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 [閒聊] 白先勇：父親的憾恨（國共四平街會戰）

[carsen (carsen)]

calebjael板友提到：「在後來的三年時間中（1946-1949）﹐蘇聯也沒有向東北共
軍移交多少武器」，以及「蘇聯朝鮮當時的幫助﹐是在傷員、醫藥、設備、棉衣...
這些間接的戰爭支援物上。而不是後代台灣所盛傳的 武器、槍炮 這些 直接戰爭物
資。」等等，認為不必誇大蘇援作用。

關於中共在東北接收外援的情況，近年學界較著名的是楊奎松先生與劉統先生之間
的爭論，大約從1999年到2011年之間來回辯駁，兩位學者的爭議點並非外援的有無
問題，而是蘇聯與朝鮮對於援助中共的態度是積極或消極、外援武器彈藥的數量、
外援重型裝備數量、自行製造武器彈藥數量、外援對於戰局的影響等等。


▌蘇聯與朝鮮援助的戰爭物資

先來看看劉統先生的一些說法：

　　1946年的下半年，是東北我軍最艱難的時期。……當時我軍的武器彈藥極度
　　缺乏，急需得到補充。……為此劉亞樓參謀長親自赴蘇，依靠他在蘇聯多年
　　的經驗和關係，達成了以糧食換武器的協定。但是蘇方並不是以廢鐵的價格
　　將武器賣給我方，而是層層加價……

　　在東北我軍最困難的時期，金日成向我方伸出了援助之手。……1946年6月…
　　建立了東北局駐朝鮮辦事處。辦事處以「平壤利民公司」的名義作掩護……
　　借道朝鮮為走廊，溝通南、北滿及大連的物資交流……向朝鮮求援和採購作
　　戰物資。……

　　兩年多來，朝鮮方面支援了我們2000多車皮日本侵略軍留下的戰略物資……
　　當東北的局勢有所好轉後，東北局與朝鮮透過貿易方式互通有無，互相支援。
　　……朝鮮供應我方的物資除無煙煤、水產品和民用產品外，主要是軍用有關
　　的硫酸、硝酸、甘油炸藥和苦味炸藥等……

https://i.imgur.com/65uWdXO.gif
出處：劉統。2004。東北解放戰爭紀實。頁518-520。

劉統先生主張蘇聯於1946年在東北並未積極支援中共，但仍提到中共以糧食向蘇聯
交換武器，並認為蘇軍未裝備日本武器，僅是想把這些武器熔成金屬，抱怨不應該
用超過廢鐵的價格出售給盟友。

而朝鮮非常積極支援，運交了兩千車皮的「作戰物資」（當時每車皮通常為30噸或
40噸）。按呂明輝先生〈朝鮮對我東北解放戰爭的支援〉引述自《朱理治文集》
〈兩年來對朝鮮外交工作總結及今後任務〉(1948年8月24日)，中共東北局駐平壤
辦事處代表朱理治說：「配合總部及南滿來的同志向北朝鮮索取和購買的作戰物資，
先後從北朝鮮獲得了2000多車皮武器彈藥。」指出朝鮮提供的作戰物資是武器彈藥。


到了1947年情況改善，蘇聯也增加武器援助，劉統先生在討論東北建立炮兵時提到：

　　為了儘快取得我軍急需的火炮和炮彈，朱瑞於1947年6月第二次赴朝鮮，與
　　蘇軍談判以物資換裝備。我軍的強大和東北戰局的轉變，使蘇方的態度也有
　　了一定轉變。……為了不使國民黨方面抗議，蘇方每天利用夜間掩護，向我
　　軍發送日軍的武器裝備和彈藥（蘇軍不用日軍火炮）。我方則用農產品折價
　　交換。在兩個月的時間裡，蘇軍經圖們向我方運送了數十列火車的日軍舊武
　　器、火炮和彈藥，大大改善了我軍炮兵的裝備條件。朱瑞將這些裝備迅速補
　　充到炮兵部隊，又投入了新的更大的戰鬥。（《東北解放戰爭紀實》。頁370）

朱瑞當時是中共東北炮兵司令，獲得蘇聯運送的日軍裝備來加強炮兵。呂明輝先生
也提到蘇聯經由圖們運送武器援助之事：

　　夏季戰役期間，東北鐵路軍運部門還完成了蘇聯借道朝鮮援助我方物資的進
　　口轉運任務。1947年6月20日，東北民主聯軍政治部副主任周恆率領哈爾濱
　　鐵路局軍運室主任廖列前、董波等7人，赴圖們接運蘇聯經朝鮮援助的武器
　　彈藥和軍工機械。7月1日開始從朝鮮南陽接運，每天兩列車，至9月末共接
　　運分配2800多車皮。（〈朝鮮對我東北解放戰爭的支援〉）


劉統先生又提到1947年年底，林彪也從蘇聯滿洲里獲得了一批日軍武器，數量估計
為3萬隻步槍與幾百挺機槍：

　　1947年夏季攻勢後，隨著解放軍日益壯大，戰役規模越來越大，僅靠搜集的
　　彈藥是不夠用了。當年6月，解放軍猛攻四平。國民黨軍隊在陳明仁指揮下
　　頑強抵抗。解放軍集中了七個主力師，上百門火炮，攻了半個月沒拿下來。
　　後來林彪才知道，炮兵只有8000發炮彈，火力沒有佔到優勢。以後的作戰將
　　以城市攻堅戰為主，大炮是頭等重要的條件。為此，6月25日，林彪以個人
　　名義給斯大林寫了一封信，信中介紹了解放軍夏季攻勢的成績，強調指出：
　　「我們已具有奪取東北的一切城市，殲滅東北的全部敵人，將蔣介石和美國
　　的反動勢力趕出東北去的基本條件。目前缺的惟一條件就是武器，尤其是彈
　　藥（特別是炮彈）的不足。為此，我請求你給我們以武器彈藥的幫助，將紅
　　軍繳獲的現存在遠東的日本武器彈藥交給我們，並希望還能將德國的武器彈
　　藥盡量撥給我們。」

　　不久，斯大林指示蘇軍從繳獲的日軍武器中撥了一部份給解放軍。何長工回
　　憶：1947年10月，他剛當上軍工部長，李富春交給他一個重要任務，當時中
　　蘇邊境的滿洲里存放著一大批武器，是蘇軍繳獲日本關東軍的……卡瓦洛夫
　　……最後終於同意移交這批武器。當然，這不是他一個人能決定的事，說明
　　蘇聯政府的態度有了轉變。

　　這批武器的數量，據林彪1947年12月28日給斯大林的信中說：「我們用你們
　　給我們的那批武器裝備了30個步兵團、2個山炮營。」按照當時的編制，每
　　團以1500人計算，估計蘇聯給的武器約有3萬多隻步槍、幾百挺機槍和20門
　　山炮。……林彪在信中向斯大林請求更多的武器支援，「設法給我們解決
　　20萬隻步槍、15000挺輕機槍、7000挺重機槍、700門團營迫擊炮、1000門連
　　迫擊炮、100門高射炮、200門山野炮以及較多數量的彈藥和20個師用的通信
　　器材（主要是無線電和電話）。這批武器望從英勇的紅軍所繳獲的日本武器
　　中撥出，如日本武器所存無多，則望從德國戰利品中撥出。」但是，斯大林
　　沒有答覆。

https://i.imgur.com/H69sxqq.gif
https://i.imgur.com/Z4YIyXH.gif
出處：劉統。2006。中國的1948年：兩種命運的決戰。頁207-208。


▌援助與影響

上面主要引述了劉統先生的著作，相對的則是楊奎松先生的說法，例如〈戰後初期
中共現代軍事裝備何處來——答劉統關於解放戰爭中東北野戰軍武器來源的質疑〉，
這篇文章可在網路上閱讀。其中，楊奎松先生提到蘇軍於1946年尚援助華北：

　　6月，駐朝蘇軍又進一步接連經過山東向華北中共部隊發送了兩批武器彈藥，
　　其中第三批就有步槍5000隻，子彈300萬發，高射機槍20挺，重機槍30挺，
　　並有其他資材一批。這種大批量的武器彈藥輸送一直分期分批進行到8月份。
　　僅7月15日到8月7日，就運送了12145隻步槍，182挺重機槍，506挺輕機槍，
　　167個擲彈筒，7門炮，11164把刺刀，1000餘萬發子彈，43588發炮彈，6700
　　發擲彈筒彈，22萬斤炸藥，以及500箱填裝炮彈的火藥等武器彈藥到山東。
　　8月下旬還進一步運送了2000發山炮炮彈和50萬發七九子彈，包括100多車皮
　　的各種彈藥。到9月，朝鮮北部所存日軍各種子彈、炮彈、炸藥和槍炮，2000
　　多車皮（一車皮載重約40—50噸）的物資已全部運抵安東，數量之大，已非
　　過去海船運量所能解決。故根據遼東軍區要求，中共中央明令山東膠東軍區
　　全力組織機輪船前往安東「運輸物資，愈快愈好」。

https://i.imgur.com/0SX5Mbf.gif
出處：楊奎松。2011。讀史求實：中國現代史讀史札記。頁264。
http://jds.cass.cn/ztyj/gms/201605/t20160506_3324819.shtml


肖賽明先生於2016年的《中共東北部隊武器裝備的來源及演變》中整理各方資料，
討論蘇聯援助、軍工生產、作戰繳獲等三種武器來源，以及各時期狀況，並估計了
蘇聯援助東北武器概數：

　　至此，我們可知1945年9月到1948年8月這三年間，蘇方幫助中共東北部隊大
　　約獲得了長短槍23萬隻，衝鋒鎗1300挺，機槍5300挺，槍榴筒和擲彈筒2000
　　具，輕、重火炮1000多門，飛機近百架。（頁16）


以下依據軍方檔案與資料，列出四則中共東北部隊的軍力統計：

　　                          輕機槍   重機槍   擲彈筒
　　           人數   長短槍  衝鋒槍  高射機槍   小炮   各種炮
　　1945.12   278693  120802   2365      488      429     283
　　1946. 1   319573  134861   3314      697     1135     303
　　1946. 6   324571  160881   4033      749      998     556
　　1947. 5   432583  219887   8399     1593     3086    1099

出處：
中國人民解放軍歷史資料叢書編審委員會。1999。解放戰爭時期過渡階段軍事鬥爭
回憶史料、表冊、參考資料。頁729-730。
唐洪森。1999。國共爭戰大東北。頁215。
後勤學院學術部歷史研究室、中國人民解放軍檔案館。1992。中國人民解放軍後勤
史資料選編解放戰爭時期第六冊。頁4、7、412-416。

https://i.imgur.com/POGI2hB.gif
〈東總參關於東北野戰軍、地方軍幹部姓名與實力向中央軍委的報告〉
(1947年5月6日)

中共於1947年在東北的軍工生產仍以三彈（子彈、手榴彈、炮彈）為主，而且產能
不足，這樣的情況下仍能持續作戰與擴軍，武器彈藥必得仰賴外援供應補充：

　　我軍初進入東北時因在戰爭與和平問題上發生思想混亂。當時對於軍工生產
　　，同樣沒有給以應有的重視，俟後東北形勢惡化，軍工部門在相當時間內完
　　全是處於移動狀態。……今年的軍工生產三彈與建廠中都是有成績的，但是
　　遠落後於客觀形勢的需要。生產三彈還缺乏一定的質量，還缺乏統一的領導
　　，還習於分散性與手工業的生產方式。……明年除了提高生產三彈質量與增
　　加生產外，要能夠自制無煙火藥，煉鋼與試製槍炮任務，打下後年進一步提
　　高軍工基礎。……（《後勤史資料選編解放戰爭時期第六冊。頁402。
　　〈關於軍工生產的決定〉(1947年11月2日)）

https://i.imgur.com/TiAnquC.gif
東北軍工部於1949年年中的「各階段各種產品數量統計表」，該報告敘述各階段發
展情況、各工廠編制與人員設備、生產品種類等等。
〈東北軍區軍工部三年半來軍工發展總結〉(一九四九年五月)
出處：中國近代兵器工業檔案史料編委會。1993。中國近代兵器工業檔案史料第四
冊。頁428-429。


▌小結

戰爭時尋求外援是常見的情況，例如美國獨立獲得法國協助、西班牙內戰雙方分別
獲得蘇聯或德國協助等等，近年學界亦不諱言中共在東北獲得了蘇聯、朝鮮援助。
至於援助物資的項目與數量，由於中共相關檔案開放有限，學者們目前僅能從零散
資料或回憶錄中拼湊推估，將來幾年可能也難有新的史料可供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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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jimmy5680:
推 ImprovingMe: 推
推 Nomic: 推
推 schooldance: 推數據跟數據來源出處
→ schooldance: 話說某C,到底要不要提供你的數據出處來源?
推 ChoshuArmy: 推
推 moslaa: 推
※ 編輯: carsen (114.42.136.46), 03/25/2018 11:28:48
推 ejsizmmy: 推詳細，我很好奇各論戰下目前哪方論點比較站得住腳
推 hgt: 有引史料數據推
推 gametv: 推
推 schooldance: 這種有附來源的數據,才具參考價值(尤其是遇到某些人
→ schooldance: 給的數據)
→ schooldance: 更誇張的是,某些人就算給你來源也不可靠.因為他還會
→ schooldance: 竄改來源資料的數據(看準一般人不會去比對文章數據,
→ schooldance: 跟原始文獻的數據有沒有不一樣)
推 hazel0093: 所以柏油拿雪白血紅這本小說當根據樓上捧得很高興
→ hazel0093: 直呼為"大神"是那招
推 leptoneta: 柏油被封神是因為拿小說當根據? 我有沒有看錯
推 schooldance: 瓦斯神提出了四個來源:殯儀館,孫立人的傳記,血白血紅
→ schooldance: ,白先勇那篇長文,交叉比對出來那個結論.
→ schooldance: 交叉比對對立方的說法,也是一種很有效的過濾.
→ schooldance: 只可惜有的人不懂,只會在推文哭.不知道該說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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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azel0093: 拿四篇小說 跟拿一篇小說 是一樣的 就跟吃一坨屎 跟
→ hazel0093: 吃兩坨屎 本質上都是吃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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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ragonclwd: 文wiki"南?州?道?車?"找到30tx60輛=3,000t 煤車的記錄
→ dragonclwd: "南滿州鐵道的車輛"
→ carsen: https://i.imgur.com/mB8vLw8.gif
→ carsen: 火車皮資料是引述自1948年10月的〈供給工作細則〉，出自
→ carsen: 解放軍後勤史資料選編解放戰爭時期第六冊。頁187。
推 chrisjohn214: 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