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過橋囉,要過橋囉。橋的盡頭是哪呀?天神大人的宮殿喲。
繫上紅色腰帶,供上酒,天神大人會滿意吧。
走上橋囉,走上橋囉。來時的路在哪呀?傳來哭聲的彼岸喲。
戴上紅花頸圈,獻上刀,天神大人來引路喲。
已過橋囉,已過橋囉。迷路孩子去哪呀?去漂亮的好地方喲。
換上潔白衣裳,奉上肉,今後也會得神庇佑。
昏昧中,孩童齊唱的歌聲由遠而近。童音朝氣飽滿,拍手和著節奏,時不時發出咯咯
笑聲,驅散曲調原有的淒婉。稚嫩嗓音一遍遍地唱著,規律步伐隨歌唱次數加快、越發紊
亂,直到音量掩過歌聲,忽然一聲喝吆,跺地磅響,足音與歌聲軋然歇止。
牡丹睜眼顧盼,周圍卻是一片漆黑,什麼人影都沒有。不多久,黑暗漸明,浮出景物
輪廓與色彩。這才知道,所處地點時逢黃昏,遠方日輪逐漸沒入層巒。四周栽樹,狀似巴
掌的紅葉迎風搖曳枝頭,似與晚霞爭紅。然而葉紅,仍艷不過幾步外的鳥居,鮮紅若血。
至於祠堂,想來就在身後不遠處。一道濕暖淌過左頰。以指沾看,似是眼淚。但比起淚,
眼前攤開的兩隻手,卻更吸引她的注意。掌心裡,數不清的新舊疤痕交疊,幾乎看不見掌
紋。
可是這雙手並不屬於自己。是鹿韭的嗎?她想著,且為這傷曾帶來的疼痛感到難過。
「今天也是一樣嗎?」輕柔女聲在身後響起。
牡丹意識所附著的人沒有回頭,只是應聲。對方走過來,並肩而立。從眼角餘光裡,
瞥見來者是名纖瘦女郎。從右側樣貌來看,該是瓜子臉蛋、五官秀緻的美人。
「小薊他們也離開好久了。」女郎說。
「啊。如果那兩個笨蛋還在,就能一起分擔了。」牡丹認得口裡發出的聲音,確實是
鹿韭。
「阿韭,這個人的願望是什麼?」
「他死前只想著再看一次夕陽。」
「……那眼淚,一定是因為餘暉的光太刺眼了。對這樣的我們來說,光,實在太刺眼
了……」
「別說了。葦,王還在等我們……」
「我們已經輸了!早就輸了!從被俘虜的那刻起,一切就結束了!」
「閉嘴!」
鹿韭轉頭怒吼,與女郎視線相交,令牡丹不由得一愣。被喚作葦的女郎右面姣好,但
以鼻樑分界,觸目驚心的紫紅疤痕結成一片蛛網,佔據半張臉,伸入左眼窟窿,僅存另一
隻眼中怨懣橫溢,與鹿韭對視不久即扭頭憤去。
到底還要等多久?還要做這些事多久?
鹿韭無聲咆哮突入牡丹心緒裡。不甘、疑惑、瞋恨驚湧如濤,澎湃胸口。但即使心波
趨緩,寂寞仍如礫石,隨心緒起落瑣瑣作響。腦海中,浮掠過似曾相識的、素昧平生的各
種面容。但一張張數不清的臉孔,只有相同情狀──死。
死相也流轉到葦的身上。在村人提著燈籠匆忙趕來,點亮祠堂內熄滅多時的燈燭後,
鹿韭才得以藉著光,在後方樹林找到氣絕的葦。葦的遺容被絲帕牢牢裹著,沒有任何發現
者能夠解開。牡丹透過鹿韭的雙眼,遠遠看著村人,草草埋了他們所以為的異鄉客。
寧可捨棄身為冥界人的驕傲,也要緊擁最後的自尊嗎?
待村人散去,鹿韭蹲在葦那小小的無名墓石前想著。
「愚蠢的傢伙!」鹿韭抓起一把黃沙,舉至墓石頂上,自拳心緩緩流瀉。「愚蠢透頂
……」然而一陣強風吹散墓石上的末段沙流,她更抑不住珠淚迸垂。聲聲無助哽噎,深深
夜裡迴盪無邊。
……王!你究竟在哪裡?
牡丹聽見自己口裡如是低喃。她卻分不清那聲音,究竟是鹿韭的,或是人界時的那個
自己。黑暗再度籠罩,一切又將遠她而去。
在這。令人安心的男性嗓音響起,她的手上傳來溫暖。
回來!那名男性喊著,話語彷彿在這片漆黑裡投下光。她奔往聲音的來向,光明逐漸
在眼前擴大。
「回來!」牡丹這才看清楚了,原來那盞白亮,是天花板的頂燈。燈下,兩張臉擔憂
地俯盯著她。
「小閻王?喬治?你們怎麼……」
「早上看妳房間門沒關,順便來叫妳起床啊。結果剛剛還在說夢話呢。再不起來準備
,第一天上班就遲到了。」小閻王說,鬆開方才握著牡丹的手,指指放在她床頭的紙袋:
「幫妳借了些衣服,先用著吧。我們去外頭等囉。」小閻王和喬治往房間門口移動。
「對了喬治,你順路,等等就拜託你帶她上班。」
「可是小閻王大人!您也知道──」
「好吧好吧,我就犧牲回籠覺,送你們去。」
「不、不用了!我來就好!您就回房儘管睡。」
「……好像哪裡怪怪的。算啦!這樣最好。」
牡丹等兩人帶上房間門,才突然想到不對勁的地方──為什麼她住的地方,這兩人進
得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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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你番外(3)
「小閻王,我想到個問題,你跟誰借女孩子衣服啊……」
「那個啊,我沒有那種可以熟到借衣服的女性友人。若用買的,又怕妳覺得我很奇怪
。其實是託喬治跟他女朋友借的。」
「咦──!喬治有女朋友!」
「而且是美女喔。之前在我們單位裡。喬治起初那句是提醒我,他有避嫌問題。」
「原來是辦公室戀情啊,之前是喬治的工作搭檔嗎?」
「唉……我的義理巧克力幫他們牽紅線。」
「啊?」
「給我的信件跟禮物,會先由秘書室過濾和收發,包括義理巧克力。所以我只知道
要準備多少份回禮,至於巧克力誰送的,其實我不清楚。她某年情人節送了巧克力給我,
喬治轉交回禮時,兩個人聊著就投緣了。」
「哈哈哈──原來你比較會整喬治,是因為羨慕忌妒恨啊!」
「鹿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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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新希望:其實,我想求吐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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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輯: meierlink (61.62.202.174), 02/17/2015 10:40:13
「進門右轉第一間。」
小閻王迅速轉開住處門那一剎那,牡丹摀著嘴衝進屋子,順他指示的方向找到廁所。
「嗚噁噁──」即使蹲在馬桶前吐了幾回,她依舊感覺頭昏腦脹。右側虛掩著的門,
咿呀一聲被推開。
「給妳。撐過前三個月,後面就輕鬆了。」
她從小閻王手裡接過毛巾和水杯,瞥見杯內水波盪漾,聯想起快速晃動的路景,再度
掀翻胃中酸浪。欲嘔之際,體內及時生起一股暖意,令緊繃的身子得以放鬆下來,緩解噁
心感,強烈倦意也隨之襲來。
「哪有人這麼馭雲的!」牡丹聽見鹿韭借口發難。儘管說話有氣無力,依然絲毫不客
氣:「還以為又是你們靈界的拷問新招。」
「喂!等妳要頻繁往返兩個世界就知道了。沒別的事就讓她好好休息。」
「話講在前頭,大情聖。靈魂是我的食物,吃掉的就不可能再恢復。」
「我知道。」
「明知沒有意義,也不惜擅用魔封環冒罪救她?」
冒罪?牡丹心中為之一震。想追問,無奈鹿韭卻閉緊了嘴。小閻王瞇起眼,微微笑道
:「當然仗著自己是閻魔大王的兒子啊!賭老爸能忍受碩果僅存的兒子,妄為到什麼地步
。」說完,伸手在她頭上胡捻一翻。
「走開!」鹿韭惱怒揮打,卻只險些擦過他早一步抽回的指尖。
「還會暈就早點休息啊。失陪。」小閻王已閃退門邊,帶著得意燦笑:「為了避免不
必要的麻煩,剛剛順手施點小咒。對上司出言不遜,會被強制消音喔。」
「你……」
這消音效果真厲害啊!牡丹心想。雖然鹿韭不斷開闔著嘴,但別說聽不見罵聲,就連
她此時的半點心念都傳達不到。
而那些傳達不出的心念,往往沉入夢中。在先前那個被結界包圍的房間裡,睡眠宛如
汎舟,在意識之河中漂流。記憶為岸,夢中睜眼便上了灘頭,用自己的心與眼,親歷人生
殘像。有時是雪中的自己,但更多時候是鹿韭的。
鹿韭似已叫罵累了,放下對身體的控制。牡丹五感重獲鮮明,拖著疲憊身子,踉蹌步
入對門光亮房間,跌在已鋪好的被子上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