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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瑞那達陷落[下]


    格瑞那達的西部已完全失陷。1488年、1489年間，卡斯提爾試探性地入掠東部，後決
定圍攻巴札(Baza)。該城地勢艱險，峻谷間灌溉渠道縱橫，果叢遍布，大軍難以展開，向
來被視為不可攻克，周遭許多村鎮也被及時改建為堡壘。在春末的大雨中斐迪南集結了騎
兵13,000、步兵四萬進發，穆罕默德十三世則召集了步騎共萬餘臨陣相對。此戰在整場戰
爭中堪稱最為慘烈；叢莽密布以至於火炮根本無法通行，地勢過於分割以至於攻城主力的
步兵無從結隊，人人各自為戰，在視野受限的樹叢中難分敵我，以火繩銃、十字弩(穆斯
林用毒箭)、風琴炮互射。


斐迪南一度畏難，但伊莎貝爾給他的回信裡要他堅持下去；卡斯提爾士兵最後採取直截的
笨方法，四千人用了七周時間將每一棵果樹砍倒，每天只能前進10英呎(3公尺)，但終於
徹底剝奪穆斯林伏擊的機會。接著圍攻大軍花了兩個月掘壕(有乾壕也有注入山澗的溼壕)
樹盾，點綴以石牆與(15座)土壘，將巴札城完全孤立。天天有持續2至4小時的小規模混戰
。豪雨沖刷掉補給路面，但伊莎貝爾不厭其煩，專門安派了六千人修整道路維持暢通；她
接著親臨前線鼓舞士氣，使其戰友和敵人確信無論如何戰爭會進行下去──卡斯提爾的國
庫已枯竭，但伊莎貝爾又是(強迫富人)借錢又是抵押首飾，硬是籌出戰費。格瑞那達向摩
洛哥、埃及的瑪穆魯克(Mamluk)人求援未果，穆罕默德十二世則一邊在格瑞那達乘虛加冕
登基、自封埃米爾，宣布穆罕默德十三世是叛徒不說，還暗中支援基督徒。巴札城終於在
六個月又20天的圍攻後，於11月28日陷落，而絕望中心力交瘁的穆罕默德十三世則宣布退
位，親自向斐迪南行臣服禮交出所有城池，自居藩屬親吻國王的手腳；斐迪南趕忙下馬扶
住，兩王並轡乘馬閒步。穆罕默德十三世實無法屈居於基督徒統治之下，最後賣掉了他所
屬的領地移居北非，不知所終。綜觀史實，雖然穆罕默德十三世是整個格瑞那達抵抗基督
徒最有力、最有實績的實力派，諷刺的是由於他不是最終的亡國之君，其知名度反而不如
一再窩裡反的穆罕默德十二世。


    至此剩餘的格瑞那達東部也在名義上成為卡斯提爾的附庸國。卻是向來給自己人製造
麻煩的穆罕默德十二世再度舉起了反叛的旗幟；他可能只是單純遵循治下人民普遍的心聲
作最後的抵抗(失去故土的難民現在聚集在最後剩下的格瑞那達城)，不過或許斐迪南強行
沒收其部分領地的實際利害更加真實，畢竟質疑穆罕默德十二世政權合法性的伊斯蘭學者
會被他毫不猶豫的處決。1490年，穆罕默德十二世開始鼓動其他陷落的城池起義，而斐迪
南則再度組織遠征隊襲掠破壞；穆斯林四出圍攻城池，但攻城能力缺乏，海上有卡斯提爾
艦隊運補，陸上有敵人大軍一旁虎視，就沒有能收復的。


    另一廂，1490年的冬季，斐迪南好整以暇地準備最終決戰。1491年，大軍(騎兵一萬
，步兵三至四萬)圍困格瑞那達，城中糧食僅支數月。斐迪南並沒有強攻的打算，只展示
軍威炫耀軍容，百貨充斥彷彿嘉年華，任由城內的穆斯林討論自己的未來。就是大開城門
設伏誘敵，幾乎也沒有人搭理──倒真是有一名為普利嘉(Fernando Perez de Pulgar)的
騎士曾帶著15名伴當勇闖直前衝入城內，把寫著「萬福瑪莉亞」(Ave Maria)的榜文貼到
清真寺大門上。到了最終結局，穆罕默德十二世倒是振作了起來，慷慨陳詞，說道除了腳
下土地已沒有東西可失去，鼓舞將士出城，向騎士們挑戰捉對廝殺。基督徒騎士不時答應
單挑，赴約迎戰，但幾番折損後斐迪南便下令禁止決鬥，儘管這對每天被穆斯林營門前高
聲挑釁的騎士們來說很不容易遵守。幸虧穆斯林也禁不起這番消耗，沒多久城內馬匹便只
剩數百。


    1491年6月，伊莎貝爾親臨前線；王后想一睹有名的阿罕布拉(Alhambra)宮的風采，
護衛隨侍，大纛當前開道；城中瞥見斬將搴旗的機會，包含步兵與火炮的大隊人馬便衝出
城廝殺。穆斯林還帶上寫著「萬福瑪莉亞」的榜文高高掛起加以嘲諷，騎士普利嘉年輕氣
盛，乞求斐迪南准許他與敵決鬥，一戰制敵於死命。卡斯提爾的部隊原本遵守國王諭令不
輕易接戰，但終於忍不住互相駁火短兵相接，從而擊退穆斯林。穆斯林仍不時出擊攔截，
但一道出擊的穆罕默德十二世差點被俘，遂不再有動作。


    卡斯提爾大營用石塊灰漿伴築而成(即後來的Santa Fe城)，10月完工，這下確信已無
退敵的可能，穆罕默德十二世開始與敵接觸商討和談(實際上可能從圍城剛開始就已同基
督徒互通聲息)；他無法預料臣下的反應，投降只能背地裡偷偷進行。投降條件對穆斯林
出乎意料地十分寬容，畢竟卡斯提爾也把錢打乾了，而用兵季節已到尾聲，斐迪南擔心接
著可能會爆發疫疾。格瑞那達的居民已風聞埃米爾即將投降，為防日久生變，穆罕默德十
二世急著完事；1492年1月，送出五百名人質後，卡斯提爾士兵悄悄地進入阿罕布拉宮保
護穆罕默德十二世。隨後穆罕默德十二世交出了城門的鑰匙，儘管斐迪南拒絕被他吻手。
四天後，高喊聖雅各與卡斯提爾的士兵們簇擁著斐迪南與伊莎貝爾勝利入城。根據傳說，
穆罕默德十二世在離開格瑞那達的山路上忍不住涕淚縱橫，其母后教訓了他一頓，罵道「
你不能像個男人保家衛國，倒是同女人一樣能哭」。


    按照投降條款，穆罕默德十二世仍保留了藩屬地位；但斐迪南與伊莎貝爾怕他再生事
端，強行買下其最後的領地並拒絕接見他。六千多人跟隨穆罕默德十二世一起遷居到了北
非，此後他一直活到1534年；其後裔百年後仍定居當地，但已淪為靠施捨維生的乞丐 。


    至於新生的西班牙，其眼光早已不局限於伊比利半島，新大陸發現在即，再無失土可
征服的征服者便轉而向海外發展。格瑞那達單以領土論，不過區區一隅，但對西班牙接下
來的歐陸爭霸至為關鍵；這場前後近十年的大戰砥礪了西班牙的軍鋒，撐起了一支規模足
夠的新式陸軍，隨後便投入了16世紀初與法蘭西爭奪義大利的戰爭中。比起過去的收復失
土運動，格瑞那達的最後大戰規模堪稱空前；為了籌措戰費，除開王室本身的收入，還要
求貴族認購債卷(國王雖然欠貴族債，但欠債的最大，反而逼使貴族合作；貴族不但逐漸
淪為靠國債吃飯的食利者，也意味著國家與貴族的利益被綁定，不能像過去那樣自顧自反
對國王)、向富裕階層強制借款(如不願借出則沒收其財產，許多借款壓根沒還；借款當中
超過一半用在了1489至1491年戰爭的最後階段)，以十字軍運動的名義向教宗借調什一稅(
一部分實際上被用來支付與法國爭霸的戰爭中)、靠販賣贖罪卷填補軍費(如果活人買夠了
，還可以替死人買贖罪卷。斐迪南與伊莎貝爾以身作則，也買好了自己的份，當然)。西
班牙的財政規模也因此大幅擴張，稅收爆增為原來的近30倍(1474年為90萬雷亞爾
[reales]，1504年增加到2,600萬雷亞爾以上)，成為接下來稱霸歐陸的本錢之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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