遮擋騎兵視線和動作的障礙物，讓炮兵能更輕易的從火炮下方或側面伸出長矛
刺殺騎兵。

激烈的肉搏持續了一段時間，許多英軍都在戰鬥中被長矛刺傷，但英軍騎兵仍能把敵方從
火炮周邊驅離。被英軍騎兵擊潰的馬拉塔部隊涉過朱阿河向北潰逃，在混戰中幾乎失去指
揮的英軍騎兵追殺了好一陣子，只在跑太遠前急忙奏樂收隊回到朱阿河的南岸。

英軍在戰鬥中觀察到朱阿河的北岸也有一些馬拉塔騎兵，但是他們只遠觀友軍被擊敗而無
所作為。這是因為那些是非正規的賓達利輕騎兵，沒拿什麼薪水，也不願意打硬仗。由於
英軍有留下一個營的步兵防守輜重，這些輕騎兵在整場戰役中都沒有機會下手，就只能旁
觀戰局。


夾在火牆之間

雖然英軍騎兵的衝鋒暫時挽救了英軍的右翼，英軍卻出現了另一個危機。英軍步兵在衝鋒
突破火炮後繼續往前挺進，與馬拉塔軍的步兵拚刺刀，他們沒想到對方的炮兵看似死傷遍
野，實際上卻有一部分是「裝死」，英軍步兵越過他們後就又「活」了過來，並且把火炮
轉過來射擊英軍步兵的背後。

在此同時，雖遭擊敗但未潰散的辛迪軍的步兵合兩線為一，重整陣容並且開始以槍枝猛烈
射擊英軍。英軍步兵突然間發現自己被槍炮火力夾在中間，亞瑟只得下令第七十八團緊急
調頭回去鎮壓火炮線，四個土著步兵營則以兩個戒備側翼的騎兵，兩個去和敵方的步兵交
戰。

英軍還有第七土著騎兵團位於後方，此時也被下令上前衝鋒，和第七十八團夾擊敵方的炮
兵。雖然辛迪軍的炮兵頑強抵抗，畢竟無力對抗這樣的攻擊，又一次被擊敗，這次英軍要
第七土著騎兵團帶著突擊炮留在原地，預防任何裝死或沒跑遠的敵軍回來使用或拉走火炮
，第七十八團則回去前線。

在緊急的情況下，亞瑟親自手持軍刀加入這波戰鬥，結果他的阿拉伯馬被一名馬拉塔炮兵
用長矛刺殺，亞瑟只好換上戰役中的第三匹馬。


決死衝擊

此時已經到了下午五點左右，經過三個小時的血戰，辛迪─貝拉爾聯軍的右翼退卻到朱阿
河南岸繼續戰鬥，中央仍堅守初始崗位，左翼雖遭重創卻仍扼守阿薩耶小鎮之內，英軍離
完全勝利仍有一段距離。

亞瑟下令全軍以五個營的步兵居左、三個團的騎兵居右，一起做最後的衝鋒，要奪取決定
性的勝利。馬克斯威爾中校的三個騎兵團此時已經只剩六百餘人，但他仍以第十九輕龍騎
兵團居中，兩個土著騎兵團在左右，勇猛衝殺。

馬克斯威爾的豪情壯志沒能持久，當他帶著騎兵斜向衝擊敵方中央時，馬拉塔軍槍炮齊發
，馬克斯威爾當場斃命，死時右手被霰彈打得往上抬起，他的手下誤以為長官下令停止衝
鋒，所以緊急轉向兩側排開並且慢下來，結果就成為敵方正前方絕佳的靶子，並在傷亡慘
重之下潰退。

在另一側，英軍的狀況則好得多，亞瑟下令五個尚能戰鬥的步兵營重整後再次向前衝鋒。
辛迪軍的步兵此時在第二陣線已經擊退了兩波小規模的攻擊，但是面對英軍的全力攻擊，
他們在簡單對射後就向後撤退，沒有勇氣去面對英軍的刺刀。

隨著右翼的承認戰敗，位於陣線中央的辛迪軍部隊也開始退卻。英軍在戰役中最後的行動
是以數門火炮從三百碼外向阿薩耶射擊，但是英軍步兵在突擊的時候才發現小鎮內的貝拉
爾軍也同樣已經撤離。


險峻的勝利

由於筋疲力竭，英軍並沒有進行追擊，除了第七土著騎兵團曾有象徵性的前進了一下下。
馬拉塔軍在敗退前刻意點燃了一些長引信放在彈藥車上，陸續爆炸的火藥包使英軍在煙硝
味中難以平復心境。

英軍的傷亡是428人陣亡、1,138人受傷、18人失蹤，總計1,584人，佔參戰部隊約四千五
百人的35%。在馬匹方面，英軍有325匹馬死亡，111匹馬受傷，兩匹馬失蹤。

值日前哨和第七十四團傷亡尤為慘烈，第七十四團一營的約五百人中，軍官十死七傷，士
官兵陣亡124人、受傷270人；值日前哨的三百多人中，軍官只剩一人，總共只剩75人。參
戰的十名參謀中，有八人受傷或損失座騎；亞瑟自己也死了兩匹座騎。艾爾芬斯頓書記則
記錄說第七十四團一營傷亡整整四百人(和正確數字有一點點出入)。

第七十四團是完全無法繼續戰鬥了，不過第七十八團和土著步兵的損失沒那麼高。儘管如
此，在安排傷兵的治療時，亞瑟仍決定讓其中一個傷亡較重的土著步兵營返回浦那。直到
戰役結束後的第四天，英軍都還在安排傷患的醫療和庇蔭，因為傷者實在太多了。

馬拉塔軍的傷亡沒有數字，英軍清點出約一千兩百具屍體，並根據此一數字推測敵方傷亡
六千人。然而，考慮到屍體中包含一些非戰鬥人員，而且英軍不留俘虜而殺了許多傷兵，
馬拉塔軍的軍人傷亡可能沒那麼高。

無論傷亡如何，馬拉塔軍還丟了七面軍旗、大量的彈藥，以及高達九十八門火炮，包含七
門銅榴彈炮、六十九門銅野戰炮和二十二門鐵野戰炮。雖然馬拉塔軍從戰場上帶走了二、
三十門火炮，且在德干戰區仍有數以千計的步兵和數萬騎兵，他們的士氣低迷、補給也較
匱乏，難以繼續威脅英軍。

亞瑟後來在一封書信中稱「他們的步兵是我在印度看過最佳的，僅次於我軍；而且他們的
裝備遠優於提普蘇丹。我可以肯定的告訴你他們的火力有多強，以至於我一度非常懷疑是
否有辦法催促士兵挺進，而且所有人都同意這是印度地區前所未有的激戰。我們的部隊表
現優異，我們的印度兵使我驚豔」

亞瑟還曾說過「辛迪的步兵表現很好；他們直到碰上刺刀才被驅離火炮，而且一些部隊以
良好的紀律撤退並重整。」「辛迪的法式步兵遠比提普蘇丹更佳，他的炮兵精銳，火炮品
質和設備如此精良以至於我們能夠使用。我們從沒能使用提普蘇丹的火炮。我方的傷亡很
高昂，但我相信這次行動是這個地區發生過最激烈的一次；我也相信能在一次行動中奪取
如此之多的火炮和優勢，放眼全球都很少見。」

亞瑟後來也承認「即便有如此的戰果，我也不願再次面對九月二十三日那樣的損失」以及
阿薩耶是「我看過最血腥的傷亡人數」。

在戰鬥中受兩處輕傷的布萊基斯頓中尉提到說他在戰役結束時與一名第七十四團的軍官飲
酒，對方斷了一條腿但精神尚可，到了隔天清晨才死亡。因故沒有參加到戰鬥的威爾煦
(Welsh)上尉在隔天早上趕到時，看到戰場上滿是鄰近地區的鳥類。這些小故事雖然屬於
旁枝末節，卻都暗示著戰況之慘烈。

亞瑟在晚年被詢問到自認為哪一場戰役表現最優秀時，回答說是阿薩耶和尼維爾。事實上
，正因為在阿薩耶正面衝向火炮列的血腥經驗，亞瑟日後頻繁採用反向坡布陣，成為他在
半島戰爭與滑鐵盧戰役的標誌性戰術，可以說阿薩耶戰役塑造出未來的威靈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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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並沒有要求你們去進攻，我是命令你們去死。
直到我們死亡之前的這段時間裡，其他部隊和指揮官將前來並取代我們的位置。
        ～穆斯塔法˙凱末爾中校，加里波利半島，1915/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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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chuckni: 結果真的是特攻勝利不是關原啊，怎麼威靈頓有點首級妖怪
→ chuckni: 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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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dfgtyu0000: 為何有東方軍隊好像遇到西方上刺刀就會敗的感覺
推 poorjoy: 英軍拼刺刀的歷史還滿悠長的，而且戰績好像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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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reinherd: 好猛 直接在開闊地用步兵去面對敵人的砲兵群
→ reinherd: 我好奇印度軍有沒有使用弓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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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taoalex: 結果竟然是正面硬衝
推 Elendil: 火槍時代還打到主將拔刀也太神了.......
推 sa66l662: 冷兵器對刺刀應該也不居下風才對吧，還是有什麼關鍵因素
推 vandervaal: 我記得國民革命軍北伐時也常常打刺刀衝鋒，效果也很好
→ tony3366211: 紀律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