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得] 從墨西哥獨立戰爭到德克薩斯獨立戰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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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墨西哥獨立戰爭到德克薩斯獨立戰爭[下]


德克薩斯，這塊名義上在殖民時期就屬於新西班牙總督府的地方，從一開始西班牙的控制
就僅限於名義。實際稱霸當地的地頭蛇分屬印地安人的柯曼契(Comanche)與阿帕契
(Apache)部落，外來的殖民者不成氣候的少，對當地簡直沒影響──經過75年的傳教後，
登錄在案改宗天主教的印地安人不過43人；1793年有案可查的改宗戶口只存13戶。而在
1810年，在這塊面積近70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殖民者的所有人丁加起來也不超過三千人
。雖然如此，墨西哥的革命動盪也曾波及此地，起義者在這裡也同總督府的軍隊開仗。不
過這裡的形勢迥異於墨西哥腹地；德克薩斯的共和主義者求助的是北方的巨人，美國佬─
─強賊、劫匪、冒險家──紛紛加入起義軍，起義也就走了樣。此時還不存在的「墨西哥
」人求的是獨立自主，但入伙的美國佬另有高瞻遠矚，覺得把德克薩斯併入合眾國更好。
紛爭並沒有持續太久，因為派來的兩千政府軍在一場浴血奮戰後把起義者的三千人都打垮
了。美國佬只活著逃出93個，有幸沒戰死的傷兵與戰俘都被處決。時為1812年，那時為總
督府效力、身與其役的聖塔安那還是中尉(lieutenant)，對付「入侵者」的辦法看得明明
白白 。


    但在墨西哥獨立後，移民德克薩斯的「入侵者」有增無減，很快就超過了當地原有的
人口；到了1831年，來自美國的自由民與黑奴就已超不只兩萬。西班牙過去百年來的殖民
「成果」在十分之一的時間裡就被北方的移民趕超得看不到車尾燈。不用說，移民帶來的
是他們美國人的價值觀──(美國的)憲法所保障的天賦人權、新教信仰──而且不覺得自
己應該效忠墨西哥；實際上大部分人壓根不會說西班牙語，雙方處得融洽不起來。有一句
反映墨西哥人民族性的話是這麼說：「上帝懲罰起囂張招搖的人更勝於犯罪者」("Dios
castga el escandalo mas que el crimen", "God punishes the exposure more than
the crime")。在墨西哥人看來，美國人的進取心與侵略性是明擺著招搖。1829年，墨西
哥乾脆禁止美國人越過北方國境，移民就是現行犯。那年稍晚墨西哥又立法禁止蓄奴，廢
除了奴隸制。墨西哥除了德克薩斯幾乎沒有奴隸，法規針對著誰不言自明。一連串政治動
作累積到了1832年，美國佬已是群情激憤，德州瀕臨暴動邊緣 ；次年，代表德克薩斯向
墨西哥爭取權利的奧斯汀(Stephen F. Austin)從中斡旋，好不容易促使中央撤銷美國人
的移民禁令，卻在返鄉途中被墨西哥政府以叛國罪的罪名逮捕──政府搜出了他的私人信
件，其中有關於建國方案的討論，被當作是未來要發表的「宣言」，呈堂證供──事態和
平解決的路子斷了。奧斯汀絕望著說道「戰爭已是我們唯一的手段；沒有中間路線，戰爭
就是全部」("War is our only recourse. No halfway measures, but war in full")，
而聖塔安那已經派出平叛的部隊 。


    兩名德克薩斯婦女製作了自己的「孤星」(Lone Star)國旗，除了一顆星星與加農砲
之外，上面還有一句四字箴言：「敢拿就來！」("Come and take it!")，戰意十足。與
德州境內各地的墨西哥駐軍短暫交火、取得「勝利」後，大約五百名民兵與志願兵齊集首
府岡薩雷斯(Gonzales)，推舉奧斯汀擔任「人民軍」(Army of the People)的指揮官，並
且選派了其他好些職位的軍官。墨西哥部隊雖也有不到八百人，卻不是「人民軍」對手。
1835年12月，在聖安東尼奧(San Antonio )，經過五天的市內槍戰，德州人民軍提著撞城
槌逐屋逐戶地撞倒敵軍駐守的磚牆，終於逼使墨西哥人繳械投降。此時德克薩斯已完全在
起義者的控制之下 。


    然而勝利之後的該如何舉措，起義者卻沒有成算。起義軍成份紛雜，既有老實的莊稼
人，更有流浪漢、逍遙法外的罪犯、甚至從美國軍隊逃出來的逃兵，彼此之間缺乏協調，
大夥對於下一步該怎做拿不定主意，或者竟是各拿各的主意。奧斯汀已前往美國尋求援助
，此後有段時間起義軍的總司令走馬燈一般地在更換，而聖塔安那已經動員了六千人的部
隊向德克薩斯挺進。1836年2月，墨西哥軍推進到聖安東尼奧附近的小鎮阿拉莫(Alamo)，
此時只有150多個德州人駐守在這裡。墨西哥人豎起了血旗，表示抵抗者將不會得到任何
寬宥；守軍則以火砲回擊，意謂著他們也不會容赦墨西哥人。經過幾番交火後，3月6日凌
晨五點，抵達攻擊發起線的墨西哥士兵等得不耐煩，提前鼓譟了起來，人人爭喊「聖塔安
那萬歲！」("Viva Santa Anna!")；既然奇襲的效果已失，聖塔安那便下令吹響進攻的號
角──這種進攻時吹奏的軍樂喚作「得歸鑼」(Degüello)，直譯是「割喉」，表示不留
活口、格殺勿論。曲調本身繼承自西班牙人，據說原本是用在與穆斯林(「摩爾人」)的戰
爭之中。守軍沒能支持多久。到了六點半的時候，戰鬥已經結束，守兵連同降兵被屠戮殆
盡──包括兒童在內僅有16名生還者 。


    就在阿拉莫被攻陷前幾天，起義者集會議事，草擬了獨立宣言，並且推舉休士頓
(Sam Houston)為總司令。這個成員紛雜的議會──來自五個國家和十二個美國州的律師
、醫生、商賈、技師，1830年以前便已住在德州的有十人，但另外十五人前年才來到德克
薩斯──接到阿拉莫陷落的消息後一度陷入恐慌，但還是在原地待了17天，直到組織政府
、推舉人選、起草文件的工作完成。休士頓隨即下令退卻，大部份人在春雨中狼狽撤離，
共和國只能將希望寄託在休士頓和他那支七百人的隊伍身上。墨西哥人則分成四支縱隊在
後追亡逐北，感覺戰爭已經贏了。在德州南方Coleto谷地的會戰中，墨西哥擊敗了三百名
起義者。德州的軍隊在此猶豫不決，終於決定把剛埋下的大砲挖出來據守陣地，憑藉火力
擊退了敵人。但六百人的墨西哥軍隊隨即增援到千人，在接下來的戰鬥中只一兩回合就逼
使德州軍豎起白旗。德州人被迫無條件投降，儘管墨西哥縱隊的主將替他們請求寬恕，聖
塔安那還是下令將戰俘即刻處決；聖塔安那已經說了，阿拉莫的屠殺就是殺雞儆猴，全德
州沒人得僥倖逃過。俘虜們對於自己的命運一無所知，在押解前一晚還群起唱著「家，甜
蜜的家」("Home, Sweet Home"，中文翻唱的版本是「我的家庭真可愛」)；哪知道隔天起
解途中，原本在兩側押送的墨西哥士兵突然全集中到另一側排成兩排，隨即執行槍決。
342名戰俘當時就被處死，剩下部分傷者，墨西哥人以為活不過明天，丟下了撤走；沒想
到其中大約30人還掙扎著生存了下來 。


    而休士頓則貫徹著他的退卻戰略一路向東；他手上的兵力也是起伏不定，其實不能當
大敵。剛抵達德州首府岡薩雷斯時休士頓身邊簡直一個兵也沒有，名副其實的光桿司令，
將岡薩雷斯燒成白地撤離前才有三百人。儘管途中不斷有來自美國的志願者加入，部隊人
數一度破千，一個只會下令撤退的指揮官是得不到士兵愛戴的，連麾下的軍官也不信任他
。1836年4月，聖塔安那輕兵追襲德州政府的所在地，撲了個空；德州政府首腦中午離開
，聖塔安那傍晚才到。但他得到了一個更誘人的情報，某個法國人告訴他休士頓的主力部
隊就在左近，人有八百、砲有兩門。聖塔安那交待後方分散的兵力盡速集結過來，帶著七
百人和一門12磅砲──取了個渾名「金本位」(Golden Standard)──便迎向前去 。


    會戰在聖哈星托(San Jacinto)打響。墨西哥人演奏著「得歸鑼」開放大砲。「金本
位」的苗頭沒調好，砲子從德州人頭上呼嘯而過，落在後頭；但德州佬已按耐不住，從陣
地中衝出來要奪取大砲──這是違犯軍令，休士頓明令禁止奪砲──墨西哥部隊倉皇將砲
拖走，61名德州騎士正要趕上，旁邊忽然殺出一鏢人馬，聖塔安那親自帶著五十多人殺到
，龍騎兵(dragoon)直朝著德州騎兵衝鋒。原來這竟是個誘敵的圈套。德州佬邊打邊退，
請求支援，休士頓還是不准，一旁的步兵依然干犯軍令前往救助，才把擅自行動的騎兵救
了回來。德州佬的防禦姿態變得更猥瑣了，為了阻止敵方增援又燒毀了一座橋。在聖哈星
托的防禦陣地裡，除了前方的道路之外，德克薩斯部隊的四周環繞的全是無法穿越的沼澤
泥淖；聖塔安那的誘敵之計不成，也堆起沙袋、行李、軍糧乾麵包，雙方隔著各自的工事
對峙。休士頓召開了會議，詢問道該是我方先攻，還是讓敵方先攻？他的部下們絕大部分
贊成主動進攻，休士頓不置可否，提議道我軍後方該架一座便橋，以便日後撤退。軍官們
全不同意。於是休士頓定調：「該死的。打！」("Fight, and be damed.")


    4月21日下午四點，德克薩斯的部隊演奏著軍樂列隊，開始朝著敵方陣地前進。經過
連日的追擊、強行軍、守哨等疲勞轟炸後，墨西哥人疲乏得很，完全沒預料到德州佬竟然
會主動出擊；聖塔安那正在午睡。恐慌隨即在墨西哥人當中蔓延開來。當德克薩斯步兵逼
近到300碼(274公尺)處時，「金本位」和其他墨西哥部隊一同開火，德州軍則兩倍快近
(Double Quick march)急速縮短距離，到200碼處，德州的兩門火砲也開始射擊。當兩軍
相對只剩60碼(55公尺)時，休士頓躍馬穿陣，對著德州人大喊「(敵人)一個援軍也沒有！
一個援軍也沒有！」，同時一陣齊射(可能是德州人的火銃)，將他座下白馬擊殺，把他的
腿也給打壞了。德州佬挺進到40碼處，停步，齊射，隨即全線衝鋒，大喊著「莫忘阿拉莫
！」發射「金本位」的墨西哥砲兵被一一射倒，只打了三發就被德州軍虜獲。連聖塔安那
身邊親信的部曲都慌了，嚷著「沒用了！沒用了！林子裡的美國佬有一千個！」聖塔安那
眼睜睜看著他的指揮瓦解，先是下令鼓手點起集結鼓來，鼓手回說他傷重得沒法敲；接著
叫樂手吹集結號，樂手正回說他傷的同鼓手一般重，說時遲那時快，一發砲彈把聖塔安那
身旁的護衛打成幾截。「該死的美國佬，他們能把咱們全射死，我信了」，聖塔安那說著
，騎著馬找尋他的隨扈，只得兩人，索性將他倆都拋下，聖塔安那快馬加鞭，逃了。戰役
僅僅進行了18分鐘，墨西哥人就被徹底擊潰。德州人獲得完勝，追擊中部伍散亂，休士頓
簡直制不住部下的報復心理，他口裡說道「一天裡能有這些光榮已足夠了」，他的士兵卻
回說就算耶穌降臨他們也要殺光黃肚子墨西哥佬(yellow bellies)。德州兵對敵人展開大
屠殺，連軍中負責後勤的婦孺也沒放過 。


    逃不了多遠，聖塔安那就被抓獲，被帶去見負傷休養的休士頓。聖塔安那單膝跪地，
一面握著休士頓的手，一面自報家門，說麾下都是跟著他身經百戰的子弟兵，他能下令部
隊不再攻擊，保證德州人的安全；他是墨西哥的征服者、命定的拿破崙，昨日大敗非戰之
罪，實屬天意。聖塔安那表示願獲得休士頓的諒解，作他的俘虜。休士頓將手抽回，只淡
淡的回了一句：「你應該記得阿拉莫。」


    聖塔安那還是獲得了對方的善意。雙方不再交戰，儘管在附近的援軍至少還有三千人
，墨西哥人完全聽從聖塔安那的指令，撤退回國。這些將士沒在戰場上馬革裹屍，反而在
接下來如注的大雨、深可沒膝的泥淖中艱難撤退，許多人死於疫疾。聖塔安那本人則逃過
槍決，先被送去華盛頓，接著又送回墨西哥。墨西哥政府從未承認聖塔安那的城下之盟，
也不承認德克薩斯的獨立，但也再不曾有收復失土的努力。而德克薩斯為了自保，獨立之
後本想加入合眾國，卻因為美國的北方州對蓄奴州採取敵視態度，不願意再增加一個蓄奴
的加盟者而作罷 。「孤星共和國」就這樣孤伶伶的獨立了十年，直到下一場戰爭──十
年後的美墨戰爭。墨西哥將為此付出極大代價，而最終出山力挽狂瀾的，還是非聖塔安那
莫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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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JosephChen: 大推!
推 jzbobby: 休士頓的桶峽間
推 ChoshuArmy: 聖塔安那總是被好來汙黑的樣子
推 F04E: 期待美墨戰爭!
推 PAULDAVID: 自老美亂入開始 事情發展急轉直下 演義味突然變好重XD
推 tony3366211: 美墨戰爭，墨西哥真的慘
推 fetoyeh: 聖塔安那其實很行啦 被推翻再被推上位到跟打甲子園一樣
→ vwpassat: 現在的墨西哥人應該希望美墨戰爭墨西哥再輸慘一點，整個
→ vwpassat: 墨西哥都割讓給美國，今天就不必冒險穿越國境了！
推 uruzu007: 推
推 marathons: 墨西哥軍隊輸在統帥siesta時被對手突擊.
推 MidoriG: 演義風XD
推 reinherd: 哀哀 墨西哥明明一手好牌最後輕敵全盤皆輸
→ reinherd: 要是總統沒有帶小部隊追擊或許就贏了
推 diablo81321: 居然不是「聖塔安那死此樹下」追擊失誤沒死運氣真好
推 wuchianlin: 墨西哥人下令禁止美國移民入境...XD
推 articlebear: 期待美墨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