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得] 從墨西哥獨立戰爭到德克薩斯獨立戰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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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墨西哥獨立戰爭到德克薩斯獨立戰爭[中]


那麼為何到了1821年，墨西哥又宣布獨立了呢？前面已經說到土生土長的克里奧爾白人原
本就已經傾向於自治甚至獨立。在革命戰爭期間，儘管白人被迫站在一起，總督府實際上
已經不大裡會西班牙那個分裂的、搖搖欲墜的幾個政府的命令。與起義軍作戰的政府軍名
義上是為西班牙作戰，實際上軍中95%成員都是墨西哥本地人。這其實是場兩個不同獨立
路線間的內戰，最後以保王派為假面具的上層統治階級取得了勝利；而戰爭期間徵兵徵餉
的種種措施又加強了對內控制的力道 。1820年，西班牙內部政局的變化則最終促成了墨
西哥當權派所主導的獨立──在加的斯集結、準備前往南美平叛的西班牙軍隊譁變，造起
斐迪南七世的反；斐迪南為自由派人士所逼，被迫恢復憲法，廢棄絕對的專制改行君主立
憲。此後保皇派與自由派間的政爭與戰爭持續了三年，新西班牙總督府再度面臨選邊站的
問題。但是，這一次該做甚麼選擇倒很明確：即便是西班牙自由派政府也不願意放棄對殖
民地的控制，然而迎立屈居劣勢的王室到墨西哥來，卻是一種脫離西班牙統治的好辦法。
1821年，由伊圖爾維德(Agustín de Iturbide)率領的政府軍正準備平定格雷羅
(Vicente Guerrero)麾下負隅頑抗的革命軍，但途中他卻變了卦，不但與革命者展開談判
，還談出了三項保證：


一、墨西哥應為一獨立的君主政體，由斐迪南或其他歐洲君主統治。
二、羅馬天主教應保存其特權。
三、克里奧爾人應與伽秋平人完全平等。


這也就是所謂的「伊瓜拉計畫」(Plan of Iguala)，在擁戴王權、保障教會的情況下提升
並保障本土白人的地位。伊圖爾維德不但說服了格雷羅，還成功的取得了墨西哥境內絕大
部分實力派的首肯，各地駐軍紛紛加入「三保證軍」。計畫發表於1821年二月間，至六月
底「三保證軍」幾乎控制了全墨西哥的主要城市。九月，伊圖爾維德兵不血刃的回到墨西
哥城，接收了政府；到十月間全國易幟，在幾乎沒有流血的情況下墨西哥實現了獨立 。


十年獨立戰爭對墨西哥經濟造成了相當大的破壞。近十分之一(約六十萬)人口死亡，人均
收入也從1810年的35-40比索下降到1821年的25-30比索。由於勞動力減少、殖民地以外的
資本撤出，使得許多礦坑被廢棄，礦業產量下降到原來的四分之一以下；同樣的原因則造
成農業減產二分之一、工業減產三分之二 。如果獨立後能獲得政治上的穩定，或許經濟
生產能快速恢復；但事態演變總不盡如人意，獨立前的動盪還要再延續一代人的時間，也
延緩了經濟的復甦。


獨立後貫串墨西哥歷史的是將近半世紀的革命、內戰與無政府狀態；同時代的許多人都以
這個國家為笑柄，認為墨西哥很快將失去其獨立地位。確實，以本地白人為中心的政權建
立了；這些人儘管身上留著西班牙人的血，往往卻「僭稱」自己是阿茲提克人的後裔，而
真正的印地安人──全國人口的半數──卻完全沒有政治權利，甚至對於墨西哥已然獨立
的事實茫然無知。直到二十世紀，僅僅距離墨西哥城幾英哩內的印地安村落裡，居民還不
知道自己是墨西哥公民，更別說那些遠離中樞、幾近獨立的印地安人了。猶加敦半島上的
馬雅人就與政府軍打了半個世紀不可開交 。而在克里奧爾人之間，雖然較進步的律師、
記者和知識份子建立了議會政治，卻擺脫不了社會上兩大守舊勢力的拖累──教會與軍隊
。教士原本就享有許多特權，既免納賦稅，又只受教會法庭的司法管轄。儘管戰爭期間神
職人員人數大減，教會財產卻不減反增。最後，獨立前教會人員由西班牙國王任命，但在
獨立後教會擺脫了國王的權威，實際上形同獨立。凡此種種，莫不使得教會有如國中之國
，全不受政府約束 。


然而教會不過是「反動」思想的提倡者，至多是資助者。戰爭中真正左右局勢的軍隊，戰
後繼續在政壇呼風喚雨，維持軍閥的特權──軍人也受獨立的司法管轄，而在戰爭中任意
槍決「敵人」、沒收「敵產」的作法，在獨立後仍積習難改。此外，軍隊也給財政帶來極
大負擔；墨西哥1825年的歲入在九百萬至一千萬比索之間，而同年軍隊的支出就已經超過
一千二百萬，全部歲出超過一千八百萬 。政府不敢向教會與地主加稅，更不敢減少軍隊
的薪餉，深恐譁變。畢竟槍桿子出政權可是硬道理。萬一政府的施政不如軍頭們的意，軍
人大可發布宣言、起草計畫，另立中央。建國之初伊圖爾維德的倒台便是一個例子。原本
的三項保證當中，唯獨第一項始終沒有實現；西班牙王室自始敵視殖民地獨立，而期盼中
其他歐洲王室的成員並未前來接掌皇位。伊圖爾維德順理成章地登基加冕為「墨西哥皇帝
」，典禮上的排場照搬拿破崙稱帝的榜樣。但別說是信仰自由主義的共和派反對他當皇帝
，連他手下的將軍們都不表贊同──假如墨西哥行的是總統制，大家還有在領導人位置上
輪流過癮的機會。最後，伊圖爾維德手下的軍官聖塔安那(Antonio López de Santa
Anna)發起了政變，宣布擁護共和、終結帝制；伊圖爾維德在皇帝寶座上坐了十個月，在
各方壓力下向國會提出一份聲明，說他的稱帝是眾人擁戴，他本人並不戀棧，要求撤銷─
─倒是國家欠他一筆十五萬比索的帳。該他的得還他──國會批准了他的辭職，隨即將他
驅逐出境。雖然伊圖爾維德曾經秘密潛回墨西哥準備東山再起，但被捕獲後不多久他便慘
遭政府槍決 。


聖塔安那初試啼聲，就把皇帝勸退。此公既是此後縱橫墨西哥政壇三十年的風雲人物，他
的從政經歷也說明了此時墨西哥的政治如何風雲詭譎、缺乏前後的連貫性──從1833年到
1855年，22年間聖塔安那擔任過11次總統 ；但除了最後一次之外，沒有一次任期超過一
年。他能長期周旋於各黨派之間並不是因為有甚麼堅實的信仰──伊圖爾維德倒台後，保
守派堅持中央集權，自由派則期盼以美國為藍本的聯邦制；聖塔安那則在兩派間騎牆騎著
搖搖擺擺──而是在每個關鍵時刻抓緊機會的絕妙能力。當他還在伊圖爾維德麾下時，為
了取悅主上拉近關係，特意對伊圖爾維德未曾出嫁的姊姊表示愛慕；這位大姊當時已經六
十多歲，芳心大悅，卻把伊圖爾維德給惹惱了，聖塔安那因此被調離墨西哥城。當聖塔安
那舉起共和的旗幟打倒皇帝後，他自己承認當時就沒怎麼明白共和究竟甚麼意思。1825年
，西班牙派了一隻遠征軍前來平定殖民地的叛亂。帶兵的聖塔安那不等中央下令，立刻前
往西班牙部隊登陸的坦比哥(Tampico)迎擊。雙方並無大戰──西班牙遠征軍的陸軍司令
與海軍司令不和，艦隊將大軍丟在岸上後便自顧自的開回古巴。遠征軍馬上遭遇到熱帶地
區低地黃熱病的侵襲，近不能攻，退不能守，只好投降，白白讓聖塔安那撿了便宜。自此
之後他又成了「坦比哥的英雄」，聲望扶搖直上。到了1834年，聖塔安那感到時機成熟，
再次發動政變；扶轎勸進的教會人士甚至聲稱這是「我們共和國內從來不曾見過的最神聖
的革命」。把國會解散後，聖塔安那將議事廳的大門鎖了起來，鑰匙放進自己口袋裡，建
立起獨裁統治。此時他四十歲 。


據說，聖塔安那的外表看起來像個哲學家，有著一張蒼白憂鬱的臉；說起話來則好似經歷
過幻滅的愛國者。他的禮貌極其周到，又客氣，又有風度，不卑不亢、從容不迫，連政敵
都不得不被他的氣度折服。然而聖塔安那崇拜模倣的卻是拿破崙──他已經自稱是西方的
拿破崙──還聘請了拿破崙的舊部作指導 。


然而聖塔安那並沒有得意太久，禍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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