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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星期在臉書分享了一則訊息。當時在讀阮斐娜老師的《帝國的太陽下:日本的台灣及南 方殖民地文學》一書中譯本(麥田出版,2010),拿了英文原本對照,發現其中第4章的 第一頁,每一句翻譯都有錯誤,詢問臺文界與出版界的朋友是否有意識到這個問題。 後來有一些師友私下來詢問和討論,我也進一步說明,此事並非針對個人,而是希望回歸 兩個層面:學術與出版。 學術上,這是一本臺灣文學研究的當代經典,譯文的正誤好壞,可以、也應該回歸理性和 公開的討論。 出版上,我作為讀者和消費者,對出版社在市面上販售的商品提出疑義,出版社如何判斷 和處理,則是出版社的責任。 我自己不在臺文圈中,和該書的譯者吳佩珍教授也素不相識,不過已經有朋友將疑問轉達 給譯者與出版社人員。 我當時的貼文僅限朋友閱讀,為了提供關心此事的朋友完整資訊,我想應該從善如流,把 當時的貼文附在這裡。(當時有一些朋友留言討論,我沒有一一取得他們同意,就不便公 開了。) 我並未再進一步核對全文,不過當時有發現的一些錯誤還來不及寫上,我也附在這裡,供 有機會閱讀此書的人參考。 1. This segment of literary history has significance for the larger field of postcolonial studies. (233) 譯文:這個部分的文學史顯然有著較大的後殖民研究範疇。(297) (應該是:這部分的文學史,對於更為廣泛的後殖民研究領域很重要。) 2. It looks first at the South as an organizing concept that defined the relationship of Japan to one part of Asia. It was a part of Asia in which Japan saw both its past—in the theories of Yanagita Kunio and others regarding a southern origin of the Japanese people—and its future in the “ southward advance” (nanshin 南進) that was for many the preferred path of expansion for a Japan bursting at the seams from population pressures and anxious to flex its modern military might. (4) 譯文:首先以南方為組織性概念,用來定義日本與一部分亞洲的關係。日本是亞洲的一部 分,由此日本看到自己的過去——以日本民族南方起源論為根據的柳田國男及其他理論— —和未來的日本。因人口壓力與憂慮現代軍事勢力的減縮而接近臨界點的日本,後者是他 們優先選擇的一條擴張路徑。(頁27) (這段文字在說明本書第一部分的要旨,討論「南方」這個概念在日本殖民地文學中的位 置。這句英文比較複雜,但第二句的中譯明顯是誤讀,It was a part of Asia,指的不 是「日本是亞洲的一部分」,而是指前一句裡的「南方」。比較準確的翻譯應該是: 在柳田國男,還有其他日本民族南方起源論者的理論中,日本從「南方」看到了自己的過 去。但他們也在南方看到了未來,因為對許多人而言,南進既是日本宣洩人口壓力的出口 ,也是亟欲展示現代軍事實力時的途徑。) (感謝有人指出錯誤,我前一個版本寫的「當焦慮軍事擴張碰壁時,一個紓解的管道」也 不正確。這句真不好譯。) 3. Nishikawa Mitsuru, the focus of Part II, provides a more nuanced view of Taiwan and a link to the native literary scene that developed during the colonial period. (4) 譯文:西川滿是第二部的焦點,將提供殖民地時期所發展的一個更台灣式的觀點,以及與 當地文學風景的連結。 (這段文字則是說明本書第二部分的要義。a more nuanced view of Taiwan 不是更台灣 式的觀點,而是說「西川滿提供了一個對台灣更為細緻的觀點」。表示西川滿跟其他作家 不同,對台灣並不只有想像或印象式的速寫。) 4. The publication of Edward Said’s Orientalism and the rise of (post)colonial studies as an academic discipline—coupled with the passing of the Shoa emperor, which removed certain taboos concerning the colonial era —has led to reexamination of all aspects of Japan’s colonial history. (3) 譯文:薩依德《東方主義》的出版,同時後殖民研究成為新興學術領域再加上日本天皇的 過世,解除了殖民時期的禁忌,也讓日本殖民史在各個層面開始被檢證。(26) (這是比較不嚴重的錯誤,但原文提到幾個概念的關係其實滿清楚的,在中譯文中則被搞 混了,有點失之毫釐差之千里的味道。可以改為: 薩依德《東方主義》的出版與(後)殖民研究提升成為一學術領域,再加上昭和天皇的過 世解除了討論殖民時期的禁忌,讓日本殖民史的各個層面開始被重新檢證。) 5. Hayashi’s novel of the young woman Yukiko’s sexual adventure in Vietnam and Nakajima’s lyrical account of the British romantic writer Robert Louis Stevenson in the South Pacific were highly nuanced explorations of the individual, and specifically the physical body, in the far-flung southern empire. (45) 譯文:林芙美子的小說描寫年輕女性幸子在越南的性冒險,而中島敦的韻文體紀錄,在描 繪英國浪漫派作家羅勃.史蒂文森的南太平洋冒險,則是非常個人性的,特別是身體,在 急進南方的帝國中富有微妙差異的冒險。(74) (這段英文同樣比較複雜,中譯也把意思搞錯了,從第二句的那個「而」字就看得出來。 這邊其實是把林芙美子跟中島敦放在一起講,不是拆開比較。後一句的中文錯的也很多。 比較精確的譯文應該是: 林芙美子描寫年輕女性幸子在越南性冒險的小說,和中島敦關於英國浪漫小說家羅勃.史 蒂文森在南太平洋的抒情作品,都十分細緻地探索了在帝國遙遠南方的個體,特別是肉體 。) 6. Jansen may be correct that there was no Japanese author who conveyed life in the colonies back to the metropolis in the compelling way in which Kipling did. (70) 譯文:詹森也許是正確的,日本作家當中沒有人像吉卜林一樣再回到宗主國後,仍舊以一 種強迫的方式過著殖民地式生活。(104) (上次提到的西川滿該章的錯誤,除了第一頁每一句都有錯誤外,再往下還是有誤譯。這 裡,詹森是正確的,但他說的不是吉卜林回到宗主國後依舊過著殖民地式生活。這句話的 意思: 在日本,沒有人像吉卜林一樣,用同等引人入勝的方式,將殖民地的生活樣態,(以文學 手法)傳達給宗主國的讀者。) -- 以下則是我上次貼出的錯,都出現在中譯本第103頁: 7. In his “Japanese Imperialism: Later Meiji Perspectives,” Marius Jansen characterizes Japan’s drive for colonial control during the late Meiji period as “an entirely reasonable approach” to security considering the geopolitical circumstances of that era when the Western powers had divided up most of Asia if not the world (Peattie and Myers 1984: 61–79). (69) -譯文:馬利亞斯.詹森在他的〈日本帝國主義:明治後期展望〉(Japanese Imperialism : Late Meiji Perspectives)中指出,當西方勢力幾乎完全瓜分了全亞洲 而不是全世界,對當時地理環境的安全考量上,明治後期日本殖民地的特徵是「完全理性 的進程」。 -嘗試改譯:在他的〈日本帝國主義:明治後期的觀點〉一文中,馬利亞斯.詹森指出, 考量當時的地緣政治環境,日本在明治晚期對於殖民的追求,從自衛的角度可以算是「完 全理性的作法」,因為在那個時代,西方強權就算沒有瓜分世界,也已經瓜分了大部分的 亞洲。 (「明治後期展望」與「當西方勢力幾乎完全瓜分了全亞洲而不是全世界」是第一個讓我 感覺到不對近的地方) 8. He furthe r compares Japanese imperialism with that of the West and argues that “imperialism never became a very important part of the national consciousness. There were no Japanese Kiplings, there was little popular mystique about Japanese overlordship and relatively little national self-congratulation.” (69) 譯文:他更進一步比較日本帝國主義與西方帝國主義,認為「帝國主義從未成為國家意識 的重要部分。沒有日本的吉卜林,幾乎沒有日本封建君主相關的神秘通俗解釋,比較上來 說,也幾乎沒有舉國沈浸於自我滿足。」 試改譯:他更進一步比較日本帝國主義與西方帝國主義,並指稱「帝國主義從未成為日本 國族意識中特別重要的一部分。日本沒有吉卜林,沒什麼日本作為殖民主人的通俗神話, 也相對少有舉國自我陶醉的現象。」 (「幾乎沒有日本封建君主相關的神秘通俗解釋」這是誤解了overloardship的意思。) 9. We have seen that there were travelers, like SatoHaruo and Nakamura Chihei, who visited the South, often only briefly, and brought back tales of exotic wonder and untamed savages that were quite popular back in the metropole. (69) 譯文:我們所見到的作家如佐藤春夫和中村地平,通常只是短暫地訪問了南方,帶回來充 滿異國風情的漂泊,以及未馴服野蠻人的故事,而且這些故事在宗主國相當的流行。 試改譯:我們已經看到有像佐藤春夫和中村地平這樣的旅行者,他們訪問了南方,經常只 是短暫的旅行,然後帶回了異國奇觀與未馴化的野蠻人的故事,這些故事在殖民母國相當 受到歡迎。 (異國風情的漂泊 應該是把 tales of exotic wonder 看成 exotic wander) 10. There were also Japanese expatriates who lived, even grew up, in the colonies and made them their homes, and who then wrote about them with deep insight. 譯文:而居住在甚至成長於殖民地的日本人以殖民地為故里,並且以深刻的洞察來描寫殖 民地。 試改譯:也有一些在殖民地生活,甚至成長、成家的日本僑民,會以深刻的洞見來書寫殖 民地。 11. If they did not make the same impression on the Japanese reading public, perhaps it was because everyday life in Japan’s main colonies, Taiwan and Korea, was not that exotic, not that different from everyday life in rural Japan. (69) 譯文:如果日本的讀者大眾並不認為這些描寫有著殖民地的印象,也許是因為在日本主要 殖民地,例如台灣及朝鮮的日常生活並不特別有異國情調,也與日本的偏遠地區沒有什麼 不同。 試改譯:如果這些文字並未在日本讀者的心中留下同樣的印記(按:向西方殖民地作家在 西方讀者心中留下印記那樣),那可能是因為在臺灣和朝鮮這些日本主要殖民地的生活, 並不那麼有異國情調,和日本鄉村的日常生活相去不遠。 (「這些描寫有著殖民地的印象」不知道是什麼意思。rural Japan不見得是偏遠地區。 ) 12. Whereas the British were successful in mobilizing their nation domestically with an imperialist mandate portrayed as a shared social mission, Japanese imperialism, in comparison, seems fragmented and ill articulated. (69) 譯文:大英帝國將帝國的委任形塑成共同的社會使命,成功地動員了本國國民。相較之下 ,日本帝國主義似乎是破碎不完整而且是建構不良的。 試改譯:當大英帝國藉由一種被描繪成社會共同使命的帝國天命論述,成功動員了國內民 眾,日本的帝國主義相形之下似乎是破碎的,而且沒能有效地闡述自身。 (mandate是天命的意思,「帝國的委任」中文也不通。ill articulated 是說日本沒有 建構出一套自己的帝國論述) 13. The grand vision that seemed absent at the inception of Japan’s imperial enterprise was eventually supplied in an attempt to justify imperial expansion retroactively. (69) 譯文:由於日本帝國主義的事業一開始便缺乏宏觀,所以日本的帝國主義觀點最後只能成 為輔佐帝國擴張的回溯性嘗試調整。 試改譯:日本帝國事業一開始缺乏了宏觀視野,最終只能靠著回溯地嘗試合理化帝國擴張 ,作為彌補。 (supplied不是輔佐,justify也不是調整,這句話實在跟英文原意差得太遠) -- 譯事不易,在學術界又不被視為業績,願意投身學術翻譯的學者,確實令人敬佩。 而此書以英文討論日語文學中的臺灣,橫跨不同語言,原文十分典雅(我以為可以做為練 習閱讀學術英文的教科書);同時原書牽涉文學理論,體大思精,我作為臺灣文學的外行 ,也不敢說掌握了全義。我十分樂意看到本書譯文進一步的討論,儘管礙於時間,恐怕沒 辦法一一回覆。至於出版社是否會加以修正,則已經不是我能決定的。 https://www.facebook.com/tufengen/posts/10156819940882439 對於日前涂豐恩先生在其個人臉書指出《帝國的太陽下》中譯本的翻譯問題,本人去信原 作者阮斐娜(Faye Yuan Kleeman)教授就涂先生的意見請教,阮斐娜教授的回應如下。 謝謝指教,如能有新譯本,美事一樁,拭目以待。(僅在此回應,不再後續,敬請包涵) https://reurl.cc/Q4KK82 -- 單眼皮: 目睭單絢(toaN-sun5)。 雙眼皮: 目睭重絢(teng5-sun5)。 1931 年 熊谷良正 《臺灣語之研究》single/double eyelid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14.25.151.14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book/M.1682864433.A.48A.html ※ 編輯: ostracize (114.25.151.14 臺灣), 04/30/2023 22:26:42
Qorqios: !!! 05/01 01:05
richardplch: 這作者聲明看來和天下公布的Daniel Kahneman 聲明有 05/01 04:21
richardplch: 87%像。 05/01 04: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