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曖昧，只能是場幻夢【六】

[polesirius (ff)]

        或許知道我在生氣，那通電話後，克的蹤影更是飄忽難尋，不再出現於任何
    我熟悉地方。觀察許久，才知他已預先找好研究所教授，下了課便避去那教授的
    研究室。

        系館長廊裡，那間房的門扉就這麼把我與他隔著，雖近在咫尺，卻劃出兩個
    世界。

        還記得那是個日頭灼炙的正午，我在宿舍餐廳遠遠望見了克，笑語地、打鬧
    地與人併肩而食。那同學我也熟稔，他與克相識得比我更早，同高中，也同屬我
    們這社團。大一時，克本都與他同進出，然自從克跟我要好以後，就很少和他一
    起廝混。

        這人盯望我的眼神總透著熾熱，還曾戲稱克是他大老婆，我是他小老婆。然
    誰也沒料到大小老婆居然暗通款曲，讓他賠了夫人又折兵。有一次他突然問我：
    「你長得也不錯，為什麼都沒有女朋友？」

        我眼眉一揚，笑對他道：「你說呢？」

        他聽了霎時臉色一變：「你不要逼我亂猜喔！」然後就匆匆離去，再也沒下
    文。

        可能茫茫人海中總有誰是誰的冤孽。我讓那同學難堪，克也讓我揪心。而現
    在，居然是他們走回一起，演舞出諷刺。

        遠望猶豫了須臾，終於我還是邁開腳步，走近他們，將餐盤放下。

        看到了我，克的笑顏頓時僵滯，但旋即便低頭默默扒飯，反倒那同學還殷切
    招呼我坐下。然克不說話、不望我，我也執拗地不發一言，硬要等他先開口。或
    許這降至冰點的靜默殺伐太過令人難熬，那同學尷尬丟句：「我先走了，你們慢
    用。」然後飛速逃開。

        我食不知其味地隨便夾些菜送入口，只盯視著完全不瞧我一眼的克，而他飛
    快清完盤內食物後，竟倏地起身，頭也不回往外走。

        就這樣嗎？不打算給我任何解釋與交代？還是，這就是他所說、所要的曖昧
    ，沒有認定，沒有承諾，所以隨時都能當成幻夢一場，夢醒便散？

        我不甘心地扔掉未食的殘餘，硬是追了過去。

        我不知他要去哪，也不想管他要去哪，一股莫名的執著霸佔所有思緒，盯著
    克的背影，亦步亦趨。而他自然知道我於背後緊咬，也牛脾氣發作，大跨步疾走
    。就這樣追繞了一會兒，竟見他走出校園，往外面街巷穿去。

        其實若要甩掉我，他大可以騎上機車，但他只是走著，似乎在說：「跟呀，
    我看你能跟到幾時。」於是我們踩著夾道林蔭，聽任穿流不息的車輛於身側轟鬧
    而過，越過長橋，在雜亂攤販叢聚的巷弄裡迂迴。或許有超過兩小時了吧，但時
    間對那時的我們似已失去意義，我們只是走著，持著煩厭逃離、懷著憤慨追趕。

        終於，他竄入一棟大廈，門扉一甩，將我關禁於外。我看了看門牌，是他家
    ，我們居然走到這麼遠的地方了。但現在呢？我的人，我的心，該何去何從？我
    像吹鼓過度的氣球，這會兒氣洩了冷靜了，頓覺無力。

        頹然望向四周，這他所生活的環境，斜對角那間該是他常去的早餐店吧，而
    不遠的便利商店會否為他的宵夜補給站？溪頭夜裡那他所說的眷村生活、山間、
    田野又在哪個方向呢？是藏在更遠的隱隱山痕？還是也跟我與他的故事一樣，散
    佚於時間，被眼前這片冷硬新式大樓狠狠抹除？

        我孤坐在騎樓邊，倚著牆柱，任自己被感傷淹沒。

        時間滴答滴答地過去，突然背後傳來開門聲，是克，眼神透著對我如此執著
    的意外，但這意外瞬間又隨緊皺眉頭替換成嫌怒。他盯了我半晌，再度甩身離去
    ，而這次是用榨乾全身力量的態勢跑著，急奔了整條巷子，竄上正欲起步的公車
    。

        幸好司機見我追得搏命，多等我幾秒，但隨著喘急的胸口，原本已稍稍靜息
    的心境又被翻攪成糾亂。我盯著克的側臉，為什麼？為什麼一定要這樣對我？

        車到了學校，他怒踏著步，一路走向系館，估計下一招便是要拿研究室的緊
    閉門扉對付我。我終於忍不住了，一個箭步扯住他手，把他推到走廊圍牆邊用力
    壓住，沉沉問道：「為什麼都不理我，為什麼？」

        這突兀的舉動吸引了週遭注意，有位同學還過來要我別這樣。而他閉上了眼
    ，胸口因大力吸吐而激動起伏，接著他張開眼堅定盯視著我，一字一字緩緩說道
    ：「我數到三，放--開--我。」

        「一....」這瞬間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好虛緲，我望著他眉眼，那一直帶著笑
    意的俊朗，此刻竟糾絞得如此兇厲。

        「二....」同時，我腦中浮現他牽拉我手、親暱喚著我名的畫面，但我對不
    起來，畫面裡的他，與眼前的他。

        「三....」彷彿彼此之間那繃緊的弦終於斷開，他一拳重重擊向我胸將我擊
    退含怒而去，這一刻，我的心中似有什麼碎裂了，崇拜、喜歡、心契、想望、親
    暱、深戀，都碎了，取而代之的是如奔潮的恨。

        我以為當下的我應該會哭，應該會找個暗闃處用狂肆的眼淚舐著心頭傷，但
    我哭不出來，似乎他的決絕也將我的眼淚、我哭泣的能力一起帶走了。我只是恨
    著，用故意走在路上無視於他的冷漠作武裝。

        當然，隨時光漫漫，身處同系總會偶有對眼，有那麼一絲我覺得他看向我的
    目光帶著歉疚，但我只是持著一臉的凌厲凍寒，惡狠狠以眼神向他砍磔，拋下似
    張嘴欲說些什麼的他而去。

        但我恨的真的是他嗎？我心底清楚知道，我對他根本無法恨起，我恨的，其
    實是我自己，恨自己以為能與克走至一起的天真，恨自己不安於只是朋友的貪欲
    。

        社團的人似也隱隱知曉我與他的決裂，見著我不再提及克了。他變得很少出
    現，只有我仍固定來這曾屬於我倆的靜謐空間，憶著往事，嗅著氣息。我習慣在
    窗邊位置坐著，社辦裡人影雜沓來去，但我盯著窗外，等一個再也不會出現的笑
    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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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tourism1003:
推 stehaey: 感慨地淚推。
推 hellobb: 一種紀念。
推 perfectman: 一連看了六篇，忍不住就去註冊帳號頭推送你，很感傷
→ perfectman: 的文
推 Hubertyo: 好鬱卒....
推 southatlanti: 真另人悲傷~
謝謝你們喜歡我的文章 懂我的悲傷
※ 編輯: polesirius (1.171.164.205), 09/13/2014 20:49:11
推 nokia6310: 推一個～～
推 darkestwind: 抱~故事結束了，希望你也走出來了。心痛淚推~加油！
推 opgients0073: A寫出我曾經對一個朋友的感受啊..這要好久的時間才
推 darkestwind: 再推一次~剛剛突然發現pole大大是〝張家界〞那篇的
→ darkestwind: 作者耶，文筆真的很優美，兩個系列都推阿~~
推 barnabas: 真是篇讓人感傷的好文啊!
推 byron1127: 心痛與心碎
推 carlization: QQ 現在的光哥很像景介