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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噠噠、噠噠、噠噠….      蹄聲由遠而近,騾子拖著老邁的身軀,於一條為狗尾草覆掩的小道上奔馳著,牠忠 於自己最後的使命,將背上的少女帶到安全之處。      「阿毛,阿毛,你快停下來,不能將爹一人丟在那!」胡靈犀雙手緊勒著騾頸,試 圖要讓牠停下來,她自幼眼盲,鮮受外在花花世界所擾,十五年來與老道士過著平淡如 水的生活,原以為終其一生俱是如此,沒想到短短一個晚上,便為她的人生帶來重大改 變。      此時她的內心慌亂無比,彷彿暴雨中的扁舟,隨時都有可能被無情的浪濤吞噬,不 知何時方能停岸。然而,她天性堅毅,即使恐懼、焦慮幾乎佔滿了內心,一想到相依為 命的老父身處水深火熱之中,不安的情緒立刻拋諸腦後,即使自己不會半點武功,面對 的又是天下百姓聞之色變的東廠殺手,她依舊要折返,與義父生死與共。      但無論她如何叫喊,那頭騾子便是不肯聽話,彷彿知道後方桃花林是一條不歸路, 死命的往前急奔。胡靈犀見騾子不願停下,於是雙手一鬆,直接從騾背上跌了下來,摔 落餘勢甚猛,讓她在地上不停翻滾,路上的碎石子猶如刀山一般,割破了她的衣服,劃 傷了她的臉蛋。雖然感到疼痛不已,但她始終沒發出任何哀號聲。      她緩緩地爬起身子,只聽蹄聲已遠,四周只有稀疏的蟲鳴,一個十五歲少女抱著狼 狽的身子,獨自站在這片荒郊,教她如何能不害怕,身體不自覺發抖起來。      「不知道爹現在怎麼樣了?聽那些人說,爹好像藏了甚麼東西不還他們,但他們要 找的人明明性古,爹姓胡,憑什麼一直咬著他不放?」胡靈犀緩下心情後,不禁開始回 想適才東廠與義父的對話,只覺這之間一定牽涉到某件重要的大事,但她涉世未深,連 表裡來龍去脈都不清楚,細節就更別談了。      她沿原路折返,傷口的疼痛逐漸麻痺,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疲憊,一想到義父可能 正在浴血奮戰,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指甲鉗入身上的傷口,利用疼痛來讓自己清醒。       月影西移,老天爺彷彿為胡靈犀的決心打動,好心的將雲層撥開,滿天星斗宛如千 百雙眼睛,照看著這位在荒道上踽踽獨行的十五歲少女。胡靈犀雖目不視物,但憑著嗅 覺,聞到了一股淡淡花香,便知桃花林就在不遠,當下加緊腳步,驀地一股濃厚血腥氣 衝入鼻中,飄自身旁草叢,她不由得一驚,顫聲道:「爹....爹,是你麼?」      草叢裡傳出一個斷斷續續的聲音:「靈犀,我的....的乖女兒,不是叫妳快….快走 了麼,怎麼還....還待在這,阿毛呢?」       胡靈犀一聽竟是義父,當下眼淚如潰堤般滑落,叫道:「爹,爹,真的是您麼?我 讓阿毛先走了,您受傷嚴重麼?您老人家要是死了,叫女兒如何活下去啊!」      老道士輕嘆一聲,道:「都怪我不好,過往的恩怨牽扯到了妳身上,妳...妳快過來 ,我受傷太重,已經命不久矣,臨終前想再見妳一面。」      「爹!」胡靈犀循聲奔進草叢,只聞得血腥氣愈來愈重,便知老道士身上的傷委實 不輕,心急如焚之下,奔跑更急,卻沒發現底下有根斷掉的灌木,腳底一絆,踉踉蹌蹌 的往前跌倒。她正叫不好,驀地一隻濕漉漉的手臂自旁伸出,將她的身子輕輕勾了回來 。     「靈犀,怎地如此不小心,走路也不看路。」      胡靈犀一聽果然是老道士,心情激動之下,便要張臂相擁,突然心念電轉:「爹明 知我自幼雙目失明,怎麼還對我說『走路也不看路』這種話?」言念同時,忽然聞到一 股不一樣的氣味參雜在血氣之中,當下不禁問道:「爹,你身上怎地有股奇怪的香味? 」      老道長咳嗽了兩聲,道:「靈犀妳….妳說甚麼,我聽不清楚。我雙腿被人砍傷,走 動不了,妳走近一點好麼﹖」      胡靈犀沒有回應,專注在老道長身上散發的那股奇異香氣上,忽然腦中靈光一閃, 後退一步,叫道:「你不是我爹,你是….你是適才在桃花林裡向我爹討東西的壞人!」      那人沉默了一陣,忽地格格一笑,道:「嘿嘿,沒想到你眼睛看不見東西,嗅覺倒 是靈敏,簡直就像頭小母狗。」      胡靈犀聽他羞辱自己,不禁有氣,嗔道:「哼,明明自己也是女人,幹什麼講話這 麼難聽?」      蒙面人失聲道:「妳說甚麼?」      胡靈犀道:「妳身上的香味,是女人天生俱來的體香,一個男人身上絕不可能有這 種氣味,就算是擦香粉也不可能。是了,妳一定擔心體味洩漏身分,才故意用血氣來掩 蓋,可惜的是,我也是女人,對於女人身上的味道再熟悉不過,這種作法不過是欲蓋彌 彰罷了。」      她又道:「不過,妳模仿我爹的聲音倒是惟妙惟肖,連我也被騙了。」      那蒙面女人道:「小姑娘,我也挺佩服你的,在這種局面下,妳還能冷靜地說這些 話,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胡靈犀聽她改口稱呼自己為姑娘,對她的壞印象稍減一些,道:「聽妳的聲音,好 像也大不了我幾歲,叫我『小姑娘』似乎言過其實了。喂,我爹明明沒拿妳們的東西, 為什麼還硬要誣賴他?東廠始終是朝廷機關,現在卻不按王法辦事,不怕被降罪麼?」      蒙面女人呵呵笑道:「看不出來妳這個小小村女,居然還懂得明辨事理。妳說的不 錯,東廠雖然權高位重,卻也不能不按王法辦事,但這天下卻有一個人不為王法所制, 妳可知道是誰?」      胡靈犀不假思索道:「不就是皇帝麼?」      蒙面女人道:「不錯,正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皇上乃 九五至尊,天選之子,王法既是他定的,他愛如何寫便如何寫,愛怎麼改變怎麼改,無 論你是開國功臣、皇親國戚還是當朝宰相,在他面前也不過是一隻微不足道的棋子,只 要他心裡不高興,要誰死誰便得死,什麼王法、律令都沒用。」      胡靈犀不屑道:「所以當皇帝便能為所欲為麼?好沒道理!」      蒙面女道:「妳喜歡講道理麼?好,現在有一個人,因剿匪、打仗、緝私有功,獲 皇上封為大內三千禁衛軍首領,享有一般人十輩子都無法得到的權位與財富,然而他依 舊不滿足,在慾望驅使之下,偷了皇帝的東西,也是本朝最重要的東西,私自帶離出宮 。胡姑娘,妳認為這人有沒有錯?」   胡靈犀遲疑了半晌,道:「是有不對。」   蒙面女人接著說下去:「那人在宮裡有許多好朋友、好兄弟,因為他做出了這種大 逆不道之事,不幸受到了牽連,關係輕者全家發配邊疆,一輩子受人齒冷;關係深者被 誅盡九族,屍體掛在玄武門上整整一個月,受盡百姓唾罵。而他自己呢,躲在一個與世 隔絕的小村落裡十五年,對外界不聞不問,彷彿當作這件事從未發生過一樣,妳認為這 種人該不該死?」      胡靈犀彷彿喉頭被一塊雞骨頭卡住,一時說不出半句話來,過了好一會,方道:「 這種人自然該死,但絕對不可能是我爹。」   蒙面女道:「妳只認識你爹十五年,但你爹可不只有十五歲。妳不妨想想,你爹可 是一位會在棺材裡藏著暗器,將三十名武功高強的太監殺得手足無措的人麼?或是不經 意地發出一聲輕嘯,便能蓋下森林所有聲響,這種內力望遍天下,不出十人能做到。那 個與妳自幼相依為命的父親,拖著一副駝背身軀的老道長,真的是這種人嗎?」      胡靈犀啞口無言,那女人所說的,是今晚確切發生的事,也是令她百思不得其解的 事。她的內心不禁動搖,突然覺得義父變得有點陌生,腦海中不停的思考:「難道她所 說的都是真的?她剛才所說的那些壞事,當真是爹以前做的麼?爹如果是這麼壞的人, 當年為什麼又會收養我這個被遺棄在路邊,失明的小女孩?而且十五年來不離不棄,難 道他是另有圖謀麼?」突然心念一轉,暗道:「這女人懂得血氣遮掩體香,又懂得模仿 別人的嗓音,可見她平常一定擅於騙人,剛才她所說的那些事,要不三分真,七分假, 要不全是假的,爹縱有些我不知道的過去,但這十五年來他對我的關愛與照料,是確確 實實存在的。我真傻,差點就要上了這個女人的當。」   蒙面女見胡靈犀神情鬱鬱,於是溫言道:「胡姑娘,每個人都有過去,過去的事既 已發生,再追究也沒有用。東廠今天來,主要目的是請妳爹交還皇上的東西,並非故意 為難。偷東西是不對的,妳若真明辨事理,應該好好勸你爹將東西交給我們,讓我們回 去好向皇上覆命,大家互相幫忙,豈不甚好?」      胡靈犀側著頭思量一陣,嗯了一聲,問道:「你能保證,倘若我爹將東西交還,從 今以後便不來為難我們父女麼?」      蒙面女道:「這個自然,咱們拿了東西,便立即走人,我以東廠之名發誓。」      胡靈犀吁了一口氣,道:「那咱們這就走吧,但願我爹現在沒事。」      「那是妳沒見到,你爹剛才的模樣可嚇人哩,十頭老虎也不是他的對手。啊,對不 起,我不是譏刺妳有眼疾。」蒙面女見胡靈犀肯妥協,不禁心下一喜,跟在她後頭,一 同走回桃花林。卻見胡靈犀突然唉喲一聲,人蹲了下來,雙手抱著自己的腳,叫道:「 剛才我那一跌,站著還沒事,一走卻發現腿扭傷了,這可走不動了。」   蒙面女暗怨:「搗甚麼東西?」蹲下去看胡靈犀傷勢,只見左腳腳踝處襪子果然腫 了一大包,不疑有他,說道:「不打緊,我揹妳吧。」逕將胡靈犀負上背。胡靈犀道: 「有勞姊姊了,還未請教姐姐芳名。」   蒙面女見胡靈犀似已卸下心防,便道:「我跟妳一樣,自幼便是孤兒,九歲以前是 個沒名沒姓的小叫化子,後來蒙得東廠潘公公收留,才獲賜『吳喜兒』這個既像外號, 又像真名的名字。」   「吳喜兒,聽起來好秀氣啊,真像大戶人家兒女的閨名。」胡靈犀一邊說,一邊將 襪子拉開,偷偷拿出剛才藏在裡面的尖石。   吳喜兒道:「哪裡,哪裡,妳的名字才好聽呢,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真是難得古大人為妳取了如此詩意的名字。天快亮了,咱們快點。」突然間,她雙臂 往後一抓,抓住胡靈犀的雙腿,將她往前拋了出去。   原來,她早就透過地上的影子,看到胡靈犀高舉一顆宛如匕首般的尖石,正要往自 己頭頂插落。   雖然及時逃過一劫,吳喜兒仍又驚又怒,飛步縱上前,一腳踏上胡靈犀胸口,罵道 :「小賤人,枉費我難得要對妳們父女法外開恩,沒想到妳竟想暗算於我,信不信我把 妳賣到天底下最汙穢的妓院,生不如死一輩子!」腳上不禁施加力道。   胡靈犀只覺胸悶難當,一口氣也喘不過來。她臉上卻故意擠出輕蔑的笑容,道:「 天底下最汙穢的妓院在哪,只有天底下最不要臉的妓女才清楚,小賤人是誰還不知道呢 !」   吳喜兒柳眉一軒,道:「老天爺只讓妳變成瞎子,沒讓妳成為啞巴真是失策。不要 緊,我現在就先割下你的舌頭,再拔下你的牙齒,接著用刀在你的嘴裡攪個十七八次, 看妳還能不能伶牙俐嘴!」刷得一聲,手中已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她要胡靈犀感受到恐懼,於是將匕首貼在胡靈犀嘴頰上。沒想到胡靈犀連發抖也 沒有,冷冷道:「妳真是個可悲的女人,明明不敢當真下手,只能用這種方式嚇唬別人 ,其實妳才是那個真正軟弱,真正害怕的膽小鬼。」 吳喜兒不由得一怔,沒想到這女孩年紀比自己還小,在危難當前卻能如此硬氣 ,似乎也被她說中了心事,在東廠任職這幾年, 她總是認為殺人要比嚴刑拷打容易的多 ,一刀下去,一了百了,事後還能安慰自己只是奉命行事,殺得都是該殺之人,心裡不 會有任何負擔。但折磨可就不同了,犯人猙獰的表情、痛苦的哀嚎,都讓她宛如置身地 獄,好像自己才是那個被拷打被折磨的人。   她永遠記得,有回潘公公要她逼供一位受文字獄牽連的大臣,那個大臣已經八十歲 ,全身上下被剝的赤條條,倒掛在刑台上,那乾癟的四肢,肋骨嶙峋的肚子,幾乎就跟 一具骷髏相差無幾,卻還要將他身上那薄如蟬翼般的皮肉一片一片割下來。吳喜兒記得 第一刀切入他皮肉裡的那種感覺,跟切一塊豆皮沒有分別。      而那老臣在受了極大的痛苦後時,嘴裡仍兀自罵著皇帝,罵著那些陷害他的貪官污 吏,甚至連潘公公也駡上了。於是,潘公公為了讓他嚐嚐當太監的滋味,竟直接將他的 下體割下來,並要他當場吞入肚裡。吳喜兒記得,當時那人下體還泊泊留著血,嘴裡被 塞得鼓鼓的,神情卻是一臉木然,彷彿已經失去了人類所有的情感。當時她肚腹間忽然 湧上一股噁心,當場大吐了起來,幾乎將三天內所吃的東西全部排出了體外,後來還整 整病了一個月,身子總是時不時的發抖。 如今胡靈犀的態度,讓她又想起了那個老臣的慘狀,明明生殺大權操之在手, 畏懼怯懦的卻是自己,握住匕首的手開始竟不自主發顫。她心中既憤怒,又是害怕,恨 自己為何不夠心狠,又害怕自己若一直無法克服,往後在東廠必無立足之地。   就在吳喜兒內心天人交戰時,三點寒星悄無聲無息從斜後樹叢間射出,直打向她後 背。一道鞭影忽從天外飛來,鐺鐺鐺三聲,將這三枚暗器擊落,一人從林中竄出,閃身 到吳喜兒身邊,破口罵道:「妳到底在想甚麼,被偷襲了還沒查覺!」正是紫痣男羅玉 玉。   吳喜兒低頭一看,只見是三枚爛銀梅花鏢,這時身側忽然吹過一縷清風,伴隨著淡 淡芬芳,她轉頭一看,當下不禁愣住,只見躺在地上的胡靈犀已經到了七丈之外,身後 還站著一個白衣翩翩的男子。 那男子的臉簡直是神的傑作,臉上肌膚猶如白紙般滑順,大小適中的五官,擺放 在臉上最合適的位置,宛如是一幅秀麗的山水圖,任何女子看到,肯定不只心動一次, 如此完美無瑕的臉,天底下再也找不到第二張。 吳喜兒也是女子,一見到這張完美無缺的臉,一股熱氣不自覺升上胸口,任何有 關男女間最禁忌的旖念一股腦兒的浮出腦海。她連忙撇過頭去,道:「你....你是誰, 好大膽子,竟....竟敢插手東廠的事。」口氣卻是十分軟弱無力,好似喝醉酒了一樣。 白衣男眼神裡閃過一絲不屑,冷冷道:「你們這些專門殘害忠良的奸官,也配來 問我姓名?」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42.76.134.40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emprisenovel/M.1602851018.A.F4D.html
biglafu: 海老人(誤) 10/22 20:07
a101400085: 海公公? 10/22 20:43
biglafu: 這個女主角的招式.... 10/22 22:57
laste: 吳喜兒 怎麼會像是出顧茅廬 出任務...感覺沒甚麼經驗 10/29 00:13
a101400085: 她擅長的是談判還有隱匿偵查,這種直接參與追緝行動 10/29 12:31
a101400085: 的經驗比較少 10/29 12: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